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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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家坏-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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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
  老天……她何时被带离“绮罗园”?竟半点儿也想不起来!
  她只记得……隐约记得……她是让他搂在身前一块儿骑马,窝在他怀里,窝得理所当然,她睡睡醒醒,睡中频梦,醒非真醒,记忆混乱交错,她脑子被酒灌麻了似的,思绪沈甸甸的,懒得想。
  他的声音一直都在,要她做什么,不要她做什么。
  醉这一次,她醉得教自己心惊,当真被带去卖掉,都无知觉吧?
  取走她手里的碗,男人对她斗酒般豪气的饮法无任何评语,粗指沾了些药膏涂抹她的额。那道短箭划开的伤疤已淡,但丫鬟们双双交代,她家姑娘尽管装作不在意,还是相当重视自个儿容貌,要他千万记得,一日三次替她搽这“珍珠鹿胶凝露膏”。
  鄂奇峰暗暗咬牙,甩开她当时受这伤时的场面,那段回想总让他胸中绷到难以呼息。
  “……你、你为什么带我走?”朱拂晓幽幽喃问。想避开他的指,但前额尚隐隐作痛,后脑勺灌进水银似的沈甸甸,斗酒的余劲犹存,脑袋瓜稍微动作大些,晕眩随即袭来。她难受地皱起细眉。
  “你喝得烂醉。”见她终于晓得问出疑问,鄂奇峰心中一喜,表情仍沈。
  “什么……”
  “全身起酒疹。”
  “嗯?”
  “所以不能让你继续待在那里。”语气严肃。
  一怔。“……你要带我去哪儿?”
  “只要离开‘绮罗园’,去哪里都成。”
  朱拂晓傻望着他,彷佛听不懂他的话。
  她觉得自己八成还醉不醒,他的声音全都入耳,每个字都懂,但合起来却让她想不通。
  暂时没法子想,好一会儿,她低问:“元玉和润玉呢?我……我要找她们……”
  “只有我跟你,没有她们。”他轻扣下她不断揉眼的手。
  “我要她们。”
  “不行。”简单两个字。
  “我要回‘绮罗园’。”
  “不行。”完全没得商量。
  她小嘴微张,双眼覆着雾似的,反应确实慢上好几着,与以往的牙尖嘴利相差十万八千里,虽能言语对话,离真正清醒尚有一段。
  不行……不行……这个男人凭什么管她?
  “绮罗园”她从小待到大,她习惯那里的一切,如今离开,能去哪里?能过什么样的生活?能和谁在一起?和……和他吗?和他一起过活吗?可是,他有他的路要走,还来管她干什么?
  “我跟你又不熟……”鼻头莫名泛酸。
  “你说什么?”他肯定听错。
  “我要回去……我跟你不熟。”试着甩开他的箝握,但没能成功。
  这女人!
  她还真敢讲!
  鄂奇峰额角突突骤鼓,鼻翼歙张,被火光分割出明暗的脸有些狰狞,他玻а郏俨'眼,突然不怒反笑地勾起嘴角,慢吞吞道:“我们怎是不熟?你还跟我求过亲,不记得吗?”
  呼息陡顿。“……我没有。”
  他笑着颔首,十二万分故意地曲解其意。“你没有不记得,那很好。见过寒春绪的那一晚,我问你为何不找个好人家嫁了,你说,不如要我娶你。你要我娶你,你那晚跟我求亲,我一直记得。”
  阿奇……要不,你来娶我好了……
  我就嫁阿奇,跟阿奇骑白雪驹浪迹天涯去……
  朱拂晓感觉肚腹彷佛挨了一记,忍不住瑟缩,思绪如漩涡,转啊转的,她不想记起的东西偏偏都给转出来,她想反驳他的聪明话,却没能攫住一句。
  他不是阿奇,阿奇不会这样耍无赖……
  “你、你……”吸不到气,头晕脑胀,她闭闭眼,喘息。“我要回去……”
  “不行。”
  “元玉……润玉……”
  “你回‘绮罗园’也见不到她们了。况且,我不可能送你回去。”语气又硬。
  “不用你,我、我自己回去。”鼻音变浓。
  他轻蔑冷哼。“你认得路吗?”
  真被戳到死穴!这一记来得绝狠啊!
  朱拂晓张嘴欲反驳,挤不出声,脸蛋胀红。
  她确实是个路痴,少了贴心丫鬟帮衬,她出门在外真会走失,连“绮罗园”也是花上好些时候,她才记清园子里那些回廊和交错纵横的石径。
  虽是不争的事实,但此时被挑明出来,强烈的无助感如潮打来,打得她真想一直醉下去,内心无比沮丧。
  “你……我、我……”眼酸、鼻酸、心酸,酸得热气直冒,喉头发堵。她要说什么?她能说什么?“呜哇——”被气得大哭。
  突然,她被拉进一个宽阔胸怀,男人结实而紧密地拥住她,一臂环锁她的腰,另一手轻按她后脑勺。
  “不要你……放开我……呜呜……”她不顾头疼地挣扎着,抡拳搥他的肩背,打任何能打得到他的地方,还咬了他好几口,可惜他皮肉太厚,没真正伤到他,反倒是自己气力用尽,眼一花,又瘫软在他怀里。
  “拂晓?”他紧张地扳起她的脸。
  “无赖……呜……可恶……土匪……欺负人……无赖……”白着脸,闭着眸,没力气揍人,嘴还要骂。
  鄂奇峰不禁叹气,心软心痛,搂着她,轻轻吻她泪湿的脸。
  朱拂晓认不出方向,但天气似乎愈来愈冷,还瞧见叶儿转黄的白杨树林,心下推估,男人该是带着她往北方走。
  白雪驹一匹驮着他们,另一匹马背上则驮负所有用来流浪、居无定所的家当。
  真是居无定所啊!
