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雨如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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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雨如霖-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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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踩在草地上,一阵又一阵悉悉索索的“沙沙”响声。邱霖江先在草地上坐下来,然后拍拍身侧,示意如蕴道:“坐会儿吧。”她依言坐下,双臂环住自己的腿,他则揽住了她的肩。“从前,其实我也常来这里,有时候有些想不通的事,在这儿坐着坐着,吹吹风、看看远处,好似也就慢慢想通了。”
  她笑了:“想不到,这河边竟有这般大的用处。”她打趣道,“若是哪天我不小心告诉了哪家报社记者,登出来之后怕是这里的草都要被游人踩平了。”他握起她的一只手,带到自己跟前,指腹暖暖地抚着她的手背。嘴角噙着笑,他转头看向她说:“那,若是哪天报社记者说想要我的居家相片,你也会去提供?”她笑吟吟地点头:“当然,为何不?”
  他倏地俯下身,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问:“真的?”温热的呼吸洒落在她的耳廓,她痒得往后缩,然而他却紧紧地禁锢住她,不许她往后缩半点。如蕴终是禁不住,痒得咯咯笑出声来:“好好好,不给不给,快放开我!”
  他没有放开她,但也不再故意对着她的耳朵呵气。幽黑的眸子底都是笑意,他的声音低沉而清冽,说:“如蕴,只要你欢喜,我做什么都愿意。”凝睇着他,她只觉得他的眼睛里仿佛都要耀出光来。许久,她从喉咙眼里低低地应了一声“嗯”,鼻子却好像有些酸了。
  他低头,鼻尖轻轻触碰她的,面上的神情那样柔软。想起第一回在雨夜巷子里遇到时,他冷着面沉着目光的神色,又想到梳妆台前他最坦露的告白,她的眼睛终是忍不住红了。
  闭上眼,她主动将自己的朱唇送上前去。
  晚风依旧轻微,但先前的闷热似乎已然被一扫而空。沿岸的垂柳丝绦轻扬,桂花树的叶片也随风发出阵阵的沙沙声。
  纵使旁的都是假的,但她晓得,他永远都是真的。
  夏日,天总是亮得特别早。才九点多钟的光景,外头已经艳阳高照。大抵是邱霖江平日里甚少放假,如蕴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他却依旧睡得很沉。
  再睡不着,她索性侧过身,这样近得仔细端详他。他脸上的线条从来都很紧绷,即使是睡着了也不放松。幸好,闭着的双目到底柔和了好几分。他的发很浓密,额头很宽,鼻子很挺,嘴唇很薄。都说嘴唇薄的男人薄情,但他似乎就是那个例外,她在心里偷偷想。
  伸出手,她轻轻地按着他的眉心,试图抚平他紧绷的线条。按揉了好一会儿,他依然睡得很沉。如蕴忽然抿唇笑了,手指从他的眉心撤开,却是轻轻捏住了他的鼻子。不一会儿,他便开始皱眉头,脸转动了好几下之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入目便是如蕴笑得极开心的一张脸,他只觉今日的天气格外好,好到他不由自主地也迷迷蒙蒙地笑了。长臂一揽,他翻转过身,将她牢牢地箍在自己怀里。下巴微微蹭了蹭,他带着浓重的睡意说:“再陪我睡一会儿。”力气敌不过他,她无法动弹,只好再次闭上眼,手却在他腰间故意轻轻地掐了一下。轻微的痛感传过来,邱霖江嘴角上扬,眼睛却没有睁开。
  再睁开眼,已是十一点钟了。如蕴推开他,坐起身,说:“这么晚,用不了早膳了。你平日用饭就不够规律,仔细对胃不好。”邱霖江仍旧躺着,但已经清醒,笑着接口说:“唔,确实。谁让你这般贪睡,害得我错过了早膳。”她好气又好笑,一把掀开他身上的毛毯,道:“我这就去告诉齐妈,二少不饿,不用准备他的午膳了。”她说着已经下了床,他在她身后哈哈大笑,眼角眉梢都是光亮点点。
  下午,他与她出去,四下走走逛逛。
  双梅一直都是座安静的镇子,这么些年了,变化也少得很,除了近年来北郊渐渐建造了不少工厂。如蕴从前无意中听赵贺平说过,那些厂子都是洋人的,只是做苦工的,却是我们国人。
  街角的这家茶馆,现如今的生意淡得如水。掀开外头的珠串帘子,邱霖江牵着如蕴走进来。老板娘听到有客人进来自然是格外高兴,一回头,见是邱霖江与如蕴,那张经历了不少岁月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这不是邱家二少么!蕴丫头,你可是个有福气的,竟能嫁给二少,这般仪表堂堂的俊小伙,多少姑娘巴巴着眼哪!”
  因是旧识,老板娘一张口便噼里啪啦说了这一大通话,听得如蕴不由得都赧然起来。邱霖江微笑地问道:“可还有位子?”老板娘笑容可掬,高声道:“有,当然有!现在呀,我们这小本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你看看这场子,冷清得紧!”
