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合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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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上)-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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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尖泛寒,冻得她瑟瑟发颤,胸口里倒是灌满暖意。
  她瞅着他俊美温润的侧颜,试过几回才挤出话——
  “真如我阿爹说的那样……乱云横渡,定有乱象……我、我早该提防。”一顿,想了想,又叹道:“可是……唉,头疼啊,真要提防,也不知从哪儿着手。”
  岂料,他竟低低笑出。
  没分神瞧她,他指端继续在雪层上试探,忽而问:“你爹都怎么唤你?叫你丫头?樊妞儿?还是直接喊名宇?”
  她愣住,小嘴略启,被他侧目瞥了一眼之后才回过神。
  “答不出来吗?”他淡声问,似乎对冰雪上的某个点上了心,一直反覆碰触。
  “阿实……”她声如蚊蚋。
  “什么?”
  “阿实。我爹喊我……阿实。”
  闻言,他手边的动作顿了顿,目光仍直视雪层,嘴角轻漫软意。“阿实吗?这小名挺好。”略顿,舒朗眉峰忽而一蹙。“还有……阿实似乎不太会骑马,你爹没教过你吗?”
  她想摇头,稍一动,两边额穴阵阵抽痛,脑子里尽发胀。后脑勺和颈背全贴着雪地,不冻才怪。
  强忍着,尽力把话说清楚。“我家……养不起马的,我……我不会骑马,这理所当然啊……”深吸一口气。“雪团滚下来时,我跑回小谷仓,那窝子鸡没法子救了,但是马……我放掉一匹,骑走另一匹。我也知道骑不好,可是……扑在马背上逃命,总比靠双腿跑来得快吧……只要有一线活命机会,总得努力活下去……”
  说到后面,她齿关颤抖。
  陷在雪层底下,她发湿、脸湿、四肢都快冻僵,身上御寒的厚袄衣早在上炕前就已脱下,衣物如此单薄,又无内力护体,任凭身子骨再强壮,也无法久撑。
  “……努力活下去吗?”他低声重复她的话尾,似含深意。“若能活命,你想要什么?”
  “什、什么……是什么……”她没听清楚他的问话,只觉得冷,寒气透进肤孔,渗筋入骨,虚握棱石的五指都冻僵,曲着,几难伸直。
  身边男子从袖中又掏出东西,她勉强定神,见他手里竟多出一根约莫半臂长、比孩重小指再细一些的粗圆钢针,整根针通体泛亮,头尖尾钝,该是纯钢打造之物。
  她脸色苍白,脸肤都被冻透,肤下细小血脉全浮青了,差不多就剩眼珠子还能溜转。她定定看他,很费劲地喘息。
  “公子陪……陪我在这儿躺、躺着,怎么……怎么可以?”
  她的“躺”有“没命”的隐喻,他晓得,却笑道:“我陪你躺会儿,你陪我说说话,那也很好。”忽地,他将钢针针头刺进上面某个点,那是方才他再三确认过,认为最适合下手的地方。
  “你在做、做什么?”
  “如你说的那样,不是吗?只要有活命机会,总得努力活下去。我在求一线生机。”答话间,他掌力对准钝圆针尾利落出击,只闻“唰飒”一响,钢针冲破冰雪,被他的寸劲往上疾送。
  然后,他淡淡又道:“和叔他们来找寻,若看到那根钢针就会知道我被埋在此到。他们找得到我,自然就找得到你。”
  这一刻,樊香实小脑袋瓜里倒是生出许多事想问。
  她想问,他怎能确定那根钢针最终能突破雪层?
  又想问,即便那根针够争气,真冲出去了,却没被“松涛居”的人找着,不也功亏一篑?
  还想问,他回头救她,把美姑娘搁下了,怎么能安心?
  她还要问……问……
  “你又从袖是掏……掏什么出来?”见他左掏、右掏,先是一块发光棱石,再来是根亮晃晃的钢针,此时竟觑见他三度从袖底摸出一小匣子。“唉……你怎么有办法藏那么多玩意儿……”
  他像似教她逗笑。
  侧目瞧她时,他眼睛弯弯如拱桥,闪着清辉,让她想起看天山谷里的桃花,风一来,满枝桠的粉色笑呵呵般颤动。
  “没有了,袖底只剩这小匣子,再没藏其他东西。”答得颇认真。
  “嗯……”她想问匣子里有什么,一阵寒气猛地从脊梁骨窜上脑门,冷得刺骨,她两排牙齿打架打得厉害,嗓声零碎,没能挤出话。
  “阿实……”
  好冷……好冷……
  头昏昏,好想睡,她眼皮越来越沉……
  “阿实……”
  睡了好吗?能睡着就不觉冷,所以就这么睡了,好吗……
  可,谁在喊她呢?是谁……
  “阿实!”
  她神魂一凛,陡地掀开双眸。
  男人面庞清俊无端,她认得眼前这张脸,陆芳远……他长得真好看呢,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偎在他身旁,挨得这么亲密,近近与他脸对脸、眼对眼,她像在他幽深目底瞧见自个儿的脸了……
  “阿实,我知道你冷,知道你眼皮沉沉,想睡……”迷声音也这么悦耳,真像吟歌呢,如果哪天他真唱起歌,该会有多好听?
  “要睡也行,可是得把匣子是的东西吃完,吃过了再睡,好不好?”
