《大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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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关东-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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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哨兵恼怒地朝天上开了一枪。

  子弹划破寂静的长空,发出刺耳的啸叫。新兵耿玉崑手持步枪站在指挥部门前,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惊得一愣,忙朝枪响的方向张望。只见一马一骑飞奔而来,耿玉崑忙端枪示意停下,伏在马背上的人根本不理会他发出的警告,冲到近前,马鞭子带着风声抽过去,耿玉崑十分机警,敏捷地用刺刀格住。心说什么人呀,咋这么横性,还讲点儿道理不讲?随即抡起大枪棍子一样朝马腿横扫过去,马疼得嘶鸣着跃起双蹄,将骑在马背上的人掀了下来,摔了个狗啃屎。

  戴延年正和参谋人员在屋内研究剿匪计划,听见枪声忙跑出来查看究竟。戴延年看见耿玉崑正用脚踩着一个人的后背,认出是李杜身边的武弁,忙喝退耿玉峰,疾走几步来到近前去拉他。

  化装成老百姓的武弁握住戴延年的手本想借劲爬起来,可挣巴两下感觉两腿无力,索性坐到地上不起来了。戴延年叫耿玉崑把他架起来,武弁却伸手挡开,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戴延年连忙撕开信封展开信纸,信纸上面即没有注明台头,也没有具体日期,只写了一句话:

  悍匪驼龙已被省保安队压至开安河左岸秘密巢穴,命你部火速合围。切切!

  吉林警备司令 李植初 即日

  戴延年将李杜司令官的手令交给书记官,传令吹集合号。紧急集合的号声骤然响起,在东荒地上空久久回荡,军号的余音尚未消散,部队已经集结完毕。

  进入战斗指挥状态,戴延年一改往常的温文儒雅,目光变得咄咄逼人,不容置疑。大战在即,箭在弦上,戴延年一声令下,骑兵跨上战马步兵乘上马爬犁直奔开安河……

  程二虎率骑兵开道,长刀高举,银光闪烁如同满弓射出的箭镞,马蹄急如碎雨践踏在雪野里扬起阵阵雪雾,呼啸的队伍,快似旋风。

  东荒地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几十张马爬犁首尾相连如同一条出洞的巨蟒,紧随在骑兵后面,坐在爬犁上的士兵都变成了一个个雪塑冰雕。耿玉崑浑身雪尘,怀里抱着一枝“汉阳造”步枪,坐在马爬犁上,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就像一只食肉猛兽扑向猎物之前蓄势待发的状态。噬血的渴望,复仇的激情使他的身体在膨胀,他既悲愤又紧张而且明显感觉到还有一种焦躁的情绪……他恨不能马上把驼龙大卸八块。

  刚刚走出没有十里,戴延年又接到李杜派人送来的情报,说驼龙突出重围向摩天岭方向逃窜。程二虎乐了,揶揄道:“看来,这伙儿胡子被撵懵啦。正好,咱们来他个关门打瞎子!”戴延年也长吁了口气,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部队调转方向,像一枝离弦的利箭,直刺摩天岭。此时,佟凤山连长率领吉林副司令长官公署卫队团的一个连,刚刚端了松江好绺子的旱寨,也接到了李杜的命令,向摩天岭集结而来。

  拂晓时分,戴延年率领127团与省保安队以及佟凤山带领的一百多人在摩天岭山口会合,李杜将指挥权授予戴延年,全权调动这些部队向摩天岭发起进攻……戴延年将火炮集中起来,临时组建了一个迫击炮大队,命佟凤山指挥。

  山岭之上,皑皑白雪反射着黎明的光亮,太安静了,安静得令人心惊。赵殃子总是扮演着受气的角色。这冻死人的天气,也只能是他领着手下在山口外围瞭高儿。看到大军压境,吓得差点儿没尿裤子。哥儿几个凑到一起,一商量,索性扔下枪逃之夭夭了,而摩天岭山里的土匪却浑然不知。

  设在寨外望风的土匪忍受着可怕的寂静。他咬着嘴唇,脸紧绷着,紧握着步枪龟缩在暗处。这个土匪实在太疲乏了,迷迷糊糊刚刚打了个盹儿,睡梦中听到一声马的长嘶。他一激灵忙睁开眼睛,发现官兵已摸到近前,惊慌得大叫道:“不好,跳子压窑啦!”旋即,瞄准目标开了一枪,一个士兵应声倒下,第二枪尚未来得及击发,被一颗子弹击中面门……

  战斗打响了,那些“野鸡” 面临大敌如同无头苍蝇一般,胡乱放枪,虚张声势,被击中的大部分都是这些人,而那些老兵油子,则反应十分敏捷,纷纷滚到岩石或大树后充当掩体,而且在翻滚中连连射击,顷刻之间就有几个士兵中弹。

  佟凤山连长命令炮兵开炮,炸死这帮狗娘养的,你藏在石头后面老子就拿你没办法吗?一阵猛烈的炮击,炸得山石飞溅,整个山寨顷刻之间变成一片火海。佟凤山满意地笑了,打得好,再来几炮就差不多了。

  “轰!”“轰!”“轰!”一团团黑色的雪雾腾空而起。一顿猛烈的炮弹之后,戴延年果断地命令全体上刺刀:冲上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枪声惊醒了睡梦中的驼龙,她一睁开眼睛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忙从枕头下摸出双枪,翻身跳下炕向门外冲。

