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失落帝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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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失落帝都的记忆-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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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困惑地望着她,开始疑心她是不是真的在对我说话。
  “你知道吗?过了很多年我才明白,其实他是多么恨我。”她随意地用手捋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我这才留意到她的眼角已有了密密的皱纹。她转身看着荷塘,声音听起来有点飘忽:“他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但我知道他不快乐。他很喜欢喝酒,喝醉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就会变得很奇怪。我以前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现在我明白了,其实他心里非常恨我。因为我的缘故他失去了很多东西,我想如果杀了我能让他再得回那些,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我觉得她的笑听起来就像是大人看到嬉闹的孩子,无奈却又宽容。
  “这些事我以前都想不通,现在却变得很清楚,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快要死了。哎,你看——”她指着荷塘的某处,“那朵荷花是不是很好看?我真喜欢它的模样。”
  寒意从我的心底慢慢地升起,我迟疑着说:“可是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荷花早就没有了。”
  “哦,我忘了你也是看不到的。”她漫不经心地说,“从很久以前我看到的东西就和别人不一样。”
  然后她又恢复了最初宛如雕像般的姿态。我在她身旁站了一会,但她一直都没有再说话。我想她也许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在离开御花园时,忍不住又回过头,血红的夕阳映着池水边寂静的人影。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7…2 承桓死了
  回到明秀宫,我发现宫人们的神情有些古怪。一个个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怀着很重的心事又不能形诸于色似的。珠儿过来替我更衣,我忽然发现她的眼睛有些红肿,仿佛是刚哭过的样子。我吃惊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公主还不知道吗?”珠儿低着头,小声地说:“刚刚有消息传来,储帝死了。”
  我愣住了。过了很久,我才轻轻笑了起来:“珠儿,你说什么呢?你知不知道这玩笑一点也不有趣。”
  珠儿抬头看着我,她的眼里充满了悲哀:“是真的,公主。储帝已经死了。”
  
  
  7…3 白帝子晟
  帝懋四十一年十一月末,承桓的死讯传到帝都。白王的奏章上说羽山之战并不像原先预料的强弱悬殊,因为有许多凡界的江湖术士和百姓自愿加入到承桓一方。但是在战事一触即发的时刻,承桓却毅然自刎于阵前。后来又听说,承桓在最后时刻只说了一句:“子晟,善待天下百姓。”那正像是他会说的话。
  承桓活着的时候做的很多事都被人非议,很多人甚至因此而痛恨他。但当死亡真的来临,帝都却笼罩在一片悲戚当中,他高洁的身影好像忽然间变得异常鲜活。
  “他们说他没有治世的才能,”珠儿喃喃地说,她看起来非常迷茫,“我不懂。但我觉得他真是个好人,我觉得我再也遇不到像他那样好的人了,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这么早死呢?”
  我没有回答。
  透过明秀宫的窗子,我看见东墙边伸过来的槐树枝头,我看见阳光穿过枝桠投下的暗影随风缓缓摇动,我看见最后的一片枯叶悄无声息地飘落。
  我听见空中大鸦扑拉拉地振翅,我听见风穿过帘笼,我听见廊下宫女们来来去去的细碎脚步。
  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我知道,我再也看不见承桓恬淡的微笑。
  我再也听不见承桓平和的声音。
  我又一次体验到干涸龟裂般的痛楚,心里仿佛有什么在噼噼啪啪地破碎,然而我却始终无法流下一滴眼泪。
  承桓死讯传来的第二天,我见到我的外祖父。我发现在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许多,看起来是那么疲倦和憔悴,我知道承桓的死也同样在他的意料之外。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十二月初二,先储帝承桓下葬羽山。这是下界百姓的愿望,他们坚持不让他的灵柩离去,于是天帝准许白王就地安葬承桓。听说那天的葬礼简单而隆重,送别的百姓站满了羽山的每寸土地。直到这时,人们仿佛才想起一件事,承桓其实从未被正式褫夺过储帝的封号,所以当他下葬的时候,依然是储帝的身份,而如今这个封号似乎也随着他一起被埋葬了。
  三日之后,天帝颁诏,册封白王子晟为西方天帝。在此之前,只有过东方和南方的两位天帝,他们都是几百年前曾雄踞一方的势力,后来归顺于姬氏皇族,因此册立西天帝的意思不言而喻。在私下里,人们更喜欢沿用子晟以前的封号,而称他为白帝。
