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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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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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增在旁边听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项羽怎么会蠢到这个地步?
  但接下来还有更叫他难以置信的事:项羽居然把刘邦留下来宴饮。宴席上,范增五次三番向项羽使眼色,甚至举起佩带的玉玦示意,但项羽就是没反应。
  范增起身,走出军帐,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
  一个青年军士刚好走过,范增一把把他拉到一旁。
  “项庄,你知道你堂史在宴请谁吗?”
  项庄道:“听说是刘邦。”
  “不错!”范增咬牙切齿地道:“昨天还下令要准备去攻打他的,现在倒好,让人家几句花言巧语,就说得变卦了。刚才在席间,我几次示意,大王就是不忍下手。我们只好代他动手了。”
  “这……合适吗?”项庄有点犹豫。项羽虽与他是堂兄弟,但实则位同君臣,不奉项羽的将令就擅自行事,他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范增不耐烦地道,“这是为了大王的天下。大王要怪罪下来,一切有我担着。你去拿剑来,待会就进去,以舞剑助兴之名,在席间杀了刘邦!”
  项庄道:“是。”说完匆匆就走了。
  范增准备回帐中去,一瞥眼间,看到一人,不由得停下脚步。那是一个执戟的侍卫,正懒懒地倚着一排栅栏,口中叼着一茎野草,眼睛望着远方的山川,脸上有一股萧索寞落的神情。
  范增踏前一步,但又退了回来。
  不,现在不是安慰一个失意者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办!以后再说吧,他会记住再劝劝阿籍,叫他重用这个名叫韩信的侍卫的。
  范增返身进了营帐。
  一会,项庄也拿着宝剑进去了。
  再过了一会儿,张良匆匆走出来,走到军门口。那里有刘邦带来的一百多名随从。张良拉住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就走,一边走,一边急急地道:“……现在项庄舞剑,其意常在沛公。要不是项伯在那儿挡着,我们沛公早没命了……你进去后,记着,东向而坐的就是项羽,别激怒人,只对他说……”韩信倚着栅栏,看着张良拉着那大汉向军帐快步走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好计!他点点头,项羽是个莽人,而他自己也喜欢莽人,所以要是找一个舌辩之士去跟他理论,只会引起他反感,叫这个粗豪大汉去大闹一通,也许倒可以救刘邦一命。
  这个张良,果然厉害!
  约半个多时辰过去后,刘邦身体歪斜地扶着那大汉的肩头出来了,仿佛已醉得不省人事。但一出军门,刘邦立刻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清醒了。他站直了身子对那大汉道:“现在怎么办?走又不能走,留又不能留。范增不杀我,是不会死心的。”
  那大汉道:“当然是走了。难道还呆在砧板上挨人家宰不成?”
  刘邦道:“可……可我怎么向他告辞啊?”
  那大汉道:“现在还顾得了这个?眼下不是讲礼节的时候,逃命要紧!夏候史,你把沛公的马牵过来。车驾不要了。沛公,快上马吧!”
  刘邦道:“不,不行的。这不是礼节的问题。他现在不杀我,就是因为没有借口,我不辞而别,不是让他找到借口了?就算我能逃回灞上,躲得了今日也躲不了明日。”
  那大汉急道:“管那么多干什么?现在躲过一天是一天。”说着,那大汉便要推刘邦上马,而刘邦还在犹豫。
  正在这时,张良也出了军帐,向这边走来。他对刘邦说:“沛公,你先回去,就让樊哙、夏候婴、纪信、靳强四人护送你,其他人留下,免得惊动太大。告辞的事我来办。樊哙,沛公的安全可就交给你了。”
  那大汉拍着胸脯道:“行!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伤沛公一根毫毛!”
  张良又向刘邦道:“沛公,你来时有没有带什么东西?”
  刘邦会意,忙从一名侍从的行囊中取出两只锦盒,递给张良,道:“这里有一双玉璧和一对玉斗,麻烦你给我分别赠给项王和亚父,以作告罪之意。”
  张良拉锦盒,又道:“从这里到灞上,最近的路要走多少里?”
  刘邦想了想,道:“抄小路走只要二十里。”
  张良道:“好,快走!”
  刘邦上了马,张良从旁人手中取过一根马鞭,狠狠地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那马立刻如离弦之箭般飞奔出去,樊哙等四名随从也迅速跟上。
  张良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才长出一口气,又驻足站了一会,转身步入军门。
  忽听旁边一个声音轻轻道:“唉!放虎归山,从此天下要多事了!”
  张良闻声心头一震,手中的锦盒几乎落在地上。他循声望去,见辕门旁边的栅栏边懒洋洋地倚站着一名侍卫,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臂间拢着一支长戟,嘴角咬着一茎野草,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张良走过去,低声道:“请教足下尊姓。”
  那侍卫吐掉叼了许久的野草,道:“无名小卒,执戟郎中韩信。”
  张良道:“不日定当告访。”
  张良说完,深深地看了韩信一眼,便向军帐中走去。
  项羽已经有点醉了,见张良进来,乜斜着眼道:“沛公呢?他上一个厕所要……要那么……长时间?”
