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歌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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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歌而语-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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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她同你提过了?”老太爷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席蔽语有些惶恐:“老太太确实同语儿说过这支簪子的来历。”
却见老太爷听到席蔽语这句话却突然皱了皱眉:“我不认识什么老太太,我只认识包轻芋。”
“……”席蔽语哑然。
“我自小便是孤儿,走街串巷地讨生活,终年无一顿饱餐,也不知怎么竟能长到八岁的年纪。”老太爷仿佛回到尘封多年的往事中去,“那是八岁的某一天,我一身破烂,踩着一双破草鞋,紧赶慢赶地要去砖窑干活儿,哪怕是能多烧一块儿砖,那也是好的。于是我抄近路,正要打一家馒头摊儿过,却被人捆了手脚,那家面摊儿就是坐实了我偷他家的馒头,把我丢到角落里就是一顿毒打。那一鞭子一鞭子抽在身上,只觉头上手上身上皆失去了知觉。”
席蔽语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满是悲悯,如今这般乐观如孩童一样的老太爷,竟也有过这般的苦痛。
“也不知道被打了有多久,明明灭灭之间,眼前人影攒攒,旁观人的议论指责像是一个又一个耳光扇在脸上。眼睛被打得红肿,视物早已是模糊一片,可忽然有一片粉色遥遥地朝我走来,当时我只觉得自己受了那般的侮辱,早该去死了,心中绝望得很。可那片粉色却在我跟前几步停住了,我痛恨极了,抓起身旁所能抓到的东西就要冲那片粉色丢去,却见面前伸来一双细白的手,那双手固执得很,始终停在那里。”老太爷的嘴角有笑容。
少年终究是抵不过这份固执,努力睁着已经血肉模糊的眼睛:“你是谁,走开!”
“不走。”粉衣少女见少年始终不把手搭过来,只觉得无趣得很,却又不肯落败,便一屁股坐到少年身旁。
少年耳边只听到一声“啊”的痛叫,侧头就看到粉衣少女坐到自己身旁,伸出满是血迹的手摸了摸周遭:“这里全是碎石块,你还不起来!”
少女吃痛,只好离地蹲着:“那你怎么不痛?”
少年无奈而自嘲地笑笑,自己都被打成这样了,身上各种苦痛夹杂在一起,早就分不清彼此:“痛也不告诉你。”
少女看到少年眉头紧紧皱着,知道他定是十分痛的,但他心里又是不想让人看穿,虽然有些可恶,但的确十分好强:“你……”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远远地有人在大声唤:“大小姐,大小姐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呢!”少女站起来挥了挥手。
两个丫鬟慌不择路地跑过来一看,发现自家小姐怎么跟一个乞丐样儿的人在一块儿,细看又发现那乞丐身上血迹斑斑,心下大骇,嘴上便大叫:“大小姐,你怎么跟这种人……”
少年肩膀在抖,自卑和愤怒一时间盈满胸腔,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却听身旁的粉衣少女声音柔软清脆:“他被坏人打了,身上痛得很。”
少年愣在那里,不由自主地侧头看她,虽然已经看不清她的模样儿,但还是想能看得再清楚一些。可他这一动作却吓坏了那两个丫鬟,两个丫鬟顾不得其他,只对那粉衣少女吼道:“大小姐,你快回来,别弄脏了裙子。”
“那又有什么打紧!”少女无所谓道,低头却看到少年将手从自己身旁拿了回去。
少年小声道:“你快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你去哪里?”少女看他缩成一块儿,好似不想与自己有半分接触一般,心里十分不自在。
少年左手撑着地就要站起:“去烧砖。”
“烧砖是什么?”少女看他这般费力,便想伸手帮帮他,可手刚碰到他的手臂,就被少年一下打开。
那两个丫鬟见自家小姐被人白白打了,心下大惧,便要冲过来,却听身后传来一个男声:“轻芋!”
“老爷。”
“爹。”少女欣喜地看着自己的爹,冲他招了招手,“爹,你快过来帮帮他!”
那男子早将这少年打量得一清二楚,皱了皱眉:“轻芋,别胡闹!”说着便示意两个丫鬟过去将少女拖回来。
那少女还以为爹是让两个丫鬟来扶少年,嚷道:“爹,男女授受不亲,方才我要扶他,他不肯。小兰和小梅来扶,不也是一样的么?还得由爹你来扶才最好。”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有那少年缓缓地往前挪动。那男子见少年表情坚定,步履虽然蹒跚,却无比地倔强,心中倒是有了几分赞赏。可这时却听少女叫道:“爹,他还会被坏人打的,女儿要他一同回去!”
少年的脚步一僵,男子脸上也露出惊愕的神情:“轻芋,你!”
两个丫鬟见他们父女这般僵持着,便从旁劝那男子:“老爷,既然小姐这般说,将这人救回去,倒可以给小姐使唤着用呢。”
少年听到,心中屈辱异常,正待要破口大骂,又听那少女哇的一声便哭了,边哭边叫:“我不要使唤他,我不要使唤他!”
