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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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主-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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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年轻的少妇在自己的公寓里横眉立目地臭骂马青。
  “别回家了,和老婆在一起多枯燥,你就整宿地和哥们儿神‘砍’没准还能‘砍’晕个把眼睛水汪汪的女学生就象当初‘砍’晕我一样卑鄙的东西!你说你是什么鸟变的?人家有酒瘾棋瘾大烟瘾,什么瘾都说得过去,没听说象你这样有‘砍’瘾的,往哪儿一坐就屁股发沉眼儿发光,抽水马桶似的一拉就哗哗喷水,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听没听过,早知道有这特长,中苏谈判请你去得了。外头跟个八哥似的,回家见我就没词儿,跟你多说一句话就烦。”
  “我改。”
  “改屁!你这辈子改过什么?除了尿炕改了生来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少妇哭闹起来,“不过了,坚决不过了,没法过了,结婚前还见得着面,结婚后整个成了小寡妇。”
  少妇一抬手把桌上的杯子扫到地上,接着把一托盘茶杯挨个摔在地上。马青也抓起烟灰缸摔在地上,接着端起电视机:“不过就不过!”
  “别价。”少妇尖叫着扑过来按住他的手,“这个不能摔——你是来让我出气的还是来气我的?”
  “你说过你丈夫急了逮什么摔什么。”马青理直气壮地说,“你又要求我必须象他。”
  “可我丈夫急了也不摔贵重物品,你这是随意发挥。”
  “你没交代清楚。”
  “这是不言而喻的。”
  “好吧,把电视机放回去。下面该什么词儿了?”
  “真差劲儿,看来你们公司没经过良好的职业训练就把你派来了。下边是我爱……”
  “我爱你。”
  马青和少妇愣愣地互相看着。
  “我爱你。”马青重复了一遍,看到少妇仍没反应,十分别扭地又说,“别闹了,宝贝儿。”
  少妇笑了起来。
  马青涨红脸为自己辩解:“我没法再学得更象了,这词扎人。”
  “好好,我不苛求你。”少妇笑着摆手,“意思到了就行。”
  “其实我是心里对你好,嘴上不说。”
  “你最好还是心里对我不好,嘴上说。”
  “现在不是提倡默默地奉献吗?”马青的样子就象被武林高手攥住了裤裆,“你生起气来真好看。”
  “好啦好啦,到此为止吧,别再折磨你了。”少妇笑得直打嗝地说:“真难为你了。”
  “难为我没什么,只要您满意。”
  “满意满意,”少妇拿出钱包给马青钞票,“整治我丈夫也没这么有意思,下回有事还找你。”
  *
  *
  *
  “唉,人生,”杨重吐着烟圈,眼望冷饮室的天花板,比划着说,“人生就是那么回事。就是踢足球,一大帮人跑来跑去,可能整场都踢不进去一个球,但还得玩命踢,因为观众在玩命地喝彩,打气。人生就是跑来跑去,听别人叫好。”
  “我发觉你特深沉。”刘美萍手托腮着迷地盯着杨重,连酸奶都忘了喝,“你是不是平时特爱思考?”
  “是。”杨重眼神儿空洞地说,“我平时特爱思考,特深沉。”
  “你是不是上过大学?”
  “唔,上过吧。”
  “怪不得,上过大学的人都心事重重,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也特爱思考?”
  “啊,我特爱瞎想,我特爱琢磨人。象我这种职业吧,就是和人打交道的职业,每天都得和几千人说话,我就观察这几千人的特点。譬如说胖子吧,一般爱买大手绢,胖子鼻涕多嘛,瘦子就买小一点的。”
  “腺体分泌和体重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世上万物谁和谁没关系?你和这个酸奶瓶要嚼起亲来没准还有点血缘关系呢,你先人死了,烧成骨灰,扬到地里,连土挖出来,烧成瓷器或者玻璃,装了酸奶,卖给你。”
  “这就是辩证法吧?比较朴素的。”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只知道凡事都有个理儿,打个喷嚏不也有人写了几十万字的论文,得了博士。”
  “有这么回事,这论文我们上学时传阅过。人家不叫喷嚏,这是粗俗的叫法儿,人家叫‘鼻粘膜受到刺激而起的一种猛烈带声的喷气现象。’。”
  “你懂得真多。”
  “哪里,还是你懂得多。”
  “你懂得多。”
  “惭愧惭愧。”
  “谦虚谦虚。”
  “咱们别争了,这样下去没个完,您爱才我心领。”
  “我真是诚心诚意夸你。我觉得跟你特说得来,特知音。”
  “别别,我这人经不住夸。”
  “你老这么一味谦虚我要生气了,好象我夸你是害你似的。”
  “那就算我懂得多吧,其实我也觉得和你特谈得来特知音。”
  “我特愉快。”
  “我也特愉快。”
  *
  *
  *
  马青身心交瘁地回到办公室时,于观正被那汉子揪着脖领子在办公室里拖来拖去。
  “你别这样,放开我,让人看见不体面。”
  “你就成全我吧,就扇两个嘴巴,就两个。”
  “不行,我吃不住,我体质弱。”
  “你就让我干一件想干的事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自个作过回主呢。”
  “别的事情可以商量,这件事坚决不行。我正告你,如果你动我一个手指头,我就和你拼了。”
  “都这么自私,只顾自己不顾别人,什么替人解难替人解闷儿,一触到自己就不干了。”汉子松开于观,哭了起来,“我真不幸,真不自由。”
  于观喘上一口气来,拉拉被揪皱的衣服,示意马青把手里的垒球棒放回门后。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对汉子说:
  “别哭鼻子了,挂号费退给你赶紧走吧。”
  汉子哭泣着,从马青手里接过两毛钱,紧紧攥着一路走出门。
  “胡大,咱们干的这是什么倒霉差使。”
  门关上后,马青几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于观的办公桌上,大声说:
  “我每天挨家去让人骂,你又差点让人打了,就杨重享福,每天去大街吊膀子,当代用券。我要和他对换工种,种田还得休耕呢。”
  “我们不是有君子协定在先,任人唯贤,因才施教。”于观仰在椅子靠背上疲倦地说,“你太温柔,让你去和别人的女友谈心,你每回都把临时帮工变成全面承包,我不能隔一天就让一个丈夫打上门一回。”
  “依你说,我只能永远挨女人不歇气儿的暴骂而得不到机会和她们交流了?”