  自她神智当真清醒后,又过十余天,这些天,鄂奇峰带她过着像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原是沿着黄土道北上,后来寻到溪流,二人二马沿溪而行,若入城,就在城中客栈留宿,隔天再走,但多半时候都是野宿,以天为盖、地为庐。
  在郊外过夜时,他会寻到最合适的背风处野地,然后钉木桩搭起帐子,会收集枯枝木柴生起温暖火堆,会捉鱼、捉溪虾或猎野味祭五脏庙。
  这时节柿子、梨子和枣子大丰收,他会向农民买上一些,每种鲜果都各买一些,装成一篓子挂在马背上,让她边骑马边吃,有时还会请农家大婶蒸好一篮子鲜甜嫩黍和甘栗,当作她的零嘴儿。
  刚开始,她同他闹脾气,赌气不吃,即便饿得肚子咕咕叫,饿得反胃,她就是不去拿取那些食物,心想着,饿死算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尽管她本就没什么节操可言,说来说去其实就为赌一口气。
  然后某天夜里,她蜷在帐子里哭,越想越觉心酸,觉得自己好可怜,他钻进帐内,从背后搂住她,不容她抗拒地搂紧她。
  他的唇温柔地吻着她的腮畔,气息烘暖着她,她瑟瑟发颤,他手劲坚定。
  他在她耳边苦恼地低喃——
  “你就是要折磨我,存心要我难受吗?”
  不知因何,她泪流得更严重,无法抑止。
  她觉得自己很坏、很可悲,就是要别人为她难受,要别人在意她、心疼她,即便赔上一条命,也觉痛快淋漓。
  那一夜,在他怀里,她哭着哭着睡着了,最后却又因肚饿而醒来。
  男人为她取来一碗温羊奶,她没再推拒,捧着碗乖驯地喝个精光,也没问他打哪儿弄来这一碗新鲜羊奶。
  后来他弄来的食物,她全都吃了,竟发现自己真喜欢那些小零嘴儿,如果有买到腌渍过的蜜枣和香梨,她更是开心,而每户农家腌渍手法不同,会有不同滋味,更让她常怀期待。
  过了这些天,她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强。
  两匹马,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家当,他可以带着她流浪,而且她并不觉苦,所有大大小小的事他全能打点妥当,甚至每夜都有办法变出热水,让她能清洗身子,其中三夜他们还是在温泉旁扎营。
  越往北方走,越进入他的地盘,哪里冒出清泉、哪里有洞穴、哪里有农家聚落,一草一木他都再熟悉不过。
  这一天,风渐寒,日阳却露脸了,金黄光泽染得白桦黄叶片片发亮,他们行在林道上,马蹄声颇有节律地格答作响。
  “牠们俩不觉委屈吗?”
  “嗯?”
  “若我是牠们,一定委屈得想哭。”幽叹。
  “谁委屈了?”鄂奇峰挑挑浓眉,内心微喜,因怀中女子肯主动说话。
  “你的白雪驹。”朱拂晓靠着他的胸,咬着甜柿饼,静道:“骑白雪驹似乎就该纵蹄狂奔,逐风追日,但现下一匹拖着行将就木的慢步伐,另一匹更惨,被拿来当驮兽。”
  鄂奇峰闻言一阵低笑,冒出胡髭的方颚下意识蹭了蹭她的发心。
  这是一个自然而亲昵的举动,有点宠爱的味道。朱拂晓咬住柿饼,默默吃着,眼睛热热的,她绝对不抬脸。
  “策马跑太快,怕你会吐。”他半认真、半取笑道。
  她双颊浮暖。“我已经没醉……酒疹也消了。”
  “那很好。”
  把最后一口柿饼塞进嘴里,她没再说话,只是专心咀嚼,肚子饱饱,嘴里甜甜,而心……盈着说不清楚的滋味。
  这些天都是这么过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流动,他似乎一直等待着,用无比耐力和不着痕迹的温柔沈静守候。
  她越来越迷惑,迷惑到会盯着他默默劳动的身影,看着他技巧熟练地做事,然后忘我,直到他逮到她偷觑的眸光……
  我就嫁阿奇,跟阿奇骑白雪驹浪迹天涯去……
  他真要带她浪迹天涯吗?
  但,他自己呢?巧燕呢?还有“秋家堡”呢?他怎能放下?
  内心有声音催促她问,她咬咬唇,扣着毛披风的手不自觉抓紧。“我——”
  一声清长的笛哨响起。
  她怔然,话止在唇边,听到身后男人发出朗笑。
  “遇到朋友了。是老驼的羊群。”
  ……羊群?朱拂晓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第二声笛哨,接着有狗吠声传来,然后不远处的林道上,一坨坨的灰白玩意儿朝他们“滚滚”而来,慢吞吞迈着四蹄移动,胖身相互挤靠在一块儿,咩咩叫声好热闹,一扫萧瑟秋味。
  朱拂晓不禁瞠眸,看着眼前只只相连到天边的景象。
  这……这不是羊群,是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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