  子晟回程的日子定在十二月十六。在那之前,他还有许多善后的事情要做。息壤被收回了,但不能被完全收回,所以虽然有很多地方重又淹没于洪水当中,但日子不会像以前那么难过,这大概是唯一能让承桓感到些许安心的事吧。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如同流水一样。当我在宫中散步,看见宫人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准备过年,更是为了迎接白帝回归。我觉得这真是个滑稽的场面,人们因为一个人死去而感到的悲伤还没有散去,已经在为同样的原因准备庆祝了。
  这期间发生过一件小事。有天珠儿告诉我说,绿菡逃出宫去了。
  我呆了一呆。自从那次在御花园的遭遇,我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女子的存在。后来我听说,绿菡自从听说承桓去世的消息,没有说过一句话,整天就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每个人都相信,她是真的疯了。
  然而她却逃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但是也没有人真的在意。很快大家就都忘记了宫中曾经有个这么样一个女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喜事被宣布,天帝将我许配给了白帝子晟,亲事定在来年三月十六。
  
  
  7…4 心底的疑问
  这年的冬天似乎特别长。终于天气开始渐渐转暖,三月也就到了。
  几个月来明秀宫一直是人来人往,先是贺喜的人,接着要准备嫁妆。首饰衣物箱奁,虽然都是旧例,也要一样样地置办查点,珮娥领着珠儿她们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不怎么上心的似乎只有我。当我看着她们忙里忙外,总有种事不关己的淡漠。
  珮娥小声地劝我:“公主,这是公主一辈子的大喜事,还是要打起些精神来才好。再说,这样子被外人看到了,也不好啊。”
  我懒洋洋地说:“让他们看好了。反正我是先储帝的女人。”
  珮娥大惊失色,她紧张地向四下看看:“公主,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的。”
  我微微冷笑:“怕什么呢,那些人不就是这么说我的么?”
  珮娥轻轻叹息:“公主,你这又是何苦?先储也故去这么些日子了,就别再这么难过了,好么?公主也为天帝想想,他是多么地疼公主。公主这样子,他看在眼里,会有多么地难过。还有白帝……公主,你不是原本就喜欢他么?为什么现在反而不高兴了?”
  我吃惊地看着她:“你,你说什么?”
  珮娥又叹了口气,说:“公主,你是我从小带大的,你的心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默然半晌,淡淡一笑,再也不说什么。
  我明白珮娥的担心,可是那种难以言喻的疲倦已如毒草般在我的心里生了根,我已不再像以前那样希望事事周全。承桓的死带来的悲哀还未从我心中散去,但已不像以前那样难以忍受,然而我知道,其实还有另一种悲哀正不可抑制地占据了我的心底深处。
  子晟回来之后,我只见过他一次面,那是年后在宫中偶然遇见的。婚事定下之后,我们见面反而成了不合礼制的事情,所以我想那也许是结婚前唯一的机会,可以说出我心里一直的疑问。
  于是我问他:“假如当日你阻止,是不是承桓也许就不会死?”
  子晟迟疑了一下,点头说:“是。”
  我又问:“那么你根本就未曾试过阻止他?”
  子晟又回答:“是。”
  悲伤如潮水般涌起。我沉默了一会,又慢慢地问:“承桓自尽,是不是,是不是也正是你心里的意思?”
  这次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最后他还是说:“是。”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我迅速地转过身去。
  过了一会,我听见他叹息的声音,和离去的脚步。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然后我哭了。
  冬日苍茫的天空下,泪水从我眼中不断地滑落,就像开启了一道闸门。
  那是承桓死后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7…5 断发
  也就在那天,我下了一个决心。
  当那个念头刚冒出来的一瞬间,自己也给吓了一大跳,但片刻之后,便平静下来。那个想法渐渐在心底生了根,我不禁觉得那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
  说也奇怪,自从下了那个决心,心里就变得很安静。每天就只是心平气和地等着三月十六这天。这样的日子便过得很快,这天转眼也就到了。
  白帝和我的婚礼据说是帝都近五十年来最奢华的。送嫁的队伍从宫中出发,沿铺着黄沙,撒满花瓣的大路,绵延十数里。但我自己看不到这样的盛况,我披着盖头,眼前只有一片如血色般的暗红。路的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嘈杂的议论在我耳边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嗡嗡”声。
  我忍不住摸了摸左边的衣袖,连珮娥和珠儿也不曾觉察,上轿之前,我偷偷藏进一个布包。此时我把它取了出来,目光顺着盖头下缘,望着膝盖上打开的布包——里面是一把剪刀。我的手指慢慢地拂了一遍,冰凉的触觉使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握紧了。
  花轿一顿,嬉闹的人声陡然哄响:“新王妃来喽——”
  我迅速把剪刀收进袖子里,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我还得好好演下去,我需要这个婚礼。
  司礼官扯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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