  炮弹冰雹一样从山下呼啸着飞进大寨,一发炮弹在离门口不远处爆炸,巨大的气浪将驼龙和二龙掀翻在地。待他们奔出门时,只见眼前一片火光,牵马坠镫的“马拉子”被炸得血肉模糊,白马受到惊吓举起前蹄惊恐地嘶鸣着,驼龙冲过去,揽住缰绳飞身跳上马背。

  驼龙骑在马背上才看清楚,石头垒砌的围墙被炸开一个豁口,浓烈的硝烟呛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用嘶哑的嗓音朝二龙高声喊道:“快,压出去!”把身子往前一扑,催马向外冲去。子弹飞蝗似的从她耳边呼啸而过,打在冻地上的子弹跳起来,发出刺耳的啸叫。

  二龙抬手连打两枪,左脚刚插进马蹬,突然一撒手扔了“王八盒子”,大叫一声蹲了下去。一颗子弹从他的右眼窝射进去,又从后脖颈里斜射出来,驼龙闻声忙踅转回来跳下马,把他抱起来:“二当家的,咋样?”

  “瞎了,瞎了,操他妈我瞎了。”二龙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地上摸,好像眼珠子掉在了雪地上。驼龙也跟着摸,乱摸了一气,二龙猛然清醒过来,用尽最后力气猛推了她一把,喊道:“别管我了,你……你,快滑吧!”说完,便昏死在驼龙怀里。

  剿匪部队遭遇到顽强抵抗,白继臣和机枪手们把机枪架在隐蔽物上,一齐向高处的土匪扫射。怎奈,机枪的火力对居高临下的土匪构不成有效压制,不时有士兵中弹倒下。戴延年眼睛都红了,命令佟凤山:“迫击炮集束齐射!五分钟之内,把炮弹全部打光!”

  耿玉崑第一次看见脑袋开花是怎么回事;肠子从肚子里流出来是什么模样;两条腿一块儿被炸上天是多么的惊心动魄。什么叫血肉横飞,什么叫血溅疆场,他都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戴延年见炮击炮发挥了作用,下令吹冲锋号。号兵跃身吹响了铜号,进攻的号角在耿玉崑身边骤然吹响,震得他耳根子直发痒。部队潮水般涌上阵地,中间还夹杂着高举棍棒铡刀的老乡……忽然,“噗”地一声号兵栽倒在耿玉崑身边,再看时,号兵的脑浆正往外流,白的脑浆伴着鲜血,就像拌着辣椒油的豆腐脑儿,耿玉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突突地狂跳不止。

  耿玉崑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从一块大石头后面一跃而起,正看见记脸子隐蔽在一棵倒树后面往枪膛里压子弹。这家伙心理素质相当好,异常沉着地把“老套筒”的枪口瞄向戴延年。耿玉崑见状,扑到戴延年跟前把大枪一顺,对准记脸子脑袋狠狠扣动了扳机,可惜这一枪却是颗臭子儿。

  这种由汉阳兵工厂克隆德国M88式步枪生产的“汉阳造”卡壳是常事,耿玉崑这回就吃了汉阳造的亏。耿玉崑看到对面的枪口迸出一颗火星儿,随即像猛地挨了一铁锤,软软地瘫倒在地。

  土车子正抡着铡刀拦腰砍向一个土匪,看见耿玉崑中弹倒下不由得一愣。突然,他睁圆了眼睛,两条腿僵住似地站在那里,随即身体往下一屈跪在了雪地上,低头看着胸口汩汩流血的弹孔,低声骂了句:“我操!”……这可怜的家伙,尚不及耿玉崑剁掉脑袋的那只大公鸡,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便咽了气,殷红的鲜血侵染着身下的皑皑白雪——浑身溅满血污的土车子,最后倒在了一棵马尾松下,铡刀被他扔出老远,刀韧还在滴嗒血。

  就在耿玉崑扑倒的同时,程二虎纵马扑过来。程二虎像一匹兴奋的公狼,把身体悬在马肚子底下催马往前猛冲。胯下的乌骓马也和它的主人一样,早已进入到极度亢奋状态。先是四蹄团起,然后又迅速伸展,凌空飞跃中伴以雷霆般的隆隆声。就在凌空飞跃闪电般腾起的一瞬间,程二虎翻上马背,抡起驳壳枪一个点射,三颗子弹高速旋转着射出去,记脸子那张丑脸顷刻间被打开了花儿。

  摩天岭陷入重重包围之中。驼龙见二龙咽了气,飞身上马率领众匪徒倾尽全力狼奔豕突,怎奈力量相差悬殊,转眼之间,死的死,降的降。一场激战过后,“仁义军”残部全部被歼灭。战斗结束后,士兵们并没有在俘虏中找到驼龙,直到打扫完战场,仍未找到她的尸首……

  消灭了摩天岭绺子,耿玉崑从军的经历也宣告结束了。自那场激战之后,耿玉崑的眼前就老是晃动着一片猩红,漫同汹涌的潮水,梦里梦外,总能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一闭上眼睛,土车子奋力抡刀的身影便冉冉升起,立于云端之上,巍峨如山,继而又是土车子那死不瞑目圆睁着的不甘心的眼睛。

  这一单元即将接近尾声了。从一开始,我就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造成关东匪患连绵不绝的根本原因在于社会制度上的缺陷,是不公平的社会制度造就了这一扭曲的社会现象和这个特殊的社会群体,加之军阀混战为滋生恶势力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他们在从起局到走向自我灭亡的过程中,始终纠缠在与大粮户或官府之间的恩怨情仇里,而他们之间制造出来的种种恩怨,却要由这些朴实的庄稼人来陪同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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