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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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主-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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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对,我怎么把这忘了。”杨重转向于观,一脸沉痛,喃喃地说:
  “我确实是,□〖语气词,字形左口右安〗,像于观老师所说的那样,嗯,总而言之,一切尽如于观老师所指出的没有丝毫走样儿。心情很沉痛,另一方面又为有于观这么一个严格要求我的老师庆幸,否则我不知要滑得多么远呢。我们是好朋友,可是你能不徇私情,这才说明你是真正爱护我,我们是真朋友——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呵!”
  “我想起来了,”冯小刚小声对于观说,“捧人……”
  于观伸手制止了冯小刚,眼含热泪望着杨重。
  他们动情地拥抱在一起,紧紧握手。
  “这叫什么呀!”杨重一甩手,对马青说。
  “你怎么还不明白呀?”马青对他说,“从今后,咱对于观也得捧着说话了。”
  “冯老师,”丁小鲁对冯小刚说,“我有一个工作问题想向你请教。咱们现在这工作开展得的确很顺利、很有成绩,顾客也在不断增多,可我对这个工作的某些工作方式及其效果不大舒服,不瞒你说甚至有些反感。”
  “你说你说,知无不言。”
  “捧人这个意义我是懂的,也很赞同。可为什么捧一个人的同时我们总要贬低一些人乃至自我贬低?这和我们要捧出个全社会的祥和气氛的宗旨岂不是互相矛盾、冲突了么?这么捧下去,不还是造成了人和人之间的互相轻视互相瞧不起,最多只是一部分人心情舒畅?”
  “有这个问题。”冯小刚深深点头。
  “其实我们并没有解决矛盾,只不过是片面助长了单方的气焰。可想而知,从我们这里获得了满足感的人一旦走出我们这个门会是副什么嘴脸,别人对他又是个什么印象。”
  “是呵,没准我们好心好意倒是把人家害了。”马青咂着舌道。
  “总是讲我们没目的,可长此以往,别人会对我们怎么看?能相信我们么?”杨重摊开手问冯小刚。
  “你们说的这些问题,其实是个捧人的理论问题。的确,这种现象是和我们捧人的初衷背道而驰的。问题出在实践中,可实际上根源是我们捧人理论还不够完善,很多重大问题还很混乱,没有得到澄清。”
  “请您说得具体点,您刚才那席话等于什么都没说。”
  “说来话长。”
  “没关系,您就长话短说。”丁小鲁摆出认真听讲的相儿。
  “就像任何新的东西都是脱胎于旧的东西一样,我们捧人也是脱胎于骂人,因此不可避免带有旧社会的影响和烙印。我们很多吹捧家譬如诸位都是骂人出身,虽然抱有最良好的愿望,但一旦捧不动了急于追求效果就情不自禁使用习惯语式。要知道骂人是比捧人更悠久的一门艺术。当然更重要的还有我们的对象的审美需要。”
  “没错,如果你不贬低他人,没有一个对象会获得真正的快感和满足。”于观插话。
  “是呵,任何吹捧家也不可能脱离对象单独存在,就像衣服离不开身体鞋离不开脚毛发离不开皮肤一样。”
  “可我觉得,作为一个优秀的吹捧家,应该有自己的追求和个性,不能迁就对象的庸俗趣味,就像优秀的纯文学作家和纯电影导演从来不迁就我们一样。”丁小鲁道。
  “你说得很对,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可我们吹捧艺术还不完全相同于其他艺术,它有些类似于工艺美术——我这么看。你还不能把它完全摆到一种只供欣赏的位置。它还是要服务于大众的。任何艺术如果变成了纯形式纯技巧的炫耀,也就失去了生命力,特别是吹捧这门刚刚起步的艺术。我不排除,将来有一天,社会进步到一定程度,吹捧会像芭蕾、交响乐、绘画那样变成一种只能到剧场、博物馆才能欣赏到的艺术,一种只适合在舞台上表演的艺术。哪怕变得像哲学那么抽象,仅仅是智慧的独白和语言的发挥。要是到了那一天,我们这些人断子绝孙又有什么遗憾的呢?”
  “冯老师,我发觉你这人还是挺爱幻想的。”美萍微笑。
  “那当然,老实说我这人其实就是个生活在幻想中的人,虽然我的行为那么脚踏实地。我告诉你美萍,我推心置腹地告诉你,我们谁都不可能跨越历史发展的阶段。既然生当斯时,就要尊重现实,不要让认识的飞跃把你变成脱离时代的狂人。对你们刚才提到的那个问题,我也只能如此回答:要奋斗就会有牺牲。”
  “可这对其它人是不公平的。”丁小鲁说。
  “吹捧像资本主义一样也要有个残酷的原始积累阶段,任何温情主义只能妨碍乃至破坏公平的最终确立。你生而美丽,就是对丑姑娘最大不公平。所以,忘掉人生来是平等的这一资产阶级观点吧。”
  冯小刚语重心长地说:
  “任何一味药都不能说是包治百病。就像一个人患了绝症病得要死一样,明明知道吗啡只能暂时减缓他的痛苦甚至还会有嗜瘾的不良副作用,你给不给他注射呢?是看着他痛苦挣扎还是用药物使他麻痹获得短暂的安宁?不要谈什么诚实的良知和救死扶伤的使命感,仅从一个医生的起码医德讲,减轻病人的痛苦就是责无旁贷的。所以,道德不是空泛的、脱离对象孤立存在的。你给一个健康人注射吗啡那是犯罪,而给一个垂死的人注射吗啡那就是最大的道德!”