  “别她们她们的,她,就一个,一个随便你怎么交流,饭要一口一口吃,仗要一个一个打。有时你那种老少咸宜、兼容并蓄的气魄使每个有正义感的人都感到气愤,那不道德……”
  “可杨重也不是宦官。”
  电话铃响了,于观边伸手去接边反驳:
  “可他懂得荟萃,去粗取精,而你总是囫囵吞枣。他有耐心,可以胡扯一天仍津津有味,你三分钟端不了簸笈便拔腿去找下一个……喂,找谁?”
  “就找你。”话筒传来嗡嗡的男声,“我是杨重,我坚持不住了,这女人缠得我受不了啦。”
  “我刚刚还在夸你有耐性,会胡扯。”
  “你不知道这女人是个现代派,爱探讨人生的那种,我没词儿了,我记住的外国人名都说光了。”
  “对付现代派是我的强项。”马青在一边说。
  于观瞪了他一眼,对话筒说:“跟她说尼采。”
  “尼采我不熟,而且我也不能再山‘砍’了,她已经把我引为第一知己,眼神已经不对了。”
  “那可不行,我们要对那个肛门科大夫负责,你要退。”
  “她不许我退,拼命架我。”
  “这样吧,我们马上就去救你,你先把话题往低处引,改变形象,让她认为你是个粗俗的人。”
  “你们可快来,我都懵了,过去光听说不信,这下可尝到现代派的厉害了……她向我走来了,我得挂电话了。”
  “记住,向弗洛伊德过渡。”
  “快来,我坚持不了多一会儿。”
  马青嘻嘻笑着,从办公桌上跳下来,兴奋地在屋里转圈踱着步等立身收拾办公桌的于观。
  “弗洛伊德我拿手,我就是弗洛伊德的中国传人。”
  “你是弗洛伊德病例的中国自动复制版。”于观绕过办公桌走出来,“我不许你趁机卖弄。”
  *
  *
  *
  这是个阳光灿烂的中午,街上人群摩肩接踵,所有的小餐馆、快餐店都挤满吃饭的人,有些没座的人还把饭菜端到街上站着吃。于观和马重费了半天劲儿,才在一家画着彩色广告的电影院门厅里的冷饮柜台旁找到杨重和女顾客。电影院刚散场,门厅里人挤人,所有人都在大声说话,嘈杂喧闹,他们挤到杨重身边,他也没发现。杨重显然已经才尽,面对滔滔不绝、神采飞扬的手绢柜台组长显得精神恍惚。
  “你一定特想和你妈妈结婚吧?”
  “不不,和我妈妈结婚的是我爸爸,我不可能在我爸爸和我妈妈结婚前先和我妈妈结婚,错不开。”
  “我不是说你和你妈结了婚,那不成体统,谁也不能和自个的妈结婚,近亲。我是说你想和你妈结婚可是结不成因为有你爸除非你爸被阉了无济于事因为有伦理道德所以你痛苦你谁也看不上只想和你妈结婚可是结不成因为有你爸怎么又说回来了我也说不明白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人家外国语录上说过你挑对象其实就是挑你妈。”
  “可我妈是独眼龙。”
  “他妈不是独眼龙他也不会想和他妈结婚给自己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因为没等他把他爸阉了他爸就会先把他阉了因为他爸一顿吃八个馒头二斤猪肉又在配种站工作阉猪阉了几万头都油了不用刀手一挤就是一对象挤丸子日本人都尊敬地叫他爸睾丸太郎。”马青斜刺里杀出来傍着刘美萍坐下对着她脸连珠炮地说了一通直到使她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才停下来露出微笑。
  “这是我的同事,马青,这是我们经理于观。”杨重还了魂似地活跃起来,把不错眼珠地盯着刘美萍微笑的马青和刚拖过一把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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