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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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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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雪奇坐在车上,看着运河里往来的船只,看着顺流而去的河灯,才知道原来已经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了。回想去年中元节,自己也和丁清一起去蔡河放过河灯,想过一些生死鬼神之事,跟着还病了两天。这样容易一年中元轮回重至,苏雪奇突然想,如果有一天她死了的话,她的魂魄是继续滞留在宋代呢,还是会尘归尘,土归土,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呢?
    这样的问题当然是找不到答案的。苏雪奇一念之间想到,又在一念之间让它随风而去了。
    
    当初赵元杰临时起意让长生跟着苏雪奇,因此上长生出门真正是身无长物。苏雪奇和长生在宋州休整了三天。在这三天里,苏雪奇让长生尽量去措办些替换的衣物。三天之后,苏雪奇和长生再次上路。这一次,他们从宋州出来,折而向北,目的地乾封县。
    车行东北,一路上无非是山水草木,晓行夜宿。但有一样,有驿站时可以投驿站休息,没有驿站时,荒村野店,山间庙宇,甚至废弃的宫观,只要有瓦遮头,便是落脚之处。五天之后,苏雪奇体终于体会到了辛苦。
    这一天晚上,苏雪奇和长生终于没能在路上找到人家借宿。没有石壕村可以暂住一晚,好在山边有座破庙,看来荒弃多时,早已没了香火。长生把车赶进院子,苏雪奇下了车,四下里看了看,庙宇虽已废弃,但彩椽依稀,可以想见当日香烟鼎盛之日的光景。院子里一个大大的香炉,绿锈斑斑,虽然缺了一角,但品相不俗,想必当日也是上品。
    苏雪奇拾级而上,走进大殿。没有鲜花供果,连盘盏也遗失了,空荡荡的供桌上,只有岁月的积尘。抬头仰望,趺坐莲花之上的,妙法宝相,一片庄严的正是佛祖释迦牟尼,其他罗汉、金刚,苏雪奇也认不得几个。只有背对山门的佛龛里,金盔金甲,威武雄壮的一尊,苏雪奇却认得是护法神韦驮。只是无论是佛祖、韦驮,还是罗汉、金刚,身上都有些斑驳,再加上积年的陈灰,一派惨淡。
    苏雪奇在大殿里转了一圈,觉得释迦像后的空地还算干净,就稍微清理了一下,又在殿内找来两个破蒲团,把蒲团上的灰弹去,然后把蒲团翻过来放在地上。一切安顿妥当后,长生也卸完车,拴好马,拔了草,喂了马,进了大殿。
    苏雪奇和长生坐在蒲团上,休息,吃干粮,喝水。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在空气中凝固了。长生坐在苏雪奇对面,浑身不自在,不由得一边吃东西,一边抻了抻衣襟。不一会儿,东西吃完了,长生觉得更不自在了。
    长生还没有学会该如何和苏雪奇以这样的方式独处,想了想,他站起来,对苏雪奇说:“我还是到那边坐着吧,姑娘在这里也好早点歇了。”说着站起身,拿起蒲团奔左手边的罗汉像而去。
    苏雪奇知道长生还不习惯和一个异性这样没来由地独处,就由着他到罗汉像后休息。
    一夜能有多长,但没床没被,苏雪奇坐在蒲团上,倚着莲花底座,怎么也睡不着。这边苏雪奇睡不着,那边长生却呼吸均匀,鼾声渐起。
    苏雪奇听着长生的鼾声,更加睡不着,坐在蒲团上,越发觉得屁股硌得生疼。苏雪奇忍不住想起汴梁的好来,想起横桥子的院子,怀念起她的床,床上的丝绵被褥。
    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诸事难啊。如果没有李氏到蓝田郡主府那么一闹,她又何至于要逃出汴梁,避开马鸣,也避开赵元杰、赵元份和蓝田郡主的猜测呢?苏雪奇坐在黑暗里,轻叹一口气。如今汴梁已远,车到乾封县指日可待,今后的事情她既然现在还没办法做出决定,只好继续行游了。好在虽然出门辛苦,但身体的劳苦总比心上的不自由来得容易让人接受。苏雪奇想到这里,闭上眼睛。夜已经很深了,好歹也要睡上一觉。
    
