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点点头，说：“这话倒也实在，三哥这首七律也真是作得好，骨气清高，又能振奋人心，使千载以下的读书人知我大宋推重读书之风气。”
苏雪奇笑了笑，心想：“这话只说中了一半。诗确实是好诗，但一千年以后，已经被人们断章取义只剩下三句了；而且，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这话是出自这位北宋真宗皇帝的御制《励学篇》了。”
苏雪奇想了想，说道：“皇上的立意高远，自然非我辈小民百姓所能揣度。我只是一介草民，只想开个义塾，教教穷人家的小孩子认得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而已。”
赵元份说：“孟子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姑娘有志于教育天下英才，是与孟子志同了。”
苏雪奇报以一笑，说：“既然王爷也赞成我的想法，我这个想法的实施，还要倚仗王爷的襄助。”
赵元份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出一分力的，姑娘尽管说。”
苏雪奇说：“开义塾需要房子地，不知道王爷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安静些的院子，不用太大，能容纳十几个学生就行了。”
赵元份说：“这个容易，京中闲置的房子甚多，就是官府登记的空房子也不在少数，我回头帮姑娘查一查，一定帮姑娘找一间好的。”
苏雪奇忙说：“我先谢谢王爷。房子不需要好，实用就行。太好了，我也承担不起租金。”
赵元份笑道：“这一点姑娘也不用多虑，到时候姑娘的义塾办起来了，我可以每个月支持姑娘一笔开支银钱。”
苏雪奇忙说：“还不知道能不能办得起来，王爷的美意我先代孩子们致谢了。如果当真把义塾办起来了，到时候再向王爷商借也不迟。”
赵元份点点头，说：“筹办义塾，颇耗精力。姑娘如果忙不过来，我可以叫子陶去帮你操持。”
苏雪奇说：“这种小事怎么能劳动唐公子呢？我还是自己慢慢地来吧。”
赵元份说：“那也好，我就把李策借给姑娘，有什么跑腿的事可以让李策去办。”
苏雪奇想了想，说：“王爷肯借给我一个人当然好，可是能不能不是李策？”
赵元份说：“姑娘不喜欢李策吗？那我另外借一个人给姑娘吧。”
苏雪奇不再拒绝，说：“我先谢过王爷。”
赵元份笑着说：“姑娘不必这么客气。我上次不是说了吗，如今我们兄弟和姑娘也算半个亲戚了，我现在出面维护姑娘一下、帮姑娘做点事也不怕会有人非议了。”
苏雪奇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赵元份转移话题说道：“子啸大婚后，皇上勅封他做了鸿胪寺卿。虽然是个闲职，但比起当初在保和宫里抄抄写写，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苏雪奇这才知道马鸣当了官了，说：“这样很好。子啸他其实很有才情，如今有了官职，可以施展一番抱负了。”
赵元份说：“姑娘这样说，是说子啸在我那儿无法施展抱负了。”
苏雪奇忙改口说道：“是我失言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赵元份截住苏雪奇的话说：“姑娘说的本来也是实情。我这个王爷领的都是些虚衔，给我办事的人又怎么可能一展拳脚呢。”
苏雪奇看赵元份自己把话拉回去说了，就说：“王爷说哪里的话。”
赵元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说：“子啸这个鸿胪寺卿也是个虚职，凭衔领奉禄罢了。”说完，赵元份又补充了一句说：“其实又何止是子啸，我们这些皇室宗亲又有哪个不是领着一堆虚衔过日子呢。”
苏雪奇放下茶杯说：“朝廷设这么多虚衔，时间长了，冗员不是越来越多了吗？”
赵元份又喝了一口茶，说：“恐怕会越来越多呢。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宗室越来越庞大，官员的恩荫，添差官，各种名目不过都是想让朝廷上下一心，安稳如磐采取的措施罢了。”
苏雪奇也知道，政府机构膨胀不止是宋代这一个朝廷，事实上任何一个朝代的发展进入平稳阶段后，为了稳固统治阶层，平衡统治阶层的利益，都会有意无意地扩充机构设置，增加官员数量，换句话说，就是很多人干吃饭不干活，也得好好养着。
（六十四）问心无愧而已矣
苏雪奇正在院门外教小孩子念儿歌，吴秀来了。
这是苏雪奇第一次见吴秀，苏雪奇一眼就喜欢上这个略有些瘦的年轻人。
