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命,被我吞噬了。”
当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虽然是同一张脸,灵魂却早已换人。
“……所以说嘴硬是要不得的……”
那个凉如水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平静,她端详着自己的新身体。
“这具身体,该是那花妖原来的模样……虽然差了点,但还能凑合着。”
她兀自低喃着,抬头看了一眼那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男人。
“从认识你到现在,我呀,真的非常认为,你是个讨厌的男人……”
她说完,理了理一头长发,丢了一样物事给他。
“别再想着杀我了,那个女人已经将生命全转给我了,哪怕杀了我,她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
爱情,是这个世上最愚蠢的东西……
她一脸嘲弄着越过男人离去。
做为‘桥衣’,凡身的任务由她继续,直到肉身死亡为止。
……
那一天,龙王消失了,自此三界中再也没他的消息……
又一年的春天,这是唐朝武则天统治时期,百姓安居乐业,国富强胜。
长安城内一处郊外,有一座牡丹庄。
那里种植着成千上万的牡丹花,株株妖艳而丰润,这里的牡丹从不外卖,只供客人路过观赏。
在牡丹庄中,有一位俊美非凡的男人,他是这庄子的主子,他极喜爱牡丹花,听说他一直在种一棵极为罕见的白牡丹,一直种了近三十年也未成功。
“爷,您的客人来了。”
那座牡丹室内,占地有近百亩,却只种了一株含苞未放的白牡丹。
一个英俊的男人伫立在牡丹边,他俯视牡丹的目光深沉而温柔。
“嗯。”
男人轻轻应了一声,一点离开的意愿也没有。
“爷,那是武三思大人,虽不耐,在这凡尘还是去见上一面吧,他求的只不过是一株牡丹。”
仆人轻声劝言。
“嗯。”
男人虽不舍,但还是迈开了脚步。
他是凡身,没了神力的自己只能依着凡人的规矩行事。
还需要多久呢……
他等了有多久了呢……
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从宋朝便一直不停转生,一直不停的栽种牡丹,一直到他凡身死对头亡为止。
然后,再到下一世,他一直一直重复着期待与失望……
当男人离开时,他未曾发觉,那株含苞上百年的牡丹,它的味子悄然的抖动了两下……
同年夏天,当所有的牡丹都凋谢时,那株含苞的白牡丹仍保持着原状。
同年秋天,武三思为那奇特的白牡丹而杀害庄主。
牡丹亭的主人死亡,伴随他的是那一株白牡丹,它在主人死亡的当天,也一并枯萎。
清朝康熙年间
京城的一户大宅里,一位男丁坠地,在他同时出生的那一天,全国牡丹竞相开放,那是冬天。
在那一年,他被称为牡丹圣君。
五年后,由四岁的牡丹圣君种出一株只结苞而不开花的白牡丹。
一年四季,它不曾开花亦不曾凋谢。
“到底要到何时,你才会苏醒呢……”
直到牡丹圣君死亡时,那株牡丹亦不曾开花过……
清朝末年,一位少年抱着一株含苞的白牡丹惨死在日军的枪下。
少年的血,染红了牡丹的花苞……
“还要多久,你才会原凉我……”
男孩临死前,他盯着那株正在枯萎的白牡丹,目光流露出浓浓的悲哀与懊悔……
二十一世纪初,繁华的上海。
白家的长子种出了一株白牡丹,春天时,它结苞,五月底,它开花。
然后……
“你……是谁……”
那小小的花苞中,端坐着一位小小的精灵,她有一张娇好的容颜,一双清澈的大眼直直的盯着伫立在花前的俊美少年。
“我……是你的主人……”
少年微笑,英俊的脸露出一抹僵硬的微笑。
有多少年了,无止尽的等待与绝望中,他早已忘记何为笑……
“你的笑脸好奇怪哦!啦啦,你是我的主人呀。那我不就成了你的奴了么?好奇怪哟……”
花苞中的精灵拍动着透明的翅膀飞上了半空,飞进了少年的手心内。
“对……你是我的奴……所以,从今以后,你得服从我……”
手掌收拢,将精灵抱在手心里,却小心着不捏碎她。
“哦……”
精灵皱眉,俏丽的脸蛋不太乐意,但还是乖乖的听话。
少年笑了,他将精灵放进口袋中,“我们该去上学了……”
“嗯!”
小小的精灵抓着口袋边缘抬头望着那一脸兴奋的少年,当少年的视线与她交汇时,她露出了快乐的微笑……
要和她的主人一起上学去了呀……
要等多久呢,消失的灵魂才会重生?
要等多久呢,用自己的血和肉做为养料?
要等多久呢,你会完全吸食我的一切?
