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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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灯区-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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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年都过去了,为什么到今天才想起见我?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吗?”我冲口而出。
  “紫蝶,你恨我没一点错,我不会有任何怨言,我这辈子都是欠你的。但是,你应该想想,为什么我最痛苦时没想到别人,只想到你?”他在那头黯然地说。
  “你容我想想,我不能立即答应你。”我痛苦地说。
  挂断了慕哲的电话,我走到阳台上,陡然感到一阵轻微的头晕,赶忙坐在摇椅上。杜鹃枝条上挂满了成簇的粉红色花朵,它们还在不知疲倦地开,不知疲倦地落,甚至不理睬季节的更替。几只花瓣随风落在我身上,我拿起一只,仔细审视着花瓣上细小的脉络。一只花的生命不仅是美丽的,而且是细腻而富有逻辑的,尽管只有十几天时间,但它们却活得舒展、自由。
  而我的生命,竟已经在花开花落间经过了三十一年!初恋也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生命就这么仓促地行进着,日复一日地消耗着。
  十六岁那年,我在慕哲任教的那间大学的附属中学读高一。在一个四处飘荡着九里香气息的初夏夜里,他夺走了我的肉体。九里香是一种白色细小的花,永远开在我遥远的十六岁,开在我被夺走贞洁的那个美丽夏夜,美丽而幽雅,从未枯萎过。
  在论及男女肉体关系时,我历来不喜欢使用“夺去”那个词,肉体关系最为平等,得到的同时就是失去,失去的同时也是得到。但是,惟有我的第一次可以理直气壮地使用“夺去”,那时我是个十六岁的处女,有着一旦撕破就永远不能复原的贞操。我曾天真地认为慕哲撕破我之后,可以给我一个长久的承诺,给我长达一生的爱情。每个十六岁的女孩,都会向往长久的爱情,都会把爱情看得比命还重。
  当时慕哲还住在一栋单身宿舍楼里,里面的陈设我永远忘不了:两只大书架、一张书桌和一张单人床。书架上最多的书是中外文学作品。他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我读高一到高三的三年间,他指导我读了很多文学作品。他的床单是淡蓝色的,被子永远叠得整整齐齐。书桌上有笔墨纸砚和一筒大大小小的毛笔,还有一只红灯牌收音机和一杯常冒着热气的茶。玻璃板下压着一幅铅笔速写,画的是一个少女托腮凝思的模样。尽管他从没说破,我也知道少女的原形就是我。我曾先后在收音机和茶杯的隐蔽之处,发现过他用刻刀刻下的“紫蝶”二字。
  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听着夜半收音机里的圣歌时,我会从旋律中飞出来;喝着醇香淡雅的茶时,我会从茶雾里飘出来。他说那是他心里的我,或者到我能领会的那一天,他已经老了、死了……
  高一期末考试结束后,我感到很轻松。假期里,和慕哲的接触明显地频繁起来。
  那天夜里,我进门之后,慕哲就开始给我削苹果,看着我吃。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直到看得我不好意思。
  我问他怎么了,他才浑身一震,不小心碰掉了书桌上的那只砚。
  他忙掩饰地笑着说:“吃苹果,它不是《白雪公主》里巫婆卖的那一只!”
  现在看来那么平凡的一次引用,却让十六岁的我感到了难以抵挡的风雅和浪漫。
  他拾起被摔破一角的砚,看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拿出刻刀,在破损处刻了一个云勾和一弯月牙儿,并题了“云破月来”四个字。他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还精于篆刻。他通晓古典诗词,经常教我填词作对。直到现在,我还向往着他那种清雅浪漫的生活韵致。
  那夜,我没有像平时一样离开得很早,已经放暑假了,他也没催着我早点回家。
  夜深之后,九里香的味道格外浓郁起来。窗外就是成排的九里香花篱,九里香也是那间大学的校花。夏夜,每个置身校园的人都会被浓郁的香味迷醉。红灯牌收音机里,一个奇异的男声在讲述着《圣经》故事。我非常清楚地记得,那夜讲的是《新约》之《马太福音》里《马利亚受圣灵感动怀孕》的一节。
  浑厚而慈祥的男声缓缓地诵读着:马利亚已经许配了约瑟,还没有迎娶,就从圣灵怀了孕。约瑟是个义人,不愿明明地羞辱她,要暗暗地把她休了。正思念这事的时候,主的使者在他梦中显现,说:“大卫的子孙约瑟,不要怕,只管娶过你的妻子马利亚来,因她所怀的孕是从圣灵来的。她将要生一个儿子,你要给他起名叫耶稣,因为他要将自己的百姓从罪恶里救出来。”
  …………
  接着,收音机里开始教唱圣歌,学唱的是一群很小的孩子,有着好听的童声,唱得并不很整齐,但非常卖力。伴奏只有钢琴,是一种叮叮咚咚如流水般纯净轻松的声音。
  我坐在床沿上听得入了神。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短波里播放那样的节目。
  他一直站在离我只有两米远的地方,靠在书架上。我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在热烈地笼罩着我,但并不了解那眼神里的确切含义。
  终于,我的目光终于和他的相对了。那一刻,他的神情有点可怕,眼睛里暗藏着一种陌生的光。那种光威逼着我,恐吓着我,提醒我赶快逃开。
  我猛地站起身说:“我要走了,已经11点了。”
  他依然盯着我,费力地说:“是,太晚了,你该回去了。我送送你吧!”
