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剧员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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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剧员的生活-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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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话是多说的。”
  “我是实在这样想的。”
  “你来了,我去做什么?”这样说过话的萝,望到陈白脸上有一种光辉,她明白这男子如何得到了刚才一句话,培养到他自信,心中就想,“你用说谎把自己变成有礼貌懂事,又听着别人的谎话快乐起来,真是聪明不凡。”
  陈白说,“我只怕你生气,所以赶来认罪。”把话说着,心里只想“这一定不好生气了”。
  象是看得清楚陈白的不诚实处,萝说,“认罪,或者认错,是男子的——”“是男子的虚伪处,但毫无可疑的是任何女子都用得着它。女子没有这个,生存就多悲愤,具歇斯迭里亚病状,”这个话虽在陈白口中,却并没有说出。他只说,“这是男子很经过一些计划找出唯一的武器!”
  萝不承认的做了一个娇笑。她说出了她要说的话。“这是男子的谦卑,因为谦卑是男子对女人唯一的最好的手段。”
  “好象是那样的,但如象你这样人就不顶用了。”
  “我不是那种浅薄的人,用得着男子的谦卑,作为生活的食粮。”
  “为什么你就在别人说出口以前,先对自己来作一个不公平的估价?我想说,出你不会受这种抚熨,因为你是不平凡的。但你却声明,说自己不是浅薄的人,你这一声明,我倒为难了。”
  “为难吗?我看你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至于为难。”这也是嘲笑也是实情,意思反面是,“只有一个女子,她的柔情,要顾全一切,才会为难。”陈白是明白这意义的。因为这是对于他的间接的一句奖语,身为男子的他,应在女子面前稍稍谦虚一点,才合乎身分,他就选择那最恰当的话语说下去。
  他说了,她又照样打算着说下去,说话的态度,比昨晚上演戏时稍稍不同了一点。两人都觉得因这言语,带入一个新的境界里去了。
  两个人今天客气了一点,是因为两人皆很清楚,若不虚伪,这昨晚上友谊的裂痕就补不来了。两人到后看看,都明白是平安了,就都放了心,再谈下去,谈到一切的事情,谈到文学,谈到老年与少年。谈到演戏,就拿了当天时报画报作为主题,继续说了大半天,因为两人的相都登载到上面。
  到后陈白走了,萝觉得今天比往天幸福了许多。又觉得这是空的,且觉得自己仍然还在演戏。天气有点闷热,人才会有这样许多空想,为了禁止这情感的扩张,她弹了一会钢琴,看了一会书,又为一个北京朋友写了一封信。
  舅父回家午饭时,带了士平先生一块儿回来。士平先生一见到萝就问,“看到报上的报道没有?”
  “岂止看到,看到还要生气!”
  “这是为什么?”
  “太说谎得太可笑了。”
  “一个记者说谎是法律许可的。并且说到你的成绩,也是大家公认的。”
  “我知道,这因为我是女子,那些男子对女人的话,除了赞美我不明白还有什么别的可说?”
  “但也不一定,×××也那么美,却被人骂过。”
  “那一定是她使男子失了望。”
  “你难道有过相反情形么?”
  “对我这样称扬,总是有一点不好用意。”
  “自己虚心!”
  “为什么是虚心呢?因为我是女子,我知道男子对于女子所感到的意味!”
  “就是这点理由吗,那是不够!”
  士平先生今天来,也象要挑战了,萝就用着奇怪神气瞅到这瘦长子导演不说话,心中想道,“别的理由我还不曾见到。”但她不想说下去了,因为话一说到这些上面,又成为空词的固执,而且自己也显然要失败了。
  舅父是不说话的。等到看看萝不说话时,就同士平先生谈近来的政治纠纷,这一点萝是没有分的。但一个是舅父,一个是那么相熟的长辈,她的口还不至于十分疲倦,她就搀进去发挥了许多意见,都是不大有根据却又大胆而聪明的意见,使士平先生同舅父两人都望到她笑。她并没有因为这点理由就不说话,她要说的都说到了。她嘲笑一切做官作吏的人,轻视一切政客,辱骂一切权势,她非常认真的指摘到她所知道所见到的一部分社会情形。她痛恨战争,用了许多动人的字句,增加到她说这个问题时的助力。她知道一切并不多,但说到的却并不少。
  她的行为是带一点儿任性的,这种情形若只单是同士平先生在一块却不会发生,因为要客气一点。这时没有人同她作一种辩驳,她的话题越说越使自己兴奋,舅父的长者风度,更恼到这小小灵魂。
  “舅父,你以为怎么样?”
  “我以为你是对的。说的话很动听,理由也好,我赞成你。”
  “这是你把我当小孩子说的话。”
  “我当真赞成!即或你自己以为是一个大人,我是也不反对的。”
  “我不要你赞成!你是同我永远不同意的,我看得很清白。”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问问士平先生,是不是这样?我说话,你以为我是为统治者张目,我沉默了,你又以为我在轻视你。不过我实在同你说,你知道的是太少了一点。你只知道罪恶的实况,却并不知道成立这罪恶的原因。你的意见都是根据你自己一点体会而来的,你站到另一个观点上去时,你恐怕还没有轻易象舅父那样承认你自己的主张!”