吴秀给苏雪奇见了礼后，把一个盒子和一串钥匙拿出来交给苏雪奇。苏雪奇接过盒子，打开来看了看，盒子里装着一张房契，房契上的这座宅院苏雪奇知道，就在横桥子附近不远的保康门街左手边上，听说空了有几年了。苏雪奇把房契放回盒子，对吴秀说：“你回去和王爷说，这份礼太重了，我收不起啊。房契你还是带回去吧。”
吴秀面有难色，说：“小人来的时候，王爷对小人说，姑娘一定是不要的，但是不管姑娘怎么说，这张房契王爷交代小人无论如何不能带回去。”
苏雪奇看看吴秀，说：“如果我让你无论如何也要带回去呢。”
吴秀笑了，说：“不但是这张房契，就是小人，姑娘也退不回去了。王爷说姑娘办学堂短人手，把小人派给姑娘了。”
吴秀的话出乎苏雪奇的意料，说：“王爷居然使出了这一招。不过你还是回去，你和王爷说，我这里没地方住，再说也怕委曲了你。”
吴秀倒十分机灵，说：“姑娘要真怕委曲了小人，就不要赶小人回去。小人自然不住在姑娘这里，王爷说保康门街的院子不小，小人可以住在那边帮姑娘打理一切。”
苏雪奇笑了，说：“这么说王爷倒都替我谋划好了。”
吴秀说：“王爷说今天皇上宣他进宫，改天王爷一定亲自到姑娘的学堂看看。”
苏雪奇知道赵元份这份人情推是推掉了，就说：“好吧，那咱们现在就一起去那边看看吧。”
苏雪奇看着几个小孩子把刚刚教过的儿歌又唱了一遍，这才和吴秀一起奔保康门街新买下的宅子而去。
吴秀把门锁打开，推开院门，让苏雪奇先进去，跟着他也跟了进去。
这是一座两进的院子，因为空了好几年了，院内长满了旧年的荒草和今春的新绿。听见门响，十几只麻雀忽啦一下子从草丛里、树枝上飞起来，过到院外去了。
吴秀把每间房子的门锁都打开，到处都是积年的陈灰和蛛网。
苏雪奇把整座院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这座宅子比她想像得要大，前后有十四间房间，院里子还有好几棵树和一副石桌石凳，一棵海棠正绽放着此春最后的妩媚。
苏雪奇暗暗计算，觉得在这里开间小规模的学校，教授十几二十个学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不过，第一件事是要重新修整这座院子。荒草和新草都要拔掉，然后开辟出一块地来种一点蔬菜，另外还要种一些花，增加一点颜色，一点情趣。窗户纸大多已经破了、旧了，要全部扯下来再重新糊一下。院墙也要重新粉刷一下，干干净净的。最重要的是房间里，打扫完灰尘，清掉蜘蛛网后，也要重新粉刷，然后再找木匠来打上十几套崭新的几案书架，还要买些文房用具备用……随便想想，这些事就够忙上十几二十天了。
苏雪奇想到这里，弯腰开始拔院子里的草。吴秀看苏雪奇动手拔草，忙说：“姑娘，这些粗活还是让小人来吧。”
苏雪奇笑道：“吴秀，既然以后你要跟着我，有一件事我先和你说明白了。第一，在我这儿，你不能自称小人，对我呢，你可以叫我苏先生，也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叫苏雪奇。第二，你是来帮我忙的，但是这不代表什么事情都让你做。我能做的事情，我会自己做。第三，你帮我做事，我会给你开一份工钱，以后你每天工作四个时辰，四个时辰以外的时间你可能随意支配。如果哪天学堂有事，你工作超过了四个时辰，我会另外加你工钱。第四，每逢节庆，我们都按照朝廷的规定休假，除了朝廷的节假，学堂另外还有自己的假期安排，这个稍后我想好了再告诉你。第五……”苏雪奇说到这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要加上些什么，就说：“暂时先这么多，其他的等我想好了，我写在纸上，再一一说给你听。刚才我说的这四点，你能做到吗？”
吴秀已经听得呆了，他从来没听过这样新鲜的规定，每天只干四个时辰的活，多做还加工钱，还有休假，这样的好事，他当然愿意了。吴秀高兴地应道：“小人求之不得，小人一切听姑娘的。”
苏雪奇一听，合着自己第一条就白说了，说：“吴秀，我刚才第一条说什么来着？”
吴秀听苏雪奇一问，马上明白过来，说：“我知道了。只是……小人……我能不能叫姑娘姑娘呢？”
苏雪奇知道吴秀不敢叫自己名字，也不肯叫一个女人做先生，就说：“好吧，那你暂时先叫我姑娘吧。”说完苏雪奇弯下腰接着拔起草来。
吴秀赶忙也卖力地开始拔草。
两个人足足拔了一个时辰，才算把院子里的草拔干净了。
苏雪奇累得直不起腰来，不过看着变得敞亮了的院子和堆起来的一两垛草，苏雪奇的心里高兴极了。苏雪奇从来没想过她会有自己的学校，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别说她不可能有自己的学校，就算她真的有一所学校，恐怕她也提不起任何兴趣。但是，在现在这个时代，这所还只有空房子的学校对苏雪奇来说却意义重大。首先，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