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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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相许-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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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了眨眼睛,凝注着他。火光之畔,她的睫毛稍稍垂落,宛如敛翅的蝶。他心头微微一动,好像有一道闸门突然打开了,倾泻出来的是光明还是黑暗,是欢喜还是恐惧,他竟分不清楚。这冲动推搡着他,令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捧住了她的脸。
她这一回却没有什么反应。好像是吓呆了,又好像是故作镇定,洁白的牙齿轻轻咬着下唇,眼神往外飘,并不看他。
他的拇指轻轻抚摸她的颊,指腹上的纹路清晰可辨,指尖传递过来他心上的温度,滚烫,仿佛是刚从火海里捞出来的。她似乎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她真是胆大包天啊。
“阿苦,”他轻声说,“你为何与旁人都不一样?”
她怔了怔,强笑,“我自然与旁人都不一样,我是大名鼎鼎的钱阿苦……”
“不,”他却摇头,“我过去一定见过你。”
她的笑容僵住。
他很认真地打量她的面容,似乎要将她刻进心里;她被他这剥皮拆骨般的目光盯得颇不自在,挣了挣道:“也许吧……”
他终于是放弃了。微微一笑,放开了手,温和地道:“也许吧。”
她却没来由地又感到失落。他连元道年间的事情都能想起来,却偏偏记不起太烨四年的她。
他仍是那样微笑地看着她,“我总归是等了你很久了,倒似是欠了你的。”
她撅起嘴,“你当然欠了我的。”
他信以为真,紧张起来,“我欠了你什么?”
“我没吃晚饭!”她哭丧着脸道。
***
这一晚阿苦终究没能吃上晚饭。
夜已很深了,她口上叫得凶,眼皮子早已打架,在未殊思考着去哪里觅食的当口,她身子一歪,已挨着火堆睡了过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眼底总似有跳跃的火光,呼啦啦撕扯开一道又一道的血口子。她想跑远开去,远了再回头,却看见那血口子全长在师父雪白的衣襟上。
这不是她第一回做这样的梦了。
而后天色又变得晴朗,日盘挂在东头,金灿灿地耀眼。师父站在很远的地方,伤口都已愈合,师父的神色很暗。她欢喜地朝他奔过去,他却突然化作了一摊水。
白衣顷刻间崩塌瓦解,是真的,一摊水。
她吓得尖叫出声——
“哗——”一阵大风骤然刮过,后半夜的火堆倏忽就灭了。
整间屋子陷入了黑暗,仿佛她还在方才的梦里,仿佛是永不能醒来了。
“师父!”她的声音都在发颤,摸索着下了床,脚边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惊得她猫儿一样又尖叫了好几声。然而黑暗之中并没有人配合她,她终于也自觉无趣了,踢来踢去、熟门熟路地走出了门。
师父去哪里了?
月光之下,山岭寂静。蛙声仍在起起伏伏,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师父能杀人,不会有危险。
她理所当然地想道。
更深露重,凉气从鞋底往上窜,沁入四肢百骸。她不自禁拢了拢衣襟,往屋后走了几步,便听见淅沥沥的水声。
她眯起了眼,望向声音来处。
她日前曾去沐浴的那处小池塘,正掩在草木葱茏之中。枝头挂了几件白色的衣衫,月光渺渺,仿佛那枝叶上的流霜,沿着树干悄然滑落到泥土里,又延引到那脉脉的流水中去。
她抑住冲到喉咙口的亢奋,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那池塘蹩去,悄闪身躲在一棵大树之后,又偷偷地探出头去。
月华如水,流水如月。
男人瘦而精实的身躯,便裸裎在这水月之间。
阿苦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侧身站立,池水将将没至腰部。将双手掬起一捧水淋在脸上,他仰起头,双眼紧闭,晶莹的水珠颤抖地滑落下来,他的下颌,他的喉结,他的胸膛……风飘来,促得那水珠乱滚,倒映着万千月华,又投入那深深流水。
她现在只有一个愿望。
她希望自己能变作那其中一颗小小水珠,被他的双手捧起,流过他的身躯。她不求更多的流连,也无需特别的注目。
她只希望能与他有片刻的相依,而后,她是归入川海,还是蒸腾上天,都了无遗憾。
***
未殊察觉到林中有人。
呼吸急促,气息虚浮,显然不是什么高手。身量娇小,脚步轻软,估计还是个女人。
他又洗了把脸,便往回走。
师父突然正面转身,阿苦猝不及防骇了一跳,立刻躲去了树后,掩耳盗铃地闭上了眼。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你看见了?”是师父清淡的声音,似个悠闲的猎人,好整以暇地等她自投罗网。
她认命地睁开眼,便见到师父已披好衣裳,正在系腰带。长发仍是湿漉漉的,将肩头的衣衫濡湿了一片,又往下,勾勒出胸膛的形状来。
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上前伸出了手。
她大声:“你你你做什么?”
他的手指在她鼻下轻轻一划,面无表情地道:“你流鼻血了。”
她将手按住人中,一仰头,像条垂死挣扎的鱼一样跳了起来:“你欺负人!”
