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天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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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起天末-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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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清容一愣,转而也平静地笑了笑:“数年来门主一直有病在身,且一直饮药血制止病情发作,这些侧门主都是知道的,但药血终究是阴毒之物,门主一直服用药血无异于饮鸩止渴。一个月前我曾向门主提到墨煌派的龙血霰,龙血霰的药效远高于药血,且对门主的身体大有裨益,只不过龙血霰是墨煌派的独门秘药。我说这些的时候侧门主也在场。”
  “那又如何?”杜若清冷地看向玉清容,反问道,“我没见过什么龙血霰。”
  说完,杜若跨步走入暗室,而后吩咐身后的仆人道:“把门锁上吧。”
  随着门轴滚动和铁锁合闭的声音响起再静下,暗室的门被锁起,陡然间四周一片黑暗,一丝光都不透,杜若整个人如同被置于一池浓墨中,她静立在那里,却有一个如玉环相叩的声音穿过冰冷的铁门和浓重的黑暗,刺进她的耳中:“侧门主,谷中药血已用完,这几日若门主有什么不测,不知是清容着急,还是侧门主您着急。”
  立于黑暗中的杜若一言不发,她听见玉清容转身离开的脚步声,手紧紧攥起。
  玉清容,那个医者,苏策六年前带回来的那个医者……
  还有,那座六年前被开启的白塔……
  八年前,杜若入星煞门,一年内为星煞门收服崇天阁、玉魂门,并平定黎州邱、狄两家的叛乱,苏策因此立她为星煞门侧门主,整个门中无人争议。杜若为侧门主一年后,星煞门再次在武林中燃起烽火,欲讨伐仓州灵山派。
  那一日,杜若在议事堂中等苏策来做最后的商议,却久等不至,正准备打发仆人去请苏策时,一个婢女跌跌撞撞地向议事堂跑来,刚到议事堂便整个人都瘫跪在了地上,杜若这才发现这个婢女竟浑身是血!
  “怎么回事?”她一把勒住婢女的手腕,厉声问道。
  “侧门主,快……快去九霜馆,门主……门主他疯了!”婢女回答道,整个身子都在哆嗦。
  杜若一惊,随即松开那个婢女,向九霜馆奔去。
  九霜馆是苏策的居室,当杜若飞奔到那里时,却看到苏策正伏在一片血泊之中。她疯了一般将苏策拥进怀中,才发现那血不是他的,而他的身前正躺着一具尸体,一具赤身裸体的女尸,从胸口到小腹被一路割开,血还在涓涓流淌。那日苏策在她的怀中昏了过去,醒来之后的他神思正常,然而全身武功竟如废了一般,无论他如何运气都无法将内力凝起半分。数日之后苏策一身轻袍缓带,佩着剑准备出谷。
  “要去哪儿?”她问。
  “我去一趟蜀山找逸悠老人,这段时间门中一切事务都有你掌管。”苏策对她说。
  逸悠老人……蓦然间,她的心忽地一沉,逸悠老人是江湖中有名的神医,三十年前隐居蜀山不问俗事,江湖中常有人去蜀山百般寻他治病,然而非伤及性命的病痛或非鲜见的疑难杂症他都一概不理。
  “苏策……”她看着这一身黑衣如墨,俊朗出尘的男子,心中陡感不安。
  “我没事的。”苏策看着她,微微一笑,而后轻轻将她拥进怀里。
  那是他最后一次拥她入怀,甚至是最后一次对她微笑。
  两个月后苏策回到谷中,武功恢复,但身旁却多了一个人,一个爱着碧衣的年轻美人。苏策向整个星煞门宣布,这是玉清容玉姑娘,他的医者,地位仅次于侧门主。而当玉清容缓缓拜见她时她却感到心底猛然一悸,下意识地抬首看向苏策时才发现那寒星般的眼眸里有什么不见了。
  也就是在玉清容入星煞门之时,那座自苏策为门主时就一直封锁的白塔被再次开启。
  半年之后,苏策再一次变得错乱癫狂,却是在白塔顶层。塔楼顶上咆哮和哀嚎的声音交织着,当她赶到顶层看到苏策时,他正举起剑要劈身前的一个门仆,刹那间她飞身挡在了那门仆的身前,用自己的剑挡开了苏策的剑。
  “苏策,你疯了吗?!”她冲他喊道。
  然而苏策却没有理她,满脸的狰狞和陌生,漆黑的眼眸里全是疯狂,他的剑快如闪电一般地向她眉心刺去,却在距眉心一寸的地方生生顿住了。
  “怎么是你?”她看见他的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震惊和错愕。
  “苏策,你怎么了?”她死死地看着他,声音已然哽咽。
  然而苏策眼睛里的那片刻的清醒却渐渐模糊,剑随着他的手在颤抖着,一点一点抵上了她的额头,有血从那里一路滚下,凄凉如泪。
  “啊!”一声嘶哑的喊叫,痛不欲生,苏策将手上的剑猛地一缩,“当啷”一声扔在了地上。
  “滚,你给我滚!”苏策咆哮着,却把脸深埋在双手中不再看她,浑身都在颤抖。
  “苏策……”心中疼痛如绞,她走到他身侧,抬手……
  “滚!”苏策猛地将她推开,那张脸已变得扭曲。
  “苏策!”
