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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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皮人-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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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一有好事我先想到你,你呢,对我什么态度?”
  “我操蛋,净把人家的好心生成驴肝肺。”
  “那你倒是去不去?”去!“我一口答应,我想不出会什么不去的理由。混嘛,有人管吃管住中南海我也敢去。
  那天晚上是我请的客,并对杨金丽根尽阿谀奉承、谄媚殷勤之能事。她也是顾盼生姿,巧笑情兮,弄尽惑人手段。最后,我仍然把她一个人扔在街上,自个乘末班地铁溜了。
  “李白玲那狗日的怎么还不来?”我掉头问张燕生,“她长得什么样儿?”
  “极硬实,胸前象扣着两个大痰盂。”打横坐着的徐光涛笑着说。
  张燕生和徐光涛就是我的两个倒卖汽车朋友。他们俩都是高个子,风度翩翩,衣着人时,猛看上去活象一对孪生兄弟。他们正笑眯眯地望着我搬来的那个“钱柜”——一个为公家买汽车的小城市商业局的干部老蒋,就象两个男孩子望着一个浇着奶油花的大蛋糕。女招待走过来,问我们点不点菜。张燕生说点,递过菜单给我点。我一点胃口没有,只是从头往下挑没吃皖的东西点,蛇猫鹰隼之流,不嫌其肉麻;燕窝鱼翅之类,不怵其价昂。
  “那车……”老蒋怯生生的问。
  “车没问题。”徐光涛和蔼可亲地说,“办好边境通行证,我们就可以去提车了。”
  “还是‘福特’?”
  “不,换‘丰田’了。”
  “可原来说好是‘福特’,带空调、冰箱。”老蒋看我,想让我证实,我只看菜单。
  “‘福特’原来是有一辆,谁让你们不汇钱的,怕我坑你们。”徐光涛盯着老蒋笑着说。
  老蒋泄了气,沮丧地问:“还是一个价?!”还是一个价,对极了。“
  老蒋看着,伥声嘟囔:“在家说得好好的,倒这儿全变卦了。”
  我看都不看他,又点了几瓶洋酒,摞下菜单,继续向窗外看去。我是不忍看他。这个可怜的人,当他把钱汇进徐光涛为他损定的帐尺,就已经一钱不值了。实际上,他还没动身,就原地让人铆了。
  我乘的那趟火车是在夜里开出口。开车不久,卧铺车厢就熄了灯,大多数旅客都上铺睡觉。我独坐在车窗旁的折登上,将车窗开了条缝,原野上流动的风吹拂着墨缘的窗帘。列车行驶在纵贯中国南北的大动脉上,窗外一片昏黑的天地,看到偶尔闪过的明亮的站台上的站牌才知道经过的是谇什么城市。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华北平原的城镇在夜色中静悄悄地一个个甩在了后面。半夜,我们过了黄河。列车经过铁桥时叮哐响亮起来的车轮声将我从梦中惊醒,我欠身撩起窗帘往外看,一根根横七竖八黑乎乎的钢梁在眼前闪动。微弱的月光下,热里泛亮的河水象一条画中的河,静止不动。列车过了铁桥,车轮重新又轻快沉稳了。我睁着眼躺在黑暗中。
  象在家里失眠时一样,开始胡思乱想,想不可知的未来。感到彻骨寒冷。我一边裹紧毛毯一边寻找风源,发现睡前提开的车窗仍在拄里灌风,下去把窗关了。列车停了,停在一个省会宽敝木大站。虽然是夜里,仍有不少旅客上车,他们扛着包在站台上奔跑,寻找有空座的车厢。卧铺车厢的大部分旅客仍在熟睡,只有一两个要下车的旅客被列车员小声叫醒,睡眼惺松地提着包下车。站台很快空跳了,只有几辆食品车被售货员推在硬座车厢旁向车上的旅客卖面包和水果,穿着大衣的站台服务员和警察在踱步。列车开始了,继续向南驶去。我看看表,不睡了,下站就是我要去的那个城市了。列车大约还要行驶两个小时。
  拂晓,我和寥寥无几的旅客下了车,站在粗砺水泥铺的、没有天蓬的月台上。天声微明,站台上灯光愈发显得昏黄,看不到稍稍有点规模的城市都搞的那种装点门面、一下车便能看到的赫高耸的建筑物。简直都不象到了个城市,尤其列车开走后,真仿佛被孤零零撂在一个荒野小站。我也知道有没有人来接我,上车前按杨金丽给我的地址拍了份电报。站台上倒是有几个男人象是在等人,我故意在他们跟前可疑地转来转去,不时窥探他们,他们无于衷地看着我,使我怏怏走开。终于我引起了一个的注意,那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是个戴红箍儿的车站警察。
  我决定先出站。出了站,来到站前小广场,一个穿蓝棉衣的黑大个男人迎了上来,问我从哪儿来,我告诉了他。
  “是杨金丽派来的吗?”