    第二天早上,苏雪奇在晨光中醒来,长生已经在外面喂马了。苏雪奇抻了抻裙子,上面一堆褶子,没法看了。趁长生在殿外面喂马,苏雪奇从包袱里找出一套短打扮的窄袖袄换了,下面的裙子也换成短的,再重新挽挽头发,这才从殿后转出来。
    苏雪奇走出大殿,才知道原来昨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下了雨,院子里积着些水。
    长生见苏雪奇出来,赶忙上前和她见礼,苏雪奇回了礼。两个人在晨光中吃过干粮,重又套车上路。
    此番上路,与平日又是不同。因为晚上下了雨,路上泥泞难行。车轮轧过,带起了稀泥,车子吃重,越走越慢。两匹马在泥路上打着响鼻,头垂着,没了往日的精气神。长生挥动着鞭子,在空气中抽打出慑马心神的响动,一白一红两匹马听到鞭响,狠命往前挣。车子快了一点,然后又慢了下来。路上泥水越来越多,路完全不像个路,长生索性下了车,扯拽着马缰绳,尽量避过水淹泥泞重的地方。
    苏雪奇见长生下了车,也要下车给马减重。长生连忙阻止说:“姑娘还是在车上坐着吧,下了车,鞋就要不得了。”
    苏雪奇听说,再看长生的脚,果然一双鞋已经沾满了泥水。苏雪奇有点过意不去地对长生说:“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京城里,哪用得着和我出门吃这份辛苦啊!”
    长生倒不介意,说:“姑娘严重了,京城当然好,但能和姑娘出来这一趟,小人也是求之不得的。”
    长生这么说,苏雪奇倒是有些意外,问道:此话怎讲呢?”
    长生一边拉马,一边说:“姑娘可知道,我们王爷在端拱年间曾经做过成都尹、节度剑南东西川,淳化年间改封吴王领扬润大都督府长史、淮南镇江军节度使,至道年间改扬州大都督、淮南忠正军节度,十年间,王爷他一直外放,小人呢也就一直跟着王爷在蜀中、淮扬间辗转。王爷他喜欢诗词书画,一直想回京,但小人追随王爷这些年来,却喜欢在外面,东奔西走,多见各地风物,多听各地方言,很有意思。”
    苏雪奇没想到兖王赵元杰原来有十年不得意的过去。如果不是长生和她说,可能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可见即使生在帝王家,即使不被卷进帝位之争,也未必如一般人想象那样,吉祥如意,享尽荣华富贵。
    赵元杰之名,在东京汴梁,听得最多的就是“风流”二字。“风流”这两个字在汉语里很有意思,古人说起“风流”是比较偏向于指风采、风度、才华出众的;但是现代人说起这个词的时候却更偏向于放荡不羁,甚至还要添加一些情色的暗示色彩。
    赵元杰携“风流”之名却是兼而有之。正如长生所说,赵元杰雅好诗词书画,苏雪奇在兖王府景和宫的藏书楼看到很多搜罗来的图籍,上至秦汉下至本朝,从民间手抄到官府监印,从竹帛简策到汉纸宋墨,从绝世珍本到坊间行本,赵元杰那里无所不有。赵元杰不愧爱书之人,他所收藏的书籍令苏雪奇叹为观止,羡慕不已。除了书文风流外,赵元杰的脂粉风流也是尽人皆知的。与其兄赵元份的惧内之名不同,赵元杰怜香惜玉之名流播甚远。
    苏雪奇其实不太明白,赵元杰何以会有这样一个“艳名”在外。在苏雪奇看来,赵元杰家里除了正宫王妃卫氏之外,只多一个如夫人红玉,以堂堂王爷之尊只有两个女人,似乎根本和“风流”二字扯不上关系。可是空穴来风必有因,这个因到底是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苏雪奇今天从长生嘴里知道了赵元杰十年不得意的历史,并不是坏事。长生喜欢在外面跑来跑去,这样更好,苏雪奇的内疚也能少一点。
    
    一天泥程下来,真正是人困马乏。好在天黑时分,苏雪奇和长生终于来到了乾封县。
    所谓乾封县,也就是今天的山东泰安县。确切地说,乾封也并不就是今天的泰安。自古帝王封禅泰山,都要在泰山脚下先行修整准备,春秋时期这个封禅前线后勤部所在地叫无盐邑,具体的位置差不多是今天徂徕境内,后来又把这个封禅前线后勤指挥部迁到了旧县,也就是乾封县。而今天我们看到的泰安则是明朝时第四次迁址之后保留下来的城市。至于第三次迁址也是在宋代,只不过苏雪奇和长生来的时候,这个封封禅前线后勤指挥部还在乾封县。
    苏雪奇和长生进了乾封县的城门后,两只眼睛就一直前后左右地看。这里当然找不到长途汽车站,也不可能看见百货大楼和东方红餐馆。小小一座乾封县比宋州又不知小了多少。此地民风更加质朴,满街的人基本都是黑白二色,就连青绿这样低品阶的颜色也看不见,就更不用说朱紫之色了。这是一座真正的黎民百姓之城,就连戴幞头的男人也几乎看不见,人们一律戴头巾,基本短打扮,是大宋的子民没错,但与汴梁、宋州的虚荣攀比和浮华热闹相比,乾封县的人又好像是化外之人。
    苏雪奇坐在马车里,看着并不繁华的小城,有点喜欢这个地方。
    街上的人看见来了一辆豪华的马车,纷纷引颈观看,但也并不大惊小怪。长生带住马,向路上的行人问过驿馆的所在后,就赶着车直奔驿馆而去。
    
    长生把赵元份给苏雪奇办的门券拿去给驿馆书记登记,早有驿卒帮长生把马车卸了,拉马去添草加料。
    驿卒把苏雪奇领到房间,苏雪奇一进屋,心中又是一喜。只见东面的墙上,龙飞凤舞密密题着好几首诗。
    苏雪奇朝驿卒摆摆手,驿卒关上房门走了。
    苏雪奇走到东墙跟前,朝墙上的诗看去,只见其中一首从右至左写道:“从来帝王封天处,我辈今朝一登攀。李斯刻石今尚在,汉武封土亦宛然。八方云气腾蛟起,四海泰岳亢龙潜。果然小鲁天下处,泰山岩岩立千年。”诗后署名“姑苏吴子乔永贞元年六月癸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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