  张良躬身道:“沛公不胜酒力,不能亲自向大王告辞。遣臣下谨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对,再拜范将军足下。”
  侍从将两只锦盒分别送给项羽和范增。
  项羽取出玉璧,看了看,把它放在座上。
  范增一把掀掉眼前的锦盒。“啪”的一声,锦盒掉在地上,两只精美的玉斗滚落出来,在毡毯上滴溜溜直转。范增拔出佩剑,将玉斗砍碎,然后收剑回鞘,铁青着脸走了出去。经过张良身边时,范增停了停,沉声说了句:“好!你厉害!”
  张良神色不变。
  侍从给项羽端来一盆洗脸水,项羽拿起盆中的手帐,拧干了擦脸。
  外面传来了范增的训诉声:“没用的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项庄的声音有点委屈:“亚父,我……!”
  “住口!”范增蛮横地打断道,“这点小事都办不了,不能成什么大业?呸!以后夺取项王天下的,必然是刘邦!我们就等着做他的俘虏吧!”
  张良抬眼看了一下项羽。
  项羽慢慢地擦着脸和手,好像没有听到范增指桑骂槐的声音。擦完后他把毛巾扔回盆里,挥挥手让侍从们退下。
  “张良,”项羽开口了,他的声音之平静简直让张良怀疑他的醉是否也是装出来了,“你就是十年前在阳武博浪沙椎击秦始皇的那名刺客?”
  张良道:“是的。”
  项羽凝视着张良,这个以博浪沙一击而名闻天下的刺客,居然长着一张女人一样秀美纤弱的脸。“真是人不可貌像。”他叹了一口气道,“老实说,我很佩服你,行刺比起义更需要勇气。”
  “那没什么,都过去了。”张良语音里没有一点兴奋自得之情,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郁忧闷,“况且我一击又没有成功。”
  项羽点点头,他对张良的好感又加深一层:做了这样轰轰烈烈的大事,还不以为功。项羽起了爱才之意,“你代刘邦辞行,就不怕我迁怒于你?”
  张良抬起头,一脸无辜地道:“臣下并未得罪大王,为什么要怕?大王不会滥杀无辜的。”
  “好一个滥杀无辜!”项羽不禁笑了起来,“你无辜么?你以为我真的醉了,糊涂到你在我眼皮子底下玩的手法都看不到了?那个咋咋呼呼的黑大个,叫……叫什么樊哙的,不就是你弄进来的?他嚷嚷的那番大道理,八成还是你教的吧?”
  张良也笑了:“大王如果真的没醉,那就应该看到是大王的人先玩的手法,下臣不过是被迫应战而已。”
  项羽道:“不错。正因为这样,我才放了刘邦一马,暗箭伤人没意思。”
  张良躬身道:“大王大仁大义,沛公与下臣没齿不忘。”
  项羽道:“你不用谢我,我不是不想杀他,只是不想用这种手段!以后若战场相遇,我会跟他好好打一场的。”
  张良道:“大王与沛公的误会不是已经解除了么?怎会再动干戈?大王多虑了。”
  项羽道:“少说这种场面话!解没解除大家心里有数。不过现在先不提这个。知道我为什么把曹无伤的名字告诉刘邦吗?因为这种卖主求荣的人我不稀罕!我喜欢你这样忠诚勇敢的人。愿意留下来帮我吗?”项羽说着,眼中显出热情的神色。
  张良狡黠地一笑,道:“我要是留下来,还是忠诚的人吗?”
  项羽一怔,许久才道:“我算是明白了,项伯怎么会你几句话就搞得晕头转向!好吧,我说不过你。不过,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是韩国人,我叔父又已封你为韩国司徒,辅佐韩王成。你就算要做个忠臣,也不该是做刘邦的吧!”
  张良无奈道:“是啊!可沛公已经向韩王把下臣‘借’走了,下臣也没有办法。”
  项羽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刘邦以“借粮”之计硬从韩王那里“借”走了张良,韩王被他的无赖手段搞得无可奈何,这已是一件传遍诸候的笑谈了。
  “你呀你!”项羽笑道,“好了,别找什么借口了。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你。我只问你,刘邦有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为他效忠?他比我贤明?”
  张良不卑不亢地道:“武王贤明,终非夷、齐之主。”
  项羽大笑起来,笑得很舒坦。张良居然把他比作兴周灭商的周武王,这一捧实在非同小可。周武王没有为难伯夷、叔齐那两个愚忠的书呆子,他自然也不能为难眼前这个聪明的谋士了。
  “回去吗,你这个‘夷齐’,”他笑着道,“真拿你没办法。”
  无论如何,仗是打不起来了。
  项羽麾兵进入咸阳,俨然以关中王自居,处置起亡秦的一切来。为报祖父项燕、叔父项梁皆被秦军所杀之仇,他下令:将秦所有宗室公子,一律诛杀!包括已经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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