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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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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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信惊讶道:“找我?大王和亚父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道:“不知道。你自己去问吧。看来大王那边比较急,你最好去快点。”
  韩信应了一声出去了。
  没多久,范增匆匆的赶来,一进来就问:“韩信呢?回来了没有?”
  同营的人道:“回来了。”
  范增松了一口气,道:“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他……对了,他现在人呢?”
  同营的人道:“去见大王了。”
  “去见大王?”范增奇怪道,“大王有事找他吗?”
  同营的人道:“是啊,不知道是什么事,派人来了三四趟。刚才他一回来,我们跟他一说,他就去了。”
  范增坐下来,疑疑惑惑的自语道:“奇怪,这次大王倒对他发生了兴趣了?”
  几案上有一只削坏的残简被范增的手肘带到了地上,范增捡起来随意看了一眼,立时眼前一亮。那残简上写着:“关中……有崤函之固,山河之险,此诚万世帝王之业也,不可轻弃。然……”其余的字就看不清了。
  范增抬起头来,道:“这是谁写的?见解不错啊。”
  同营的人道:“韩信写的,又写又改的搞了一个晚上。我们才没那份闲心呢!”
  “唔,是吗?”范增将几案上那对七零八落的残简一一拿过来看,不时点头自语,“嗯,不错,有理。”
  忽然,他拿着一只竹简,猛地站起来,手微微发抖。那竹简上写着:“执戟郎中臣信昧死言:今大王……”后面的字被刮削的漫漶不清。
  范增道:“这……这原来是他给大王上的奏疏?”
  同营人道:“大概是吧!要不怎么写得这么认真呢?”
  范增一顿足道:“糟了!昨天刚有个书呆子为了定都的事跟大王顶撞,被烹杀了。他怎么这个时候……唉!他去大王那里多久了?”
  “啪”的一声,奏疏被砸到韩信的脚下。
  “这个西楚霸王要不要你来做?”项羽怒气冲冲地道,“杀子婴错了,定都彭城错了,把汉中给刘邦错了,封田市错了,封赵歇错了,张耳、陈余、臧荼……都封错了!是不是我入关以来就没有一件事是做对的?不听你的就会重蹈亡秦之覆辙?嗬,不得了,作什么惊人之语!秦朝是谁攻灭的?是我!我拯救天下于水火,解万民于倒悬,使六国得以复立,谁不对我感恩戴德?谁不说我处置得当?你居然把我和那昏君比?你懂个屁!”
  韩信看着脚下被摔散了的简册,一动不动。等项羽骂完,才平静地道:“现在大王正行封赏之事,许多人赞颂大王,只是为了分封时得到更多的好处。他们并不关心大王的江山,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大王不应被这种人的颂声蒙蔽……”
  “放肆!”项羽吼道,“真话假话我听不出来?要你来教训我?哦,说我好话的都是在阿谀奉承我,你这样指着鼻子骂我,我才该洗耳恭听?别忘了你的身份!一个执戟郎中,敢这样和我说话?昏了头了你!来人!把他拉下去,笞……不,杖七十!”
  韩信愕然地望着项羽,心中的吃惊更多于害怕。
  两名侍卫一左一右过来抓住韩信的胳膊。
  “住手!”随着一声威严的喝声,范增跨进了殿门。两名侍卫不由得松开了手。
  项羽道:“亚父,你来了?”
  范增走到韩信身旁,道:“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待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韩信道:“是。”抬头感激地看了范增一眼,退了出去。
  范增又对周围的侍卫们道:“你们也都下去。”
  侍卫们看看项羽,项羽挥手道:“下去吧。”
  众人退下,殿门关上。
  范增弯腰捡起地上的奏疏,翻看了一下,道:“就为了这个,你要打他?”
  项羽恨恨地道:“不止是这个。亚父,你没见他刚才说话时的那副口气,教训起我来了!简直狂的没边了。不给他点苦头吃,我看他要……”
  范增道:“阿籍,不管韩信到底写了什么,说了什么,我只问你一句话:能不能放过他?”
  “我办不到!”项羽别过头道:“亚父,你不知道他那些话有多可气……”
  “好,”范增道,“那你就索性杀了他!”
  “杀了他!”项羽倒吓了一跳,回过头来,道,“可……可他罪不至死啊。”
  范增坐下,把手放在项羽肩上,一字一句地道:“阿籍,你知道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吗?他那样的人,你要么别碰他一根毫毛,要么干脆把他杀了。要是折辱了他又让他活着,有朝一日必遭反噬!”
  范增的神态语气十分严重。但项羽看着他,忽然笑了,道:“我怎么没听说他‘反噬’那个逼他钻裤裆的小子?”
  范增道:“那是时机还没到。阿籍,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你想好了没有?到底准备怎么处置他?”
