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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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耳-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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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像是抱着一截木头以倾斜的角度抱起了女人。
  被腾空的女人持续不断地叫着。
  男人把女人扔在客厅的沙发上。
  在衣服已经扔到满地板都是的时候,女人突然说:“这次评职称……”
  男人很激动,喘着气说,“好说好说,只要你……”
  锦明手里拿着钥匙。没有声音地站在客厅的门前。看着两具光溜溜的身体在眼前摇来晃去……
  几乎是没有废什么周折。只是拨了114查询台查到了青耳中学门卫的电话。那个接电话的姑娘很快活,她说她是学校食堂蒸馒头的。暂时在这里替老张接电话。男人在这边忍受着小姑娘的喋喋不休,只是他还是在一分半钟之后忍受不住地打断她说:“请问徐美绢还在你们学校吗。”小姑娘声音响亮:“在啊,早些时候我还碰见她了呢。”“你能帮我找她接下电话吗?我是他老家过来的亲戚。”“……她现在好像在上课。要不……你等下,我看看,你直接去她家好了。她家在教师楼C座6号楼531。”“好的。谢谢。”
  挂掉电话的男人。
  转身的瞬间风化掉了那个冷酷的微笑。
  而藏在怀里的蒙古弯刀坚硬地硌着男人的肚皮。
  他贴着青耳中学的校园围墙走过去。当时正是课间。操场上一片沸腾。他甚至稍微站了一会儿,往篮球场上看了几眼,却因为距离的遥远而只能看见模糊的少年的白色身影。而或许,那里面也许就有自己的儿子呢。
  只是,有一件更紧要的事需要男人去办。
  阳光近乎温柔地匍匐在大地上。
  有潮水的声音涌来涌去。像是被置放在浪尖之上,体验着极端的刺激,男人不觉手里冒出了汗。他站在徐美绢家的门口。
  像是看着一个旋涡。
  眼睁睁的,知道跳下去有丧命的危险,却还是忍不住要纵身一跃。
  而突然冒出来的几个路人还是让男人吓了一跳。
  锦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呵斥。
  “滚回你的南方老家去吧。”女人非常恼怒地站在客厅中间,“你这种人,就像你的爸爸一样,一辈子都没骨气可言,跑出去逃学还能有什么出息,你们班陈老师……”
  陈老师。
  陈老师。光着身子,甚至还转过身来面不改色地冲他笑了一下,然后就当着他的面扯下套在他身体上的避孕套,然后慢吞吞地穿上了衣服。
  禽兽。
  光着身子的陈老师让锦明阵阵眩晕。
  他觉得他真脏。
  他们真脏。
  “你不是说你是去上课的吗,而实际上哪里有那回事?姑妈我拉扯你容易吗。你姑父躺在医院里就是一个植物人……你要是这样,你真的就滚回去吧。让你爸爸好好看看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女人一屁股坐在沙发里,而那里,还残留着叫做陈平的男人的温度。
  “我明天就去跟你们班主任陈平说把你和你们班那个周西西的女生调开。把你调到另外一个班吧……”
  “不!”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我告诉你,我再也不许你和那样的女生来往!”
  锦明抿紧了嘴唇。目光并不躲闪女人狰狞的面目。只是他执拗地坚持,一定要做出点事来给她看看。叫她知道什么是羞耻。所以当锦明主动找到周西西并且主动问她是不是喜欢自己的时候,周西西以为是自己做了梦。
  是梦吗?
  是梦吗?
  没有哪个梦像是这样的残酷。
  锦明像是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操着流利的南方普通话说:“我们不真做,只是做做样子给她看……”
  “……”
  “只是像电影里那样……”
  “那是什么样子的?”
  “也许……会很美……”
  复仇像是一把指引方向的神杖让男人止不住又一次绕回来。整个城市的天都低低地压下来,阳光逃窜,天光熄灭。等把空气吹皱。
  男人确定走在自己不远处的男生似曾相识。
  而跟在男生之后的女生则显得小心翼翼。
  他们不时地停下来,说着些什么。
  男生回过头看了一眼。
  男人就确定了是自己曾在电车上遇见过的叫做“陈锦”或者是陈锦什么的男生。尾随着他们一直进了教师楼。而难以置信地是进了C座6号楼。
  而一进了楼道,两个孩子都跑得飞快。
  像是发现了身后有人跟踪。
  男人只听得见防盗门在空气中震出来的破碎的声音。
  除此之外,什么也听不到了。
  而这一次男人什么也顾忌不了了。他径直走到531门口,按响了门铃。门开之后,男人微微一怔,这是锦明和男人的第二次面对面了。
  “你是?”