  我略微踌躇了一下,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点点头:“是她派来的。”
  “我姓邱,来接你的,走吧。”
  他跟我握了握手,推起旁边支着的一辆自行车,带我走向广场四周密密麻麻、黑黝黝、迷宫般的小巷子。进了小巷子,他飞身上车,我紧抱着包坐上后座。自行车左拐右拐,蹬得飞快。这城市在东汉末年便是有名的军事重镇,历史上几次著名战役就是在这一带打的。一千五六百年过去了,这儿衰微颓败了。城里看不到任何的价值的古迹,也很少新式大厦,到处是百余年来为应付迅速膨胀的人口匆心建造的低矮丑陋的平房。特别是的十年来人们自己用碎砖、木板、油毡为新婚夫妇搭起的违章建筑,独食了街道,绿地,使道路弯弯曲曲。城市显得杂乱无章,天亮起来,街上出现一些衣衫不整、土头土脑的行人。老邱把车停下,问旬不是有点冷,我哆嗦着承认。
  “喝碗馄饨吧,热乎热乎。”
  “还远呢?”我随他走地路进一个卖小吃的棚子问。“不远了。”他叫了四碗馄饨,从一个肮脏的铁皮匣中拿出两双粗糙的木筷,比比齐,递给我一双。“凑和吃点,这儿的东西什么都变味了,就馄饨还行。”
  棚子里大锅升腾起弥漫的蒸汽,围裙污垢油腻我服务员端来滚烫的鸡丝馄饨,凉风一吹,碗上凝了一层油脂。我往馄饨里放了少辣椒糊,把油汪汪、红乎乎的两碗馄饨都囫囵吞了下去。
  “人和杨金丽挺熟?老邱递给我一支烟。
  “可以,”我说,“一般吧。”
  “我和她不错,徐光涛张燕生我也都认识。汽车真有吧?”
  “他们说有那就是有,不过我也没见着,估计应该有。”我把烟点上。
  老邱呆着脸抽了几口烟,对我说:“过会儿你见着老蒋说话留点神。别说什么‘估计应该有’,就说有,车就在那儿等着呢,你见着车了,车就是你经手买的,什么事都妥了专等钱了!得把话砸实了,否则你模棱两可,这土财主就缩了。”
  “他要细问呢?”
  “侃呗,谄呗,胡说八道会不会?”
  “倒是会一点。”
  “这就结了。不会这个你出来干么?不会这个什么事能干成?就这么回事,为什么都是假的,掏出银子来是真的。”
  老邱阴着脸,我低头哼哼一笑。
  我记得后来我一见老蒋就认了他个“大哥”。巧舌如簧,又打又拉,在一间肮脏下流的小酒馆里用劣质自酒把他灌得烂醉,拽着他脖领子拖去银行提款。我想起他那会儿也许把我当成了福特本人,而他自己则是我同父异母,名副其实的“大哥”——大款哥。
  那天晚上天很黑,马路上灯火阑珊。商店都关门了板,街上早早就没了人,只有风阵阵吹过空荡荡的马路,就象吹过寂静的旷野。我昏头涨脑跟着黑煞神似的老邱钻地了迷宫般纵横交错的小巷子,擦着低矮乌热的屋檐走。隔很远才有一根木电杆,吊着盏昏黄的路灯。路宇下多有大堆的垃圾,垃圾堆后在的黑暗暗处忽明忽灭地闪着向颗红红的烟头,走近可以看出几个少年沉默的轮廓。很多路灯都不亮,我们基本上是凭借依稀的星光走黑道。时间不算得晚。绝大多数人家却都熄灯上床,只有看到夜色下紧紧挨挨,层层叠叠地无数小屋,你才会想到近在咫尺的周围迸息静卧着成千上万的人。
  在一个不亮的灯灯杆旁,老邱停下来,让我扶着车,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垃圾堆。我极力往黑糊糊的垃圾堆后看,看出那儿站着个人。老邱过去嘀嘀咕咕不知同那人说什么,一会儿,搂着那个出来,走到跟前我才看出是个女孩儿。我们继续往前走,道越发窄了。地上还净是土坷垃碎砖头,走得入磕磕绊绊。终于豁然开朗,我们走出鬼域般的旧城区。一条相当宽阔、路灯齐全的大马路横亘眼前,路边有几幢一模一样的简易楼,马路对面似乎是新建工地,盖了很多半截楼房,工地后面是昏暗的大片田地,这儿已经是郊区了。老邱指给我看马路尽头一座稍明亮些的建筑,说那就是火车站,我已完全转了向,甚至不能相信那就是我来时的那个车站,老邱说就是它。
  老邱家在那几幢简易楼里的一幢,一间屋,一张床,我们三个就挤在那张床上。黑暗中,我听到老邱说:“那车,别给老蒋!”
  一个身着西装,丰腴庄重,灿若银盘的脸上有着双黑色大眼睛的女人出现在餐厅门口,矜持伫立,款款扫视大厅。当她看到我,我做了个鬼脸。张燕生见状回头一看,立刻竖起胳矛喊那个女人。又对我调侃:“有戏呀,一下就认出来了。”
  “那么大个砣放在那儿,狗熊也看得见。”
  李白玲笑吟吟,一步三摇地走过来,徐光涛和张燕生笑容可掬地用欣赏的目光迎候她,仿佛在看时装表演。
  “你怎么才来?”张燕生殷勤地拉开为她留着的椅子,给她介绍我和老蒋。李白玲看了我一眼,问张燕生:“给你联系的房间住上了吗?”
  “住上了。”“条件怎么样?”
  “还可以,就是客房服务员不漂亮。”
  “这我可无能为力。”
  餐厅女招待推着银闪闪的餐车来上酒菜,她显然认识李白玲,冲李白玲一笑,李白玲也亲热一笑,支使她拿些冰块来,女招待连连点头答应。女招待开了酒瓶塞,在每人的玻璃杯里斟了酒,退下去,我们吃喝起来。张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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