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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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痧-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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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每年年底给自己的红包都挺丰厚,许太太是惟一在自己过生日的时候,记得给自己送一件T 恤衫和一张贺卡的人。唐那休本来只是想在法庭上有一说一。其实,这个“一”也是可说可不说的,早知会惹恼许家,还是不说的好。
  唐那休想想就后悔了。他琢磨这件事怎么可以重新做过,当然,他不可能再去一次法庭,但总是要补救补救才好。正想着,他忽然看到许先生抱着一个大纸箱子走进门来。
  许先生经过他的台子时,根本不朝他瞧一眼,径直冲着电梯走去。
  许先生,下午好。唐那休怯生生地向许大同打招呼,唐那休认为,哪怕许先生真的在生自己的气,自己必有的礼节还是不能缺少的。可惜,唐那休的声音被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淹没了。电梯很快向上升去,康那休盯着电梯上方的那一排红色指示灯苦思冥想。
  他希望推测出许先生到底是故做没听见自己的招呼,还是另有所思,心不在焉呢?
  许大同抱着纸箱站在电梯上。他冥思苦想,发现既成事实的最大恶果,就是使自己失去了与家人做解释的机会。他希望能够寻找一个缓冲地带,一个让辞工的噩耗降温的时机。他在路上曾打过简宁的手机。他想,无论如何,给对方一个铺垫要好些,但简宁的手机是关闭着的。他又想,既然这样,不妨暂时先瞒一瞒,到了晚上枕边温存后再跟她兜底,随她或怒或闹。但依她本性,终究还是会宽容大度的。
  何况,今天简宁已经被法庭上的事快气疯了,马上给她加码,只怕会情形难料。至于老父亲那边,有简宁一同做帮手继续瞒下去,大约还能拖一阵子。
  许大同自我安慰着推开家门,听见屋里寂静无声。他有些疑惑地慢慢向客厅走去,一眼看到许毅祥面色阴郁地坐在沙发上。在离父亲不远处坐着简宁,两颊发红,眼泡肿肿的,样子好像刚刚哭过。
  许大同忐忑地把纸箱放在地上,一边脱外衣,一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简宁,饭好了吧?今儿我可忙坏了,中午饭也没顾上吃。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脊梁,有什么东西能给我先垫垫饥?
  简宁没有反应,眼睛只是望着地。
  许大同尴尬地笑笑,又转向许毅祥:爸,下午我去看过丹尼斯了。真没想到,小孩子离开了家,一下就懂事多了。
  在那儿跟老师和小朋友都处得挺好的了。我说要走,他就招手跟我再见……
  许毅祥把手中的烟蒂拧灭在烟灰缸里,嗨地叹了一声。
  许大同现编现吹的谎话气球被父亲这声叹息一下戳破了,他不由得语噎:哎,你们……他看看简宁,又望望父亲:你们这是怎么了?
  许毅祥打量着儿子强作欢笑的面孔,儿子眉宇间的憔悴和消瘦的颊腮上的胡子。在许毅祥的眼中,儿子的脸庞从没有这般苍老,这般叫人心碎过。这就是那个三十年前走夜路还会吓哭的小孩子;这就是那个二十三年前在全国少年美术大赛中得了名次,高兴得在爸爸妈妈面前拿大项的小小子;这就是那个十年前交女朋友还要跟爸爸讨主意的毛头小伙子。如今,他要站出来,用他的身躯为老父亲遮风遗雨了。
  好儿子,难得一片孝心。许毅样的话便咽住,像是喉咙里堵着血。
  许大同一怔,父亲秋叶将尽的凄凉让他感到深深的内疚和惭愧。他无法再面对父亲,只得怀着一丝希望,求救似地转向妻子:简宁?