  他们挑了中间的一张桌子坐下来。前头,木头搭起的矮台上,唱苏州评弹的一男一女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坐定,邱霖江“咦”了一声,道:“竟还是他们二人。”如蕴微讶:“你从前也来过这里?”他觉得有些好笑:“双梅就这一家茶馆,我自然来过。”她笑道:“我总以为,邱二少是那种只晓得去洋人咖啡馆的新派人。”他一挑眉,说:“我晓得了,回上海后,你定是不想我再去露露咖啡厅给你买玫瑰起司蛋糕了。”
  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点了一壶西湖龙井,就着一碟云片糕、一碟绿豆糕、一碟蟹黄酥,边听评弹,边时不时地交颈细语。
  今日,两位师傅弹唱的是那《白蛇传》。听着听着,如蕴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从前的模样来。曾经,有一阵子淑怡很欢喜听评弹,她便时常陪淑怡来这家茶馆。那时候,她们总会点一壶西湖龙井,坐在最前排的角落里,也就是现在斜前方的那张桌子。淑怡最爱听的一出长篇便是《白蛇传》,她曾经说,若是有一日她能够遇到自己的许仙,便是那法海再有本事,她都定会抗得过。
  如蕴都快忘记这句话了。此刻,坐在这家熟悉的茶馆、听着熟悉的《白蛇传》,那些原来从未忘记过的记忆,慢慢地翻涌了上来。她恍惚地想,沈清赐怕便是淑怡的许仙罢,所以,淑怡甚至宁愿背叛她们十几年来那么深厚的情谊,也不愿负了她的“许仙”。
  想到这里,如蕴的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前头的唱腔已然模糊,周围的空气也渐渐地凝固,仿佛白昼一下子灭了灯,整座茶馆都陷入了黑暗之中,暗得她一动都不敢动弹,全身却开始汗津津起来。
  “如蕴,如蕴。”她侧耳,好像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不舒服么,如蕴?”那道嗓音再次响起,近在她耳畔。她偏了偏头,视线迎上了一道关切而担忧的目光。那人梳着大背头,露出宽阔的额头,额头下的那双眼目光灼亮,只是那英气的眉却是拧着的。
  他的声音仿佛是一柄巨大的桨,抑或是巨大的吊扇,起初缓慢地转动着,最后愈转愈快,终于搅动了那原本凝固的空气,叫她得以从窒息中解脱出来。原来,分明还是白日,而那两位师傅的唱腔软糯如初。
  见她回过神,他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握住她的手,他微微笑了,那笑容就如同窗前轻轻摇曳的疏影。松了口气,他说:“可是想走了?若是不愿再听,我们这就去旁的地方。”她也舒了一口气,好似胸口的浊气到底得以呼出。摇摇头,她浅浅一笑:“无碍的,我只是忽然觉得龙井好像有些涩。霖江,我们重点一壶碧螺春吧?”
  他还是那样微笑的神色,应承道:“好。”
  一转眼,他们在双梅已经呆了三日了。每天,日上三竿时才起来,用过膳之后便去外头无目的地转转,晚上有时在院子里赏云,有时只是同在屋子里,他翻看外文书,她读着一本明朝拟话本,却是格外快活舒坦。
  这晚,她依旧在看那本《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正读到李甲出卖了杜十娘的地方,邱霖江从外头走进来,唤了她一声。她一抬头,心中的忿忿还未平,忍不住脱口说道:“男人总是这般靠不住!”
  他左眉一扬,目光扫过她摊开的书页,了然地一笑,将手中的一只木匣子递给她,道:“既然男人靠不住,打开看看,里头的东西可靠得住?”她接过木匣子,不假思索地打开。红色绒布之上,一只通透的祖母绿玉镯静静地躺着。如蕴取出那只玉镯,惊叹道:“这般好的玉……你今日刚买的么?”正说着,她忽然觉得镯子内侧有一处似乎有些不平整,放在灯光下仔细一看,竟刻着一个小小的“如”字。
  她抬起头,询问地望向他,他说:“我祖母小字清如。”如蕴一惊,顿时觉得手中的玉镯仿佛有千斤重。“这……这竟是你祖母的镯子?”他在她身边坐下来,道:“依稀记得,小时候见祖母戴过这镯子。不成想,今日竟无意中在储物间发现了。”她忙将镯子还给他:“这样珍贵的镯子,我怎好戴。”
  他笑了,拿过玉镯,说:“镯子不就是用来戴的么?况且,你是祖母的孙媳妇,如何戴不得?祖母从前最疼的便是我,你若戴上了,她晓得了定会很高兴。”拉过她的左臂,将原本戴着的银手链解下来,他小心地把祖母绿玉镯戴上了她的手腕。如蕴肤白,戴上这通透的镯子之后,更显白皙。
  “果真适合,很好看。”他满意地笑道。她一边摸着这清凉的玉镯,一边说:“霖江,你都已经送了我这么多礼物,可惜我却……”他佯装板起脸,道:“再说,我可要翻面了。”她不自觉地抚摩着镯子内侧的那个“如”字,忽然说:“等回上海后,寻个巧手的工匠,再刻一个‘霖’字,你说可好?”既然“如”是她名字的中间字,为了对称,她提的便也是他名字的中间字。
  他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极亮,而后眼神亦渐渐幽深起来,里头仿佛有一簇火苗在蹿升。空气里的温度骤然升高,飞霞不由自主地染上她的颊,她却还逞强着又说了一句:“不说话,便是不同意了?”他的嘴角扬起,道:“‘同意’应是这样。”
  捧过她的脸,他的唇一下子覆了上去。那样炽热的温度,叫她觉得自己仿佛就要被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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