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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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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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边有几个女人在槌洗衣服,苏雪奇走过去,蹲下来,和她们闲聊。
    聊着聊着,苏雪奇和几个女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女人们问:“小娘子不是建康人氏吧?”
    苏雪奇笑着回答说:“不是。我是汴梁人。”
    几个女人一听,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一个个都不再出声。
    苏雪奇明显感觉到女人们对她的抗拒,心里的疑惑更浓了。苏雪奇干脆直接问道:“几位娘子,为什么都不说话了呢?”
    女人们还是不出声,这个看看那个,那个看看这个,然后低下头不停手地槌起了衣服。
    苏雪奇看女人们不说话,就追问道:“几位娘子,难道我刚才说错话了吗?”
    还是没有人说话。
    苏雪奇一个一个朝女人们望过去,终于有一个年长的老女人忍不住说道:“小娘子你没说错话,错就错在你是汴梁人。”
    苏雪奇大惑不解,问:“我是汴梁人怎么了?”
    老女人幽幽地怨道:“我们建康人最恨的就是汴梁人。”
    苏雪奇脱口问道:“为什么?”
    老女人要回答,一个女人横眉说道:“和她说这些做什么?汴梁没一个好人!”
    苏雪奇听女人们口中提起汴梁人,恨忿不平,知道问题出在汴梁上,于是说道:“其实我也并不是真正的汴梁人,我是从陇南到汴梁的,在汴梁住了一年而已。”
    女人们听苏雪奇说她不是汴梁人,脸上的表情立刻松了下来。刚刚回答苏雪奇问题的女人就接着说道:“难怪嘛,我就觉得你也不太像北方人。”
    苏雪奇不置是否地笑了笑。
    老女人接着说:“要说起我们建康人对汴梁人的恨,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想当年宋军和吴越军入城后,除了国主的宫城没进去,我们老百姓,不管是住蓬门荜室的穷人家,还是朱门大宅的官宦人家,宋军都破门而入,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想祸害谁就祸害谁,稍有反抗,横刀就杀。可怜我阿爷,舍不得他的棺材本,扑上去护住,就被宋军一刀从头劈下,血噗地一下子流出来,淌得满地都是,然后那个宋兵抬起脚来,把我阿爷的尸体踢到了一边。我阿爹见了,要和宋兵拼命,几个宋兵一齐上来,把我阿爹砍成了血人。我和我兄弟在一边吓得哇哇哭,阿娘一边哭着抹眼泪,一边过来搂住我们兄妹两个。整个建康城生灵涂炭,不只是我们一家,有一家算一家,几乎无一幸免。
    老女人越说声音越哽咽,说到最后满脸悲忿。
    苏雪奇听得浑身发冷。她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有。苏雪奇还以为北宋之于南唐,虽然有战争,但到最后也算是和平交接,谁曾想原来一样是说不尽的凄凉。覆巢之下无完卵,颠扑不破的真理啊!
    又一个女人说道:“我听我娘说,我叔父、我舅父,还有我堂姑母,都是被宋军杀死的。我娘还说,我舅父那时只有三岁,还流着鼻涕,含着手指。我们建康城家家户户,都和汴梁的赵宋皇室有不共戴天之仇。”
    
    苏雪奇听着这切齿的仇恨,浑身一哆嗦。
    升州城的百姓们当然有权力有资格憎恨赵宋皇室。如果换成苏雪奇,她也一样会恨,灭国毁家杀亲灭祖绝嗣,还有什么样的仇恨能比这些更大更深!
    苏雪奇的理想在一瞬间轰然坍塌。
    苏雪奇默默地站起来,默默地走开。默默中,苏雪奇越发看到升州的残破。不远处的一段墙是坏的,缺一块垛;右手边的那个房子,房顶长满了高高的草,门口几乎被荒草埋住了;前面拐角处,坐着几个乞丐,衣衫褴褛……
    一声鸦叫,啪——地一滩鸦矢差点落到苏雪奇的头上,却掉在了苏雪奇的脚面上。苏雪奇皱了皱眉,在路边拔了些草,把鸦矢清掉。
    苏雪奇有点失魂落魄,街上行人不多,也都好像有些失魂落魄。苏雪奇的心情变了,眼中所见完全和之前不一样了。
    苏雪奇有点忍不住想,这都是赵室皇族造的孽,果然到最后,历史还是惊人的相似,一如继往地露出它狰狞的面目。改朝换代永远伴随着流血和眼泪,再多正义的借口都改变不了血腥的本质。最可怜的是老百姓,永远是兵燹中的受难者。
    苏雪奇回到驿站,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苏雪奇突然想起她生日的时候赵元杰送她的那两块后主李煜的徽墨,是战利品是错不了了。想想也是,连李煜的女人都做了赵匡义的战利品,更何况区区几块徽墨,又何止是几块徽墨!成王败寇,自己尚且不保,更遑论女人和财物!
    强盗往往面目可憎,可超级大盗却不一样。他们举止有据,品味高雅,谈吐不俗,再加上显赫的权势和用之不竭的财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富贵之气、高尚之气。庄子早就说过了,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庄子还说,大盗盗国,中盗盗德,小盗盗财。赵宋就是盗国的大盗,苏雪奇看到的是翩翩儒雅如赵元杰,温润恭让如赵元份,亲和礼下如皇帝赵恒,他们都是大盗的子孙后代,也都是人中的龙凤,若干年后,谁还记得他们和他们的子孙的父辈和祖辈手上沾满了鲜血?
    苏雪奇坐在床上,打了个激灵。这么想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果这样想下去,苏雪奇以后可怎么继续面对这些人啊。
    