老太爷忽然淡淡地笑:“轻芋自小便这般厉害,她父亲最后竟也同意了,我既不是她家的仆役,又与她家无丝毫关系,那怎能留在他们家呢?最后,她父亲竟破格要收我为徒。于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每天每天都与她一起,并且希望今后的日子都能如此。可是我也知道门第这两字的含义,师父虽然看重我,但并不代表他肯将他的女儿交给我,所以我不声不响地去了边陲。”
“她知道吗?”席蔽语忽然问了一句。
“她原先是不知道的,可时间一长,她便知道我去了边陲去了战场。每年我会回来一次,她却从没有问过我任何事,同以前的每一天一样,笑着同我说话。于此同时,我领着万千将士将敌方打得溃不成军,数不清的战争,数不清的伤口。这般过了两年,我从一名小小的副将变成了将军,到这个时候,我才觉得是时候向师父说明了。”
“我打算好了,在她及笄那一天,向师父提亲。可是,战争不由人,她及笄前半个月,边陲又打起战来,这一打恐怕又是要大半年,我自然是不能回去看她及笄成人了。”说到这,老太爷抚着那支簪子,“于是我制了这支簪子,这块女因石是偶然间所得的珍贵宝石,传说是姻缘之石,我便将它嵌在簪尾。在信中,我告诉她,这叫女因石,与女结姻。她是懂我的,她自然明白我的心意。”
“她明白。”席蔽语道。
老太爷欢喜地看席蔽语:“她果真这么对你说?”
“嗯,她说她明白。”席蔽语没有一丝犹豫。
“后来的事,想必轻芋已经同你说过了。席文义这人,趁人之危,将轻芋夺了去……”老太爷面色有些生气,席文义是席蔽语的祖父。
席蔽语这时却没有发言,人世间多的是阴差阳错的事情,更何况是好几十年以前的事情了,早就说不清到底是谁错是谁对了。
“所以,我不喜欢席府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席文义的子孙。不过,乖孙媳例外。”老太爷伸手将白玉簪子插回席蔽语的发髻上。
席蔽语伸手抚上这根簪子,觉得它越发沉重了:“可为何爹和将军会去席府呢?”而且次数还不少,尤其是常暮,每次出场都非常华丽。
“他们若是不去,我又怎知轻芋过得好坏。”老太爷声音有些疲惫。
“难道,老太爷自那以后竟不曾见过……”席蔽语惊讶,若从包轻芋及笄算起,到如今已经五十多年了。
老太爷目光悠远地盯着床帐:“是啊,不曾。”



☆、提笔

常暮坐在旁边的书房里;直等到天色暗了下来,风鸣才推门进来:“爷;夫人出来了。”
“嗯。”常暮迈开步子走了出去;看到席蔽语有些怔忡地站在门外,当下也不问什么;只是走到她身旁,“回去吧。”
席蔽语听言看着他:“将军还在啊?”
“肚子可饿了?”常暮不答反问;眼睛直看着昏暗的天色。
“将军可想知道老太爷的事儿?”席蔽语稍一犹豫,便觉得常暮似乎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情。
岂料常暮淡淡地道:“不过是过去的事儿罢了,现在两个老人家一切都好;便行了。”
听他这话;看来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就算不知道一些细节的事情,但是对自己祖父的过去恐怕早就了如指掌了,无需自己这么一个外人来提点什么。席蔽语想着便点了头:“嗯。”
常暮走在席蔽语身侧,问她:“是去娘那里用饭?园子里也预备下了。”
“回园子里吧,现在时辰太晚了,不好去叨扰。”席蔽语说。
常暮点了头,看了看走在身后的风鸣,风鸣意会地跑回草暮园传话去了。暮色沉沉之间,只余席蔽语和常暮二人,闲庭信步在花园小径上。
此时的花香似乎更为浓郁,少了白日的明亮喧嚣,多了几分临夜的沉默。两人一同朝着草暮园的方向走着,彼此都没有说话,席蔽语怀揣着满怀的心事,始终低着头看着路面,直到她忽然发现常暮的步幅何时与自己这般一致了?席蔽语这才仰头看常暮的脸。
常暮意识到她的注视,低头看她:“嗯?”
“没什么。”席蔽语摇了摇头,接着就不说话了。
常暮的目光落在她的头顶一会儿,随后也转开了。
正当席蔽语认为两人之间的沉默要继续无边无际下去的时候,常暮开口了:“前几日去了边陲。”
“嗯。”席蔽语自以为这与她并无任何关系。
“往后出门的时候小心些,别再贸贸然行事,最好与我同去。”常暮道,说着又改口,“若是你觉得不便,让风鸣和双城跟着也是一样的。”
席蔽语目光扫视着他:“将军可觉得不便?”
常暮一时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僵持一会儿才道:“不会。”
“那改日陪我去趟丞相府吧?”席蔽语道。
常暮也不犹豫:“好。”
席蔽语转开视线,有些不自在道:“没别的意思,跟风鸣双城比起来,还是找个武功最高强的人陪着最好。”
“……”常暮默。
席蔽语嘴角不由浮起一抹笑容,在黄昏中浅笑:“不过,‘坏将军’是怎么来的?”
“一个常府怎么能容两位在职的将军?自然要一个先卸甲归田。”常暮眉毛挑了挑。
席蔽语了然:“所以,老太爷是被你给卸甲归田的?”
“卸得干干净净。”常暮伸出右手做菜刀状,看席蔽语笑得开心,便问,“不过,你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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