  六
  一辆美式吉普自东向西疾驶而来。路边骑车上班的行人看到开车的是个硝烟满身的美军上将无不大惊失色。
  “这是哪儿刚空投下来的?怎么没人管他?我们的军队呢?”
  于观和冯小刚穿着中士军装,头上扣着沉重的钢盔,各抱了步枪坐在吉普车后座上,不时被颠得屁股腾空,叮当乱响。
  “将军,我们是在德国,请您注意安全。”于观扶正钢盔大声说。
  “我知道是在德国,瞧公路被我们的空军炸得到处是弹坑。”
  中国“巴顿”有意把车开得倏忽乱飘。
  “下面该什么词了?”于观小声问冯小刚。
  冯小刚掩嘴道:“冰激淋。”
  “噢,将军,我们有一礼拜没吃到冰激淋了,连可口可乐都不是原装的。”于观大声说。
  “让美国空军给我们运!”“上将”回答。
  “噢,将军,听说供应给我们的骆驼香烟都在安特卫普让后方那些坏蛋批发给比利时倒爷了。”
  “连我们的口香糖都嚼在那些意大利妓女嘴里,我嘴臭得都没法吻那些欢迎我们的巴黎娘们儿了。”冯小刚撅着嘴抱怨。
  “给艾克打电报。”“上将”满不在乎地说,“我要把这些坏蛋统统枪毙!”
  杨重戴了顶美国宪兵的白钢盔,忙着给路口的交通警递烟:
  “帮帮忙师傅,我就替您一小会儿。”
  “你们拍的什么片子?”交通警一边下岗台一边问。
  “打仗的。”
  杨重迅速站上岗台,伸出一只五指张开的手掌迎头拦住直冲过来的吉普。
  吉普车一个急刹车,于观、冯小刚像两袋土豆砸在“上将”身上。于观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狐假虎威地嚷:
  “嘿,看不见我们是美军么?”
  “任何人都检查证件。”马青挟着枪严肃地走上前,“有情报说,德国人正假扮成美军搞破坏。”
  “上将”目光尖锐地瞟了马青一眼,噗地吐掉嘴里的雪茄,骄横地站起来,掏出皱巴巴的船形帽刷刷掸去挡风玻璃上马青泼上的那桶灰土,露出杨重一笔一划画上的五颗白五角星。
  与此同时,马青、杨重咔地一个立正,胸脯挺得像个孕妇,一齐扎了自己一个有力标准的礼。
  杨重当场就翻白眼跪倒了,枪托重重地杵在地上。
  围观的群众热烈鼓掌。
  “快快,把将军服给我!”
  吉普车还没停稳,于观和冯小刚就一边扒着自己的衣裳一边跳下车,接过镶金边的呢子裤就往腿上套。
  杨重马青扛着枪满头大汗跌跌撞撞从外边跑进来。
  “快换装。”于观朝他们喊,“来不及就光换肩章。”
  “上将”此刻正站在院门口和穿了身皱巴巴的下士军装的啤酒厂传达室大爷亲切攀谈:
  “近来好么,汤姆?”
  “报告将军,我老伴从新泽西来信,说我家奶牛又挤不出奶了。”
  “买头新的嘛,汤姆,战役结束我就提升你为上士。”
  “好了,将军。”烫了头穿得像个女特务似的丁小鲁喊,“可以开会了。”
  会议室里,令人生疑的“将军”们垂手肃立。门外传来一阵皮靴响,戎装笔挺的“上将”满面春风地走进来,双方打了个不尴不尬的照面,彼此心中暗惊。“上将”蹦出一句生硬的英语,“鼓捣满拧——先生们。”
  “满拧满拧。”“将军”们七嘴八舌回答。
  “将军,德国地图实在搞不着,只好弄一上海地图您凑和部署吧。”
  冯小刚说完,刷地一声拉开墙上的布帘,将一枝台球棍递给“上将”。
  “上将”举棍在墙上的地图上戳戳点点比划了一气,转过身来面对众“将军”。
  “张军长。”
  “有!”杨重挺着胸脯站起来。
  “你的部队现在哪里?”
  “我的部队已经到达闸北。”
  “李军长。”
  “有!”马青英姿勃勃地站起来。
  “你的部队现在哪里?”
  “我的部队都在西郊公园。”
  “太慢了,下午五点一定要到徐家汇。蒙蒂的部队现在哪里?”“上将”转问冯小刚。
  “他们昨天就已经占领了吴淞镇,现在五角场一带布防。”冯小刚回答。
  “给我八百吨气油。”杨重道,“我的坦克明天就能到外滩。”
  “于司令。”
  “在。”于观从桌旁站起来,扔掉手中正吸的烟。
  “你的装甲师为什么没有消息?”
  “我的装甲师还在宝山。我遭到了党卫军的反攻,我的部队损失惨重,只剩五辆坦克了,我的参谋长也战死了。”
  “张军长,你接替于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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