  他轻轻抚摸她的冰颊,好暖、好暖的指腹刷过她眉睫之间。
  之前睁开的眼皮又不争气垂下,两只眼仅成细缝儿,她眼前迷迷蒙蒙,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碰触她,仿佛她还很小、很脆弱,跟一只细毛没长齐的小雏鸟差不多。
  迷蒙迷惑间,见他把小匣子打开了。
  他取出一坨约坐个掌心大的鲜红之物,像块血脂石,但表面有些凹凸不平,还有些她没看懂的奇特纹路。
  “我探过你的手脉,那是小姑娘家初潮将至走至的脉象。”他叹了口气,笑笑道:“你出现得实在太巧,好似我想什么,下一刻便来什么,这究竟算我运好,还是你运气太差,菱歌要我别惹你,但眼下这势态,咱们不知要在雪层底下窝多久,我若以真气护你,气有尽时,到得那时,只怕你我都得赔了性命……阿实……”他低柔唤她,桃花舞春风的俊目盈满怜情。
  “这会子,不招惹你都不成,你很冷,冷得几要失了知觉,我明白的。再这么躺着不动,即便最后能救出,四肢也要冻坏了,但……别怕……”上薄下厚的美唇淡淡掀合,怎么看怎么动人。“阿实别怕,把这块『血鹿胎』吃下,我再抱你睡会儿,也就没事的,信我吗?”
  她没办法把他的话全听清楚。
  许多字音在她耳际飘荡,有些听进去了,有些游离散没,不能捉摸。
  不过她倒是清楚听到他说,他要抱着她睡会儿,只要她吃下什么东西。
  她身子抖得快散架,足端都要冻得没感觉了,就盼能紧紧挨着他。
  一样被埋在雪里,他身上衣物也没比她多到哪儿去,身躯却还是暖的,不是她脸皮厚、不害臊,硬要紧挨他,实在是冷到受不住……他要抱着她睡,此时此刻,她最渴求的也不过如此。
  “吃吧。”他低柔劝哄,将那鲜红之物掰下一小块,送近她唇边。
  她迷迷糊糊,神识几要离体,不晓得自已有无张嘴,只觉口中忽而漫开一股微腥的甜味,唾液把那股味儿渐渐融合,顺喉咽下。
  那味儿刚流进喉中,她的口、喉、胸、肺立即生起微妙的暖热,直至胃袋。
  “乖,再吃些,阿实,慢慢吃。”
  男人声嗓隐隐藏魔,能勾人神魂的魔。
  她……她想讨好他,她好听话,她一直好乖,只有爹喊她“阿实”,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谁这样喊她……
  男人极有耐性地喂食,而她也很努力把每小块喂进口中的东西咽进肚里,吞得越多,体内越热,她渐渐感觉血液流动起来,流向手指、足尖。
  “阿实真乖。”她被一双男性臂膀搂住。
  他的胸膛靠起来好舒服,她满足般叹息,不知道自个儿像个讨怜爱的娃儿,小脸不断在男人胸前和颈窝处蹭动。
  然后大掌轻轻按住她乱晃的小脑袋瓜,他掌心对在她头上的百会穴。
  “睡吧,什么也别想,好好睡吧。”
  头顶心热烘烘,热到微微泛麻,那股气从头直灌而下,好似每根发丝都在冒火,被注入强大的生命力,她心口发烫,口鼻中喷出的气都漫开团团白烟。
  第2章(2)
  她略扬脸蛋,眼皮颤动,由下往上觑着,见他散乱着乌发、两道墨眉和长睫儿都沾着细雪,却半点也不狼狈,两颊还白里透红呢……她不禁要叹,怎有人能一直这样好看,身处劣境也不改其颜?倘若他活到了七老八十,应该仍是好看的吧?
  “公子那时也……也好看……很好看哪……”
  陆芳远以为她意识不清才胡乱呢喃,他笑笑,顺着她的话不经心问:“那时是何时?”
  “……是……狼群,好多狼……它们饿极了,有陷阱,孩子掉进去……我爹……爹也掉进去,狼群就在底下……公子拉我爹上来,那时……是那时……”
  语音低微,而后静止,她脸蛋一歪,抵着他颈窝昏睡过去了。
  陆芳远收回放在她百会穴的掌,改而轻扣她的双腕,探着——
  值得庆幸,她的脉象逐渐明朗,肤温也已转暖。
  终子,他垂下双目,凝视小姑娘那张肉肉嫩嫩的娃儿脸。
  此际的她,坠进深幽幽的黑乡中,沉睡的脸容脱不去稚幼,仿佛很无辜……不,不是仿佛,她原本就相当、相当无辜,无辜遇上他,无辜遭牵扯,无辜被喂食那块他费尽千变万苦才弄到手的千年『血鹿胎』……
  “原来当时那位大叔,身旁还跟着你这个小闺女儿。”
  他眼神晦暗难明,以衣袖拭去她发丝和额面上的白雪和水气。
  “你还能去哪里?”他勾唇低问,并无须她作答。
  当他发现她原本鸦黑的发丝在棱石清光下闪过似有若无的紫辉时,双目眯了眯,笑弧略浓,一手贴抚她的嫩颊。
  他面庞有些复杂,柔声再问:“阿实,除了『松涛居』,你还能去哪里?”
  她拚命跑向那座大土坑,她要去那里。
  奋力迈开脚步,她跑得气喘叮叮,跑得满脸的汗,还有满眼、满腮的泪。
  土坑原本是猎户们挖来设陷阱捕野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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