  “我找徐美绢老师。”
  “她还没有下班。”
  “她什么时候回来?”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男人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女生。
  男生不耐烦地说:“你去学校找她好了。”
  而姑妈突然闯入也在锦明的预料之内。他们做得恰到好处。女生盘坐在自己的怀里。因为背对着门口而看不见站在门口的徐美绢。
  “你们……”
  锦明很是得意,甚至学着那个叫做陈平一样的男人不缓不急地赤着上身站起来想要给予姑妈最有力的还击,总是要面对这一天的,总是要像无辜的候鸟一样从北方回到南方的,即使南方的家也早已经溃败,可是,总是要还击点什么总是要给那些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的人一点颜色看看。
  而这,也许就是自己能做到的吧。
  尽管这样做,对周西西不好。
  他回头略带愧疚地看了一眼周西西。
  就张开了嘴:“你把我送回南方去吧。”
  而姑妈突然张开的嘴还没发出声音就蹿出了一口血。
  她的身体一点点低下去。
  在她身后,露出了一张男人的脸。
  那张,一个星期之内,第三次遇见的男人的脸。
  而即使是罪孽深重不可饶恕的人,也有着美好的不落的梦想。
  男人看到锦明白皙无辜而又恐惧的脸庞时,眼泪像是水龙头一样喷涌出来。
  他也许错了,也许他出狱后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去看看自己的儿子。叫做夏炎樱的男生,十七岁了,应该是大眼睛,白皮肤……
  而锦明,终于放肆地哭出声来。
  那些黄昏里的云朵,被风撕扯着吹到天边去,散落在平原的尽头。再也分辨不出已经发生的、即将发生的那些亡灵远去的真相。
  01
  锦明,以前一直没有说起,我把你写到我的文字里面去了。
  未经你的同意,会不会惹怒你?
  我知道你是好脾气的,总是纵容我。所以,我学会了在你面前飞扬跋扈得寸进尺。
  02
  这么多年,你就像一只候鸟,从南到北,再从北到南,然后走得越来越远,几乎完全走出我的视线……而我就像一只蜗牛,仍在北方。所以中学时你向我所描述的丰盛而壮丽的南方景象,对我来说,仍是一片氤氲。我会在想起你的时候想到南方的温暖和潮湿。每年一次漫长的梅雨时节,将整个南方淋成忧郁的姑娘——此刻的我,蜗居在一间不足四十平的小房子里,看电视、写作、唱歌……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有时也会寂寞,会不甘心地站在窗口,俯瞰外面的世界。
  这世界人那么多,来来往往,却还是会感到寂寞,这真是一件要命的事。然后,我们撑着学校二楼走廊上的栏杆,努力将身体探出去,如果有风,如果地面上有人恰好仰起头,那么他会看见两张忧郁的男生的脸。
  “我数学测试打了二十四分……然后,班主任找我谈话了。”
  你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像是开玩笑似的说:“他又跟你‘念经’了?”
  “这狗日的高考!”我转过身,倒仰在栏杆上,在不至于惨烈地摔到楼下的可允许范围内尽可能探出更多的身体,而目光则把我全部的烦恼都推向了又高又远的天空。你特别配合我忧伤的情绪,噼里啪啦地拍着铁栏杆叫嚣:“这日子活得可真窝囊啊!”
  03
  能写完《青耳》我很高兴,它是一个礼物,写给你,以及我们的十七岁。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写不完这个小说了。身体越来越差,我无法坚持正常的案头工作和写作。在我邋遢的小房间里,我摆出各种姿势抱着笔记本来写东西,最夸张的是,我仰面朝天地躺在地板上,把笔记本从天花板上吊下来,因为这样我就不必弓着我受伤的腰了。可即使是这样,我背上被拉伤的肌肉还是不可阻止地“异军突起”(是左侧肿起来了)。我去了几家医院看医生,他们都弄不清楚我到底怎么了:做彩超与CT,给骨头拍片以及尿和血液的检查……你知道我像个木偶一样按部就班地做着这些的时候,内心存有多大的恐惧。我手里拿着病历等着划价交款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悲天抢地的号啕大哭,同时还在不停地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做错了什么事叫我患上这种绝症!”人们来来往往,没有人关注她的悲伤。在询问台前,一个手里拿着CT片的男人语气冰冷地说:“你别哭啦!”她还是哭,于是男人走过来,拉起她的手。
  我总是善于把各种悲伤的事想象到发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有一天,我像那个女人一样倒霉,谁会拉起我的手呢。而在面对巨大悲伤的同时,能放声大哭也是一种幸福呢。这是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吗?我们十七岁的时候,暮色降临,我因为什么事蹲在操场上哭起来——那还是我高中时代唯一一次逃课呢,我不敢看不远处教学楼里一片明亮的灯火,你从容地站在我的对面,迫于黑暗,只能看到你模糊的轮廓。而你漫不经心的声音像是被雨水过滤过一般忧伤而无情:“你小子还挺能哭啊!不过,能哭,能流出眼泪也是一种幸福呢!”那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说,只觉得你的话里到处是刺,像是对我的悲伤的冷嘲热讽,我不允许你这样践踏我的尊严,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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