  项羽无奈地道:“好吧,那就看亚父的面子,饶了他这回。”
  范增似乎有些失望,道:“唉!那就这样吧。”
  项羽奇怪地道:“这么?亚父,你还不满意?”
  范增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站起来向外走去。
  项羽道:“亚父,我不是照你的意思做了么?”
  范增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道:“为你着想,我宁可你选择杀了他。”
  凌空而起的复道,连接着一间间巍峨壮丽的宫室,仿佛横跨银河的天桥。
  范增和韩信温步在一条高高的复道上。从那儿,可以遥遥望见渭南上林苑中那气势恢宏,尚未完全竣工的阿房宫。复道下,是川流不息地搬运着财物的楚军士兵。他们忙碌地穿行在各间宫室之间,肩挑手扛,将帝国昔日聚敛来的珠宝金帛成箱成笼地往外运,几名将军在其中大声呼喝指挥。
  范增一边缓缓走着,一边道:“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赞成。阿籍的分封确实太草率,留下了不少隐患,定都的事也是。今天是你受委屈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往心里去,好吗?”
  韩信看看远方鳞次栉比的宫殿,淡淡一笑,道:“亚父,事情已经过去了,没什么。”
  范增停下脚步,盯着韩信。过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你心机太深,我看不透你。但不管你是真心还是敷衍,能不能听一个老人的几句肺腑之言?我知道,你才智过人。但谋臣所要做的,不是提出最正确的建议,而是提出最有效的建议。如果明知一种建议是君王无法接受的,或君王确有错误但已无法挽回的,那就不必说了。谋臣的能力能否得到发挥,取决于能否得到君王的信任和重用。如果因为触怒君王,而连进言的资格都被取消了,那再高明的见解又有什么用呢?”
  韩信恭恭敬敬地道:“亚父所言极是。”
  范增皱着眉头。他很怀疑眼前这个年轻人恭敬的态度,但又无法可想,只得道:“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你听不进去,我也没有办法。阿籍年纪轻,你也是。其实你们应该能很好相处的,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老了,本想叫你接替我的……唉!”
  范增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步履蹒跚地慢慢向前走去。
  韩信忽然对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生出一种同情之心。这个老人背负太多:君臣之义、托付之重,甚至还有一种类似父辈对儿孙的舔犊之情——这一点也许连范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压得他苍老的身躯不堪负荷。
  但他不能因为对一个老人的同情就留下来,将全部的心血耗在一个完全不值得辅佐的人身上——这次上书,是他对项羽的最后一次试探。现在,他已对项羽彻底放弃了希望。
  范增又道:“韩信,你有没有感到阿籍最近变了?”
  韩信道:“嗯,好像是有点。自从进咸阳以来,大王就不大听劝了,而且杀戮也太重。杀降将是忌,大王不该杀秦王子婴的。”
  范增道:“是啊,还有定都的事,那么多人也劝不住。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权力这东西,唉!”
  韩信隐约感到那不完全是权力造成的,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但又说不出来,便只是保持沉默。
  复道尽头是一座雕梁画栋的宫观。走进去,里面人来人往,喧闹非凡。宫门的门槛已被撬掉,以便将马车直接赶进来,装运那一匹匹锦缎绢布和各式铜具漆器。贵重的黄金珠宝被整齐地排放在一张宽大的漆案上,一名文史正在认真清点登记。见范增走来,忙跪下行礼。
  范增挥挥手道:“忙你的吧。”沿着那漆案走去。金蟾、珊瑚树、玉如意、雕花象牙筒……五光十色,琳琅满目。范增脸上毫无欣悦之意,反而显得心事重重。随手抓起一把珍珠,松开手指看着那一颗颗晶莹圆润的珍珠落回漆奁,道:“韩信,你发现咸阳这些宫室里少了什么没有?”
  韩信道:“财物没少,图籍文书少了。”
  范增点点头,忧心忡忡地道:“也就你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一个个都被这里的珍宝美女迷得晕头转向,谁来关心这个?我跟阿籍说了,他也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唉!刘邦早晚要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韩信默然。
  出了这所宫观,又走了一段路,范增忽然停下脚步,道:“除了图籍文书,我总觉得这里面还少了一样东西,而且是很重要的东西,可就是想不想来。韩信,你能帮我查查么?人一老,脑筋就不太好使了。”
  韩信道:“不会吧,玉玺、符节、宗庙礼器……重要的东西我们都得到了呀!”
  范增摇头道:“不,一定还有什么,我有这感觉。你去找找看,这次我们得到的秦国所有财物的清单,在军营主簿那儿。你去查一查,也许能想起什么。”
  秦国的财物太多了,清单就堆得像小山一样。
  韩信坐下来,一册一册翻看。他有一目十行之能,尽管如此,看完全部简册,还是花了他将近三个时辰的时间。合上最后一册竹简,他开始瞑目深思。
  主簿奇怪地道:“韩郎中,你在找什么?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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