  “你不是最怕别人说闲话吗?”
  他声音颤抖地说:“我的小紫蝶……豁出去吧,我们现在就公开,你怕吗?”
  我恐惧地摇着头说:“不!我还是个学生!”
  “我们这是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他说着,走到床边,半跪在我面前,疯狂地握住了我的双手。我像触到了一百二十伏的电压,周身被击得瞬间失去了知觉。
  我麻木地坐在床沿上,使劲低着头。他的双手告诉我,他身体里有一种可怕的东西在放大、膨胀,离爆炸的极限已经不远了。
  紧接着,他一下子把我抱住了,狂乱地亲吻着,语无伦次地说:“紫蝶!和你面对的每一秒我都很难过,你明白吗?我是怎么忍耐的?你懂吗?给我吧!我会娶你,用整个生命爱你,照顾你一辈子……”
  我被他吓傻了,不知道他究竟要对我做什么。我反抗着,想把他奋力推开,但根本没有用。
  他动手撕扯我的衣服时,我小声叫起来,小兽一样哀鸣着。
  他求我不要叫出声,救救他,不要让他被活活折磨死。他反复重复着一句我当时根本听不懂的话:“你明白我夜夜想你时做了什么吗?你忍心看着我被掏空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力气都跑光了,肢体麻木地忍耐着,即便他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置入我的身体。
  疼痛像刀割像火烧,我也咬着牙没出声。他不要我出声,隔壁就住着他的同事。我们不能被人发现,否则后果会不堪设想。
  之前,我不知道男女之间的血肉竟能那么尖锐地交接。我只知道爱情就是风花雪月,就是和心爱的男人无休止地缠绵,根本不知道性的作用,也不了解男人身体里有什么样的冲荡和忍耐。
  在那个难耐的过程中,我咬着嘴唇,眼睛淌着泪,伤口流着血。泪、血和深夜里浓郁的九里香气,在无声无息的时光中流逝。
  那夜回到家里,我发现雪白的长裙上沾染着被慕哲的液体稀释的血红。脱下那条裙子,我跌坐在洗手间的地板上无声地痛哭。抱着那条裙子,摸着那一摊粘粘腻腻的血红,我隐隐感到已经输掉了一个少女最为珍贵的东西。
  在慕哲的身下,我成了一个女人。我只有十六岁,还是一个高一的学生。尽管他夺走我之前还在说会娶我,会用整个生命爱我,会照顾我一辈子……但是,就在摸着那摊血红的时候,我已经料定了我和他的悲剧结局。
  如今,三十一岁的我坐在自家的阳台上,身份是舒鸣的妻子,而不是慕哲的。我的预感历来非常灵验,哪怕是十六岁时稚嫩的预感。
  夜幕已从四面八方朝我围拢过来,手里的那朵杜鹃花被揉成了枯蔫的一团。我决定暂时不和慕哲见面,对他的怨恨已经沉睡了那么多年,如今又死灰复燃。他伤害了我,辜负了我,比任何男人对我的伤害和辜负都深重。因为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我第一个深爱过的男人。我不会忘记,我是怎么从他给我的痛苦里挣扎出来的,也不会忘记曾为他流过多少泪多少血。我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慕哲的模样。但是,记忆已经模糊得令人绝望,我只能隐约忆起他白皙的面孔、整齐的牙齿和修长的手指……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没打慕哲的电话,他也没再打给我。我非常明白,他宁肯虐待自己,也不会违背我的意愿再次与我联系。他习惯了压抑。
  南国的夏天来得特别快特别急。清明刚过,天气就突然热了起来。
  这天入夜,我第一次换上了夏天的衣裙,乘着初夏夜晚的凉风,散步去超市购物。
  刚刚走出小区的大门,我就被一辆摩托车挡住了去路。那人把头盔摘掉后,我感觉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他是谁。
  正当我疑惑地打量他的时候,他笑着说:“啊哈!紫蝶,认不得了?”
  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了,他是千恕。他的说话方式太特别了。
  “你认不出我不完全是你的错。一是‘华南虎’的士高里的光线奇暗,我的脸在黑暗里不怎么上镜;二是在那种俗不可耐的场合里,你的思维很容易把我混杂于平庸的人群;三是在你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奋力爬上你的出租车,做一个忠心耿耿的护花使者……”
  “你怎么知道了我的名字和住处?”
  “这个问题太不新鲜了,不值得回答。所有使人惊奇的事件,背后都有庸俗或者险恶的策划。”
  我没去继续追究,只是淡淡地望着他。在光亮的路灯下,我看清了他。他脸庞清瘦,皮肤不那么白皙,却很光洁。说不上英俊,但五官组合起来颇有阳刚之气,是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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