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远故意不去看沈瑜,叫人送二皇子回宫去,心里却忍不住想:“对不起,阿瑜。不破不立,我……等不及了。”
沈瑜就坐在桌前,看殷远将一切处理妥当,又结了银子,突然说:“我是不是该搬出去了。”
殷远手一抖,半天道:“先回去吧,弄些醒酒汤给你。”
见他点头应了,殷远亲自扶着沈瑜往外走,刚出逍遥居没几步,听沈瑜道:“这下‘长安四美’我都见识过了。”过了一会儿又说:“其实我挺清醒的。”
殷远不答话,沈瑜也就闭了嘴。
沈瑜回房服了醒酒汤后,所有人都离开,让他好生休息。
可他却觉着头脑愈发清醒得难以忍受,环视那房中,只觉处处是殷远,索性闭了眼睛,却还能听见他和自己说话。
“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
你明明说过的啊……
沈瑜抬手捂住眼睛,半天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八角进来请他去用晚饭。
沈瑜爬起来,到饭厅却不见殷远身影,一问才知道,他在自己房内。沈瑜心中五味陈杂,一时想他是否嫌自己添了麻烦,故此疏远;一时又想是否殷远左右为难,食不下咽。
二皇子的话又浮现在脑中,“若只想着自己,那太自私了”,也许,真的是这样吧。
想来想去,沈瑜也没吃几口。
他推了碗筷,磨磨蹭蹭到了殷远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
门很快开了,见是他,殷远内心惊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阿瑜,有事?”
“我想明白了。”沈瑜低头看着自己的鞋,低声说。
殷远此时的心情简直能用狂喜形容,阿瑜终于肯面对了么?他忍住激动,柔声问:“明白什么?”
沈瑜攥住拳头,终于抬起头,盯着殷远道:“我……我祝贺你。”
“嗯?”殷远傻了,小侯爷傻了。
“你跟齐、小姐白头偕老,早……”后半句实在说不出口,沈瑜咬紧了牙,低头站在那里。
半天不见殷远回应,沈瑜又疑惑又忐忑,终于忍不住抬头,却见殷远额头青筋都起来了。
“你这笨蛋!”他低吼一声,将沈瑜一把拉进来,按在门板上,低头就是一阵狂吻。
沈瑜被吻懵了,任他动作半天才想起来挣脱。
——这算什么!都要和齐灵玉成亲了,还来撩拨本公子!要不是你,本公子、本公子本来一点也不断袖的!
他怒从心中起,狠狠踹了殷远一脚,开门跑了。
插播番外二*吃包子记(上)
人生的头二十年,林舟的人生是和沈瑜息息相关的。
他自小知道自己是个倒霉孩子,走哪儿人嫌到哪儿,为此,年幼的林舟没少哭鼻子。可惜就算他哭肿了眼睛,哭红了鼻子,也没能想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反而因为一张丑脸更招人嫌。
后来小林舟学会笑。伸手不打笑脸人,这道理他是明白的。
自从开始笑,林舟发现了一个人,沈瑜。
跟他相比,沈瑜就好像金疙瘩似的,人人喜欢,爱不释手。林舟看在眼内,甚是羡慕,便笑嘻嘻凑上去。
俗话说近朱者赤,他跟沈瑜一起久了,也许能改改?
何况沈瑜跟别个不同,虽然也有点不耐烦,倒没下力气赶林舟,这一根筋的孩子自然就认准了他,上学堂跟着,出去玩跟着,到后来上妓院进赌坊都没落下。
林家老爷不干了。
沈瑜是什么人?方圆百里有名的神童,也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混世魔王,自家儿子这么缺心眼,再跟他混下去,早晚要完蛋。
林家老爷和夫人一商量,狠狠心,把林舟关了起来,请了先生叫他在家中读书。
林舟开始还闹了两天绝食,后来也还是乖乖听话。
*****
林舟中榜,可谓轰动一时。
林家那傻儿子能中榜?
众人先是不信,待放榜的官差敲锣打鼓进了林府大门,不知多少人默默咬坏了笔杆。
中榜,上京,做官!
羡慕死人的好事,怎么就叫林舟这傻小子碰上了!
众学子仰天长叹,然后纷纷回家埋头苦读去了。
林家上下自是欢喜,大宴三日。
到了启程的日子,林舟带着新衣服新鞋子新银票上了船。临行的时候,林夫人拉着他的手哭道:“儿啊!为娘放心不下你!切记出门在外别跟人争,多招呼,多说好话。有空就回来看看。”
林舟牢牢记住了“多招呼,多说好话”。
虽然他日后的一段悲剧,根源就在于此。
到走,林舟都没能再见上沈瑜。
****
京城比起扬州,自是另一番风光。
林舟自入了城,一路都笑开了花,让随行的官员默默腹诽他没见过世面。
接着到吏部登记入职,林舟就正式成为正六品礼部员外郎,美得他穿着新官服在事先派人买的宅子里转了好几圈,还连夜写了封信回家。
过了几日便正式上任,林舟慢慢觉得做官的生活和自己想的出入甚大,不过,也十分有趣。
同僚们虽然总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京城做官,总要拿出些威仪,对此林舟表示理解。他也想学习,不过天生一副笑脸,只能作罢。
他似乎还是时常说错话,但京城的官员们就是不一样,没有一个人当面笑话他,林舟心存感激,对同僚们拜托的事一直都尽心尽力。
虽然不过是个六品礼部员外郎,但礼部上下对林舟都很倚重,除了礼部尚书胡大人,就数林舟最忙,这让他暗自欣慰——自己总算能派上用场了,累一些算什么!