    苏雪奇忧郁了几天。升州已无可留恋。但秋风乍起,寒潭深影里,江南的天气也渐渐凉了起来。
    苏雪奇和长生商量之后,决定趁着冬天还没来,赶快离开升州,再往南去钱塘。
    苏雪奇和长生到了钱塘后,投驿站住下。钱塘果然和升州不一样,处处都看得出富庶繁华。苏雪奇在钱塘大街上看出了安居乐业四个字。果然吴越和当时的后周、宋朝廷交好,所以吴越的老百姓受益没有受到战争的侵袭,整座城池固若金汤,城内参差十万人家,湖山掩映,烟波浩渺,江上扬帆泊浪,一派生机。与升州相似的是,这里寺庙林立,到处是宝塔、经幢和石窟,佛教气息不输升州,也是个梵音缭绕的佛城。
    苏雪奇决定,就留在钱塘过冬。
    钱塘也是历史名城,自然大有可观。天气好的时候,苏雪奇一样出去看风景,怀古抚今,天气不好的时候,就躲在驿站里练字。近来苏雪奇的大字是精进了不少,连她自己也越来越满意,可见写字功夫很重要。
    一年容易秋复冬。钱塘变得湿冷起来。屋子里反而没有外面暖和。苏雪奇白天尽量在墙根底下晒太阳,晚上睡在被子里,被角压得死死的。苏雪奇刚来的时候,房间里的床上还摆着瓷枕,苏雪奇睡了几天再也受不了,就叫驿卒换了普通的枕头。苏雪奇知道,冬天马上就来了。
    好在,她已经离开了升州。看不见伤心景,就权当没有伤心事吧。苏雪奇在自欺中,在钱塘和长生住了下来。
    
    赵元杰又来信了,问苏雪奇为什么离开了升州。苏雪奇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赵元杰说如果在外面住得不习惯,不如早点回汴梁。苏雪奇也不想答复这个问题。赵元杰又说迟则生变,早回早安。苏雪奇觉得赵元杰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对她的生活指手划脚。苏雪奇把一肚子的闷气都撒在赵元杰的身上,不带好气地给赵元杰回信说:“升州之事,再无话可说。至于钱塘,已决意在此间过冬。其他不劳王爷拨冗操心。”
    这话在苏雪奇已经说得相当不客气。可惜文字这个东西是要加上语气和表情,才会完整的。赵元杰收到苏雪奇的回信后,只读出了苏雪奇的有所保留和客气,至于苏雪奇的怨气,他丝毫没有觉察到。
    赵元杰看苏雪奇要长留钱塘,心意十分坚决,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可能这就是天意!”
    红玉正在一边梳头,听赵元份叹气,就问:“王爷刚才说什么?”
    赵元杰又叹了一口气,说:“没什么。”
    红玉头一偏,说:“王爷刚才明明说是天意。什么是天意?”
    赵元杰走到红玉身后,从宫女手中接过红玉的一把头发,拿起篦子一边梳,一边说:“我说苏姑娘不回汴梁,可能是天意。”
    红玉奇道:“为什么苏姑娘不回汴梁是天意?王爷莫非又在想苏姑娘?”
    赵元杰手上给红玉梳着头,嘴上回答说:“你可别多想。我只是替苏姑娘惋惜。”
    红玉更加不明白了,问:“惋惜什么呢?苏姑娘不是在外面玩得很高兴吗?”
    赵元杰停下来,说:“她是在外面玩的很高兴,怕只怕她现在在外面玩得高兴,以后回来的时候就难得高兴了。”
    红玉朝镜子里的赵元杰看了看,说:“王爷就是想苏姑娘了。其实王爷欣赏苏姑娘,我和王妃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只不过我们不说罢了。”
    赵元杰听红玉说完,温柔地给她梳了几下头发,说:“所以说,王妃和你两个人是我的贤内助。如果我像四哥一样,娶的是两只胭脂虎,那你说人生得多无趣。”
    红玉笑道:“王爷不厚道,在这儿揶揄雍王爷。”
    赵元杰笑道:“我不是不厚道,是没办法厚道。你也知道四哥家的那个女人,我现在真是不想叫她一声嫂子,简直是……四哥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心也冷了。我见他这一直以来都落落寡欢的。最近出去文聚,每次叫他,他都推说有事没去。以前苏姑娘在京城的时候,还能常常去苏姐姐府上聚一聚,如今……不说也罢。”说完赵元杰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红玉见赵元杰又叹气,双手合什祝道:“观音菩萨在上,让苏姑娘快点回来吧。这样我们王爷和雍王爷就可以和苏姑娘畅聚言欢了。”
    赵元杰看红玉一副直肚肠,完全搞不清楚这里面复杂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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