  “我叫你滚你没听见吗?玉清容,让她滚开!”
  一个碧衣丽人从黑暗缓缓走了出来,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侧门主,冒犯了。”
  她见玉清容一扬手,有白色的粉末如烟散落,接着她便模糊了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后,几乎与她毫无交情的玉清容竟来看她。
  “侧门主,门主让我告诉您,若没有他的命令不许您再进入塔楼。”玉清容看着她,声音清泠,面无表情。
  “多谢玉姑娘传话。”她侧过首,冷声。
  “侧门主,这也是为您好。”玉清容一笑淡然。“门主若再次发病可能更无法抑制,他也是怕伤害了您才下的命令。”
  “你告诉我,苏策他到底怎么了?”终于,她忍不住还是问道。
  “门主没有告诉您么?”玉清容微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既而又是一笑,“既然门主没有告诉您看来就是他不愿对您说了,如此侧门主也就别问了,门主不愿说的事我又怎敢说?”
  玉清容的笑意美如珠玉却毫无温度,而后稍稍拜别即转身离开,那美丽背影似乎在告诉她,有关苏策的某些事情,她已没有资格再知道。
  那一刻,周身冷寂,似有皑雪飞落,杜若仿佛踏在茫茫的冰雪上,听见冰一路裂开的声音。
  半个月后,苏策恢复,但她却没有去看望他。那之后,整整五年,她凭一剑争杀武林,与苏策一起击败了多少高手,收服了多少门派她已记不清楚,她与苏策一起将星煞门扶起,中间有多少次与墨煌派争锋相对她亦记不清楚,而如今,星煞门已执掌了半个武林,早就可以和墨煌派分庭抗礼。
  只是那之后,整整五年,她再也没有踏进白塔半步。她知道玉清容经常派人寻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到谷中,男女老少皆有,然后再一个一个消失,玉清容称这些人为药人,专为苏策提供药血;她亦知道苏策在白塔顶层砌了一个方池,里面养的尽是他从苗疆引来的毒蛊;她更知道,自白塔被开启后,曾被苏策弃之不用的血蛊虫再次成为星煞门的独门暗器,并年复一年在白塔内繁殖。但对于这一切她都不曾过问,这整整五年,她不过就是苏策的侧门主,是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睥睨武林的属下,除此,再无其他。
  而这一次,是她入星煞门后第二次进入白塔。她从墨煌派匆忙赶回,就听得白塔顶层传来一阵惨叫,原以为是苏策再次病发,她才慌忙赶去,却不想看到的竟是那般血腥的一幕,以及那个一年比一年冷静,又一年比一年残忍的苏策。
  杜若在黑暗中站了不知多久,方觉脚底传来一阵酸麻,终于还是摸索着坐到了一方草垫上。坐下的那一刻她却陡感胸口一阵疼痛,手不觉得捂在了胸口处,掌心却硌到了什么东西,于是杜若从怀中将那个东西取了出来。
  无光的暗室中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杜若知道那是一个小小的木匣子,木匣子里装着两颗药丸,那就是墨煌派的龙血霰。
  “侧门主一定是记着一个月前我与门主的那番话才去的墨煌派。”玉清容那清泠的声音又响在了耳畔,黑暗中,杜若的唇角扯过一丝冷笑,像是在讥嘲自己。
  是啊,她就是为了苏策才去的墨煌派。一个月前当她听玉清容说龙血霰的药效高于药血且药性温良时,就打定主意要将龙血霰盗来,只是这墨煌派的独门灵药需经之以四季之风霜雨露,快则一年,慢则数年才能制成,而每制一次药竟只有两三颗是成功的,整个武林都视之为珍宝,勿论墨煌派了。为了不生事,她一直等到墨煌派新任掌门人剑风公子的即位大典,想趁着人多眼杂将药盗出去,却不想还是被剑风公子发现了。
  其实于她而言全身而退并非难事,只是在看到墨煌派齐聚的那一刹间所有的仇恨都涌入脑海,她想起十五岁那个冬夜,星月全无,只有漫天大火燃尽杜家的府宅,她想起母亲就在她的身前跌倒在地,血涌而出,她想起父亲被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人一剑刺入胸膛,父亲倒下去的那一瞬间猛地扯掉了那人的面具,她看见了一张被毁了一半的脸……
  是墨煌派干的,全是墨煌派干的!
  一瞬间,手上的剑好似隐隐呼啸,她终是一跃而起,剑如游龙飞走在身前,所到之处血链飞扬,片刻后,剑身上一层淋淋的血,剑下已毙命数人,直到此时剑风公子终于恼了,他赤手飞跃到她的身前,一掌劈下,直抵她的胸前!那一掌若是下去她必然性命全无,然而不料剑风公子的掌心在距她身体只有半寸之时竟生生顿住了,她未来得及惊愕时,剑风公子已蓦然收手,然而掌心凝起得气脉却无法收起,气脉直直灌入她的肢体,如狂风一般猛推着她踉跄地后退了数步,陡然间,胸口像是被一把剑刺穿,一阵剧痛,有血晕在了衣襟上,她抬眼看了一眼剑风公子,知道自己若再逗留,必死无疑,无奈只得展开轻功飞身而去,却在离开墨煌派不远处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来了,却不想自己还是醒了过来,而且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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