至于偶然见礼部其余人一同去喝酒的事,那一定是看错了吧。
总之林舟在礼部十分满意。
****
上任约两个月的时候,正逢端午佳节。
皇帝新添了个公主,望着满殿臣子,心情舒畅,一句圣旨脱口而出:“今日双喜临门,宫内设宴,凡六品之上的臣子俱可参加。”
林舟从礼部尚书那里得知自己捞了个末等,受宠若惊,立即又欢欢喜喜地修家书一封。
当日,他穿了平日十分爱惜的官服,头发弄得整整齐齐,一路步行往皇宫走。
行至一半,一白袍武将带着七八个人快马而过,扬起的风吹乱了林舟的头发,他停下来整理,却听见行人议论纷纷。
“刚过去的就是端王爷吧!”
“可不是!下月是老王妃生辰,怕是特地请旨回京的。”
“啧啧,想当年玉门大捷时,端王才十七八!如今也一表人才了。”
“也不知哪家千金有此福气啊……”一人叹道。
“总之不是你我,”有人哈哈一笑,“快回去和二子说,今天咱几个看见端王了,羡慕不死他!”
几人越说越远,留林舟在原地,极为难得地生了一丝感慨:不愧是皇家血脉,就是厉害。
接着赞了两句那马膘肥体壮,就把这事忘在脑后。
递了铭牌,林舟被小太监带到大殿前的广场,往日威严无比的地方已经张灯结彩,置了上百张桌子。
林舟只得六品,又是新晋官员,自然只能坐最末一等的席位,只能远远瞧见个明黄色的身影,连是高是矮,是圆是扁都分不清楚。
但这也算是“面圣”了,他伸着脖子看了又看,直到同桌受不了出言制止才算。
今日同僚们都特别和气,不仅一个劲儿和林舟说话,还纷纷敬他酒。
林舟哪受过这等待遇,立刻喜得什么一样,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喝酒,来者不拒。没几杯下肚,他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林员外郎?你行不行啊!”有人摇摇他。
林舟含糊着应了一声,甩甩头,捂着肚子道:“我想如厕。”
桌上爆发一阵哄笑,引得周围几人都看了看,不知说什么笑话这样有趣。
一小太监上前,指着远处角门,说顺路下去就是恭房。林舟摇摇晃晃站起来,就往那处走。
解决了当务之急,林舟出了房门,傻眼了。
来的时候似乎只有一条道直通目的地,怎么出来的时候多了两条岔路?他迷迷瞪瞪站在路口半天,也没等见个活人,只好凭记忆选了中间那条道。
走着走着,林舟被越来越美妙的景色迷花了眼,压根没想起来这一路风光跟来的时候多么不同。
他一边走一边看,见路右侧不远有个大荷花池,就迷迷糊糊往那边走。
池里荷花一水儿的素白,幽香阵阵,林舟咧嘴笑了笑,很高兴。眼睛转了转,又在池边看见个人,林舟更高兴了,正好上前问问怎么回去。
“这……这位大人……”林舟出声招呼,那人一回头,他后半句便成了:“你真好看!”
玄衣朱裳,冕服上图案是银蟒。若林舟清醒着,就该认出面前的是一位王爷——偏偏他喝醉了。
而这位王爷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街上打马而过的端王。他入宫探望过母妃,正要回府,却被一池荷花吸引了视线,在此小立了片刻。
不想却叫人扰了兴致。
端王殷庭回身,正听见那句“你真好看”,眼睛便眯了起来。
当着他面说过这句话的敌人,无一不付出了最重的代价。而有心拍马的本朝官员,此刻也都在三千里之外。
端王周身散发出不悦的气息,若是换个机灵的,赶紧回句话也就过去了,可惜——
林舟上前一步,握住端王的手,万分诚恳地补了一句:“真的,你真好看!”
吃包子记(中)
端王甩了甩,没甩开,于是他笑了。
若是熟悉他的人,此时一定浑身绷紧恨不得就此消失,因为号称“鬼面”的端王笑起来,通常代表他已经怒到极点。
但林舟本来就是个不知死活的,何况此时喝高了。
他呆呆看了半响,呢喃道:“一笑起来就更好看,比‘醉仙楼’的红玉姐姐还好看……”
这已经不是一个“死”字可以概括的了。
竟敢、竟敢将堂堂端王爷,皇上御笔亲封的第一将军,比作什么下三滥的人!端王下意识摸到腰间,却摸了个空——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