花开时,一切重新来过……
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都是我,永远的宠奴……
番外,公主的记忆
然衣第一次遇上龙阎时,她一百二十岁,正是蟠桃宴举行的当天。
那牡丹亭内,她发现有人比她更早的出现在坛内白牡丹的视线内。
“你是谁?”
她的语气和目光都是冷冷淡淡的,如此凉薄的性子并不讨同辈们的喜欢。
“龙太子龙阎。”
那个男孩长她七十岁,眉目俊朗而高傲。
有种同类的感觉,和她一样的高傲。
“下任龙王的继承者呀。”
她知道他,最近天界都在讨论他,说是因为龙王要退位了,也是因为龙太子的神力突飞猛进而引起外公的担忧。
“对,你是天帝的外孙女然衣吧?和传说中一样美丽,不过性子可不讨人喜欢。”
那个高傲的男孩,语气也是和她一样的清清淡淡的,却不引她反感。
“嗯。打娘胎就这样,没办法。”
她难道如此诚实,在他面前,那个男孩有种人令她安心的感觉。
“听说蟠桃宴一过,王母子娘娘有意将你许给我,嗯,我也差个新娘子,虽然个性不讨人喜欢,但你很对我味,我决定定下你了。”
“那还真是感谢。”
她目光一闪,不甚认真道。
“对了,这株牡丹是你种的吗?近七十年我从未发现它有开过花。”
男孩突然指着她面前的一株含苞的白牡丹好奇道,这让她有些怪异:“你注意它很久了吗?”
从七十年前?那该是他刚成年可以被允许进入仙界时吧。
那么早……就注意到它了吗?
她最喜爱的白牡丹。
“嗯,当初进仙界时误闯了进来,就看到它了。比起满亭的牡丹竞相绽放,它被孤立在自己的空间内,含着花苞不是让人觉得可怜吗?”
“孤立?”她看了看泥土里种植的各色牡丹,再看了看被特意放进玉坛内种植的白牡丹,“可能是吧。”
她只想着给它最好的照顾,却忘了这样会让它被众牡丹敌视呢。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呀!王母娘娘都找急了呢!蟠桃宴已经开始了——”
她们的谈话在此告一段落,随后便被各自的仆人带走了。
她回头,发现龙阎的目光,那双清清冷冷的孤傲视线,总会在盯着白牡丹时而露出温柔……
唇角微勾,她笑了……
果然是同类呀,和她一样独爱白牡丹……
第二次见面,还是在她的牡丹亭内。
“你又来看白牡丹了吗?”
她踱到他面前,蟠桃宴后他们被确认了未婚夫妻的关系。
“嗯,我想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开花。”
龙阎的目光扫了她一眼,随后又转到白牡丹身上。
她看着他伸出大掌轻柔的抚摸着白牡丹的花苞,那朵只向她撒娇的牡丹也伸展着叶子欢迎着他。
有点吃味……
“它很喜欢你。”
用她的血将它种植出来后,它的视线便只放在她身上,足足有七十年了。
“这株牡丹,会幻成花精的吧?”
精,妖,前者是神类,后者是魔类。
“不清楚,那得看幻化时吸食的是谁的血。”
她会让它成为精的,从魔界将那粒种子带回来时,她给它的都是她的血。
“我希望它成为花精哦,这样,你不会孤独了。”
男孩微笑着,她却是一怔。
“你的性子跟我很像,却又完全不像。外界传闻然衣公主性子凉薄是出名的冷血无情,那样的你该是没有伙伴的。所以,你会种植这株牡丹,是为了制造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同伴。”
那样理所当然的语气,那样温柔的微笑,让完全被他看穿的她丝毫不觉得难堪,反倒是庆幸。
“对,你是第一个理解我的人。”
他们的关系更亲密一点,对以后的夫妻生活该是更快乐些的。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到最后的天天相会……
他们被传为天界最浪漫的一对。
最多的时间,她坐在牡丹亭秋千上闲荡,而他则是站在白牡丹旁静静的盯着它,那深沉的黑眸中有着许许多多的期待。
而她,时不时会溜着视线移到他身上,偶尔聊个两句,更多的是静默。
很喜欢这样的相处,她爱安静,而他给了她最好的空间。
又一个三十年过去了,他已经完全成为男人了,而她也成为真正的少女了。
那株白牡丹,开始吐露花瓣了……
“一百年,它花了整整百年才开……可真是令人期待出生的会是何样的花精!”
龙阎那样开心而兴奋的笑容也感染给了她,她也期待着,那个会来陪伴她的同伴……
只是措手不及间,魔族和神界闹开了,战事发生了。
“我明天就要下战场了,这花精出生时,该是注定我无缘相见。”
语气是不无惋惜与失望。
她微微一笑,“没关系,要是出生了认了你作父亲那并不是件好事。”
她知道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白牡丹的感情……
比起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