  “你这是说我完全胡闹!”
  “不是胡闹,是年轻,太纯洁,太……”“一定是说太单纯。我懂到舅父要说的话。你不说我也懂得到。你说了,用的是别的字言,我也仍然听得这个意思。舅父,我不同你争持,我走了。”
  她实在是说够了,装做生气样子,离开了客厅,却并不离开这个温暖的小巢,她上到楼上自己卧室里去了,要到把午饭摆好时,才下楼来吃饭。
  两个中年人在萝上楼以后,就谈到这女孩子一切将来的问题。绅士只稍稍知道一点在演戏中同陈白两人要好的情形,却不十分完全知道那内容。士平把他们关系以及平时争持爱好完全说及后,听了这个消息的绅士,摇了一下那个尊贵的头。
  “这一定是有趣的。这孩子早上还才说到我老了,不行了,要重新年青才是,那么,我也来学年青人糊涂天真的恋爱,就算做人么?这个小小脑子里,不知从什么地方来得这样多见解,她在努力使我年青这一点上,真还同我争吵了好一会。哈哈,这个时代是有趣味的时代,有这样女子!士平,我们是赶不上这时代了。”
  这导演听到说“我们”,心里有点不服,纠正似的说,“为什么这样说我们?若是要赶,没有追不上的!”
  “那你就追上去,我祝福老友一切一切的……”“我可是不能为你的原故才显英雄本色。”
  “就算是为了你的老友也不坏。”
  “你看吧。”
  “我等着,我还很想知道那方向。”
  “慢慢的自然会知道。”
  到后两人忘形的笑着,因为这笑声,使在楼上的萝又下楼来了。
  “说什么?我听到你们笑!”萝向士平先生望着,却要舅父回答。
  绅士就说,“不是笑,是吵着。”
  “我以为年青人同年老人才会有所争持。”
  “当真的争持,只有两个同样年龄的人才会有。”
  “舅父的话实又含得有这样意思,就是凡事在我面前没有讨论价值。”
  “我不是也同你争辩过问题么?”
  “那是舅父先一句话又说错了。”
  绅士把眉毛一扬,做出一个诙谐样子,且略把舌头伸出了一下,“嘿,你真厉害。这说话本领可不小,舅父此后真要退避逃遁了。”
  萝见到这情形,放肆的笑了,她仿佛完全胜利了,舅父的神气使她感觉快乐。她为了表示在士平先生面前的谦卑态度,才说,“那因为舅父,我才学得了这样放肆,也因为是士平先生,我才学得了这样口才。”
  士平先生笑着把手摇动,也有点儿滑稽,他说,“我是不会使你学到同家庭作战的,老朋友他信得过我。”
  绅士说,“我相信士平告她一定是另外一些的,就是告给她打我。”
  说过这笑话,接着就一面按桌上的叫人铃,一面喊人把饭摆出来,且望到士平先生那瘦瘦的马脸,觉得老朋友非常有趣。
  吃过饭,绅士问士平先生,怎么过这个下午。没有什么可说的,士平先生意思,若果是主人不赶客,就留到这里不动。绅士问萝要不要出去,萝说天气热不想出去,不让士平先生走去,留他在这里谈戏剧问题也好。
  “我可要办公去了,你不要出去,士平不要走,我回来三个人再过兆丰花园去玩玩。”
  “舅父你办公去,仍然坐到你那写字台边做半天事好了,士平先生不会告我怎么样反对你的,请你放心。”
  “我倒不怎么不放心。我预备敌你们两个!”
  这绅士,到时就又机器一样的坐了自己小牛牌小汽车走了。看到舅父走后,站到廊下的萝,才叹了一口气,走回客厅里来。他为这绅士的准确守时,象这样叹息机会太多了。她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忧郁,当到舅父面前时,还可象一个小孩子一样,肆无忌惮的来同舅父有所争持,但另一时却想到舅父是寂寞的人了。
  当夜里,那绅士正在三楼小书房吃烟时,萝来了。萝与舅父谈话,说到士平先生。舅父问她和士平先生说了些什么话。萝说:“他似乎也很寂寞,这个人今天同我说到许多的话。”
  舅父听到这个微微的吃了点惊,象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有所憬悟,稍过了一会,忽然问萝:“我听说那个陈白爱你,你是不是也爱他?”
  “舅父为什么要问这个?”
  “这是我关心你的事,难道这些事就不能让舅父知道吗?”
  “舅父自然得知道的,只是问得不好。应当说,你们爱到怎么样了呢?因为舅父是原本知道这件事情的。”
  “就照你这样问,同我说说也好。我愿意明白你在你自己这件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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