他终于绷不住,笑了。
素来是安静的人,便连笑容都很安静。深黑的眼睛里盛了月光,盈盈地捧过来,令人感觉自己似是被珍惜和爱护的。阿苦好不容易收了鼻血,拿块布塞在鼻孔上,朝天轻轻哼了口气,却仍旧不敢看他。
“到底是谁欺负谁?”他的眼底仍蕴着笑意,表情却严肃得很,“你大半夜不好好睡觉,跑来偷看些什么?”
“当然是偷看你啊。”阿苦梗着脖子道。
他眉宇微舒,“好看吗?”
“好看!”阿苦不假思索。
他又微微笑了,手拍了拍她的头。每拍一下,她就自发矮了一寸。末了,她终于忍不住:“别拍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儿。”
他的手在半空里顿了顿,却忽然环过她的肩,将她抱住了。

  ☆、第48章 色相

这一来可把她吓得手足无措。他声色不动地将她揽向自己,直到肌肤相贴的地步。她的头撞在了他的胸膛上,她想抬头,却被他按住。
于是她的耳畔便响起了他的心跳,咚咚咚,强劲有力,急如骤雨。男人沐浴过后的清新气息环绕了她,她从未有如此刻般清醒,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正陷于沉醉。
“阿苦,”他的声音微微沙哑,好像在喉咙里放了一把火,吐息都是灼烫的气流,“还想看吗?”
她拼命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那不正是她的愿望吗?
她埋在他的怀里,轻轻悄悄地伸出手去环住了他的腰。他的身子明显地一僵,而后又放松了下来,他低头,看见她乌发如云,月光下宛如缠绵的雾影。
他便在她的发上印下轻柔的吻。微风拂过,发丝轻撩,她一动不动。她应该是能感觉到的,在这样的时刻,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敏感得不堪一击。可是她偏偏不动,好像立定主意要装傻,他于是吻了许多遍,直到她的发丝都颤栗了——
“师父,”她的手指将他背上的衣衫都抓皱了,口中喃喃,“师父……”
他笑起来,她感觉到他的胸腔轻微震动,似是真的愉悦。
“你也会害羞吗?”他一本正经地问。
“胡扯!”她脱口而出,“我钱阿苦平生不知道害羞俩字儿怎么写。”
他微微挑眉,仿佛不信。她急了,挣脱了他便要解释,他却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探入自己的衣襟。
她的眼睛睁圆了。
像一只左顾右盼的雀儿,突然被雷劈焦了,乌黑的眼珠却还是定定地盯视着他。
全身都如石化,僵硬了,不能动弹。可那只手在他的诱引下却自生了知觉,激动得发颤。他的胸膛沾着夜中的水汽,还在泛凉,他的心却是热的。
就如她方才听到的一样,正在火热地跳动。
他放开了手,她的右手却仍不自主地覆在他心口上。
他便就着这衣襟微敞的姿态,安静地凝视着她,轻声说道:“我这颗心,都在你手底下了。”
她呆呆地道:“所以……你是我的人了?”
他轻轻拧了眉,似乎认真地思索了片时,才道:“大约是这样。”
她呆呆地道:“那……那你亲我一下。”
冰凉的唇,静默地覆了上来。万籁俱寂,唯有蛙鸣,一声响似一声,仿佛应和着心跳。无声无息之间他与她靠得更紧,他的舌尖轻轻扫过她的唇,便激得她浑身滚烫颤抖。
她睁大双眼,看见自己在他眸中的倒影,夜太深,那倒影似投在千万尺下的深潭水,波澜不兴,密不透风。
她快要窒息了。
他无可奈何地离了她的唇,“换气。”
“呃——?”
他直接将手掌蒙住她的眼,再度吻了下去。
这一回,他吻得毫不客气。
舌尖不由分说地挑开她的齿关,翻搅,纠缠。她左推右挡,与入侵者缠斗,可是他的手掌却又在轻抚她的脸。她的呼吸再也不能自持,一个失守便溃不成军,只能任他攻城略地。
“你……”两人终于分开时,她已是星眸湿润,十分严肃地生着气,“你耍赖!”
他疑惑,“是吗?我如何耍赖的?”
“你你你——不准用手!”她没好气地道,“亲就亲嘛,干嘛还——干嘛还摸我?”
他咳嗽两声,耳根淡红,神色仍然一派清朗,“所以你想怎样?”
她恶狠狠地一咬牙,“重新来过!”
***
司天台的容成仙人已经失踪了三日,最先发现的却是太医署的杜医正。
因为钱阿苦已经许久没有来上课了。
杜攸辞慢慢地走出太医署,沿着皇城根往北走。他从来不用拐杖,旁人一看之下,倒也看不出这神态安然的年轻人竟是盲的。
司天台里,无妄给杜医正沏茶,后者闻了闻便温和地笑开:“你用这茶待我,仙人会不高兴。”
无妄挠了挠脑袋:“怎么会呢,您是他最好的朋友,又是钱姑娘的师父,当然该用最好的茶。”
杜攸辞礼貌地抿了数口,将茶杯轻轻放下,嘴角仍噙着微笑,“仙人去哪里了,你可知道?”
“这可难说。”无妄哎了一声,“公子一向是神出鬼没——不对,公子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做下人的哪里敢过问呀!”
“你倒也不是寻常的下人了。”杜攸辞温声道,双眸向无妄望来。
不知为何,那双眼明明是盲的,无妄却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无妄讷讷半晌,“其实公子是去寻钱姑娘了……”
“哦?”
“他俩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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