  简宁仰脸深深出了口长气:爸爸都知道了。
  什么?你说什么都知道了?许大同使劲瞪着简宁,仿佛那样就能使事情改变,那样就能逼着简宁收回已经说出的话,否认已经发生的事情。
  许毅祥不忍看儿媳再为难,他摆摆手,站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大同,对不起。简宁无可奈何地对许大同坦白:我没能遵守诺言。我对爸把什么都说了。
  许大同瞪着简宁的眼睛里一丝丝的渗出恐惧来:你胡扯。
  他还是不愿意知道自己的梦破了。他还在自欺欺人。可事已既此,必须一痛百了,让他真正醒过来。简宁硬起心肠:我已经告诉爸爸说,我们吃了官司,我们没法在法庭上洗请你的名声,丹尼斯被儿童福利局监管,也根本回不了家。
  许大同全身哆咦起来。他觉得冷,觉得从心底里一阵阵打寒战:你……,你个白痴!
  浑蛋!
  什么,你说什么?简宁被许大同骂得了。许大同的责骂像根火柴忽地点燃了简宁心头集存的哀怨:我白痴?你才是白痴浑蛋。是我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是我硬着头皮充英雄,充好汉,把个家弄得支离破碎的?
  这是什么?简宁指着地上的纸箱子:这……这也是我的错吧?是我把办公室的东西都搬回家来了。是我丢了自己的工作,对吧……她将箱子哗地倒提起来,里面的东西全部翻落在地板上。
  许毅祥拿着自己的外套从卧室里走出来。他一声不响地走过客厅,儿子儿媳的争吵好像与他无关。他不看他们,默默绕过地上的那摊杂物,走到门厅。他在那儿穿上外套,扣好扣子,开门走出去。
  许大同强辩着:我又不是小孩儿,用不着你告诉我该做什么。
  你当然不是小孩儿。你做的事都心里有数得很。你是这个世界上无所不能的超人嘛。
  你有本事在法庭上攻击控方律师,你有本事辞职。你既然那么能干,干吗让儿子在儿童福利局里受罪?干吗不想办法把儿子弄回来?简宁越说越气,跺着脚失声痛哭:还我儿子,你现在就把儿子还给我!
  许大同张口结舌地看着简宁。妻子眼泪四溅的声讨,使他的任何辩解都变得苍白和荒谬。他看看自己又黑又脏的双手,转身缓步走向卫生间。
  在卫生间门口,许大同的额头重重地碰到了门框上。他停了一下,茫然地对着碗他额头的地方凝视片刻,然后,走进去咣地把门关上。
  许大同大开水龙头,让水冲击着他的双手。他望见水柱像炮弹般冲撞到他的手心后炸开,一块块白亮的弹片翻飞射向四方。他的身躯被弹头打穿,被弹片削得残缺不全,被沙石打得千疮百孔,被火药炸得血肉模糊。
  一阵肉体撞击墙壁的咚咚声和一声长长的嘶吼声从卫生间里传了出来。仿佛那里面关了一头绝望而大恸的猛兽,正用自己的肉体与牢笼相搏。
  传来的撕搏声使简宁倏地抬起脸,愕然令她瞬间止住了哭泣。她按住心跳,屏着呼吸,战战兢兢地朝卫生间的方向望去。
  好一会儿过后,许大同浑身水浸过似的从卫生间走出来,拖着石头般僵硬的腿走到客厅中央站住,从嘶哑的喉咙中说道:简宁,我马上搬出去住。咱们分居吧。
  还差十五分钟五点半,珍妮已经收拾好了办公桌和自己的书包。她看见周围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像热锅边的蚂蚁似的出出进进,有的提着包开始悄悄溜号,有的站在门旁探头探脑,一副观察情形,蓄势待发的样子。
  公司里平目许多人都摆着一副清高自傲,鸡犬相鸣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式,可许大同和约翰大吵了一架愤而辞职的消息,仅仅只用了两个小时便传遍了每一张办公桌。大家纷纷展开热烈讨论,盘话询查每个细节,那种不把故事弄清楚死不罢休的认真劲儿,大大超过老板给大家提职长薪的日子。
  珍妮的办公室和许大同的屋子只隔两个门,事情发生的时候,珍妮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其中。她楞楞地趴在门边儿,听着外面的动静。她无法出去劝解,老板们吵架,秘书应该逃得越远才越聪明,可她真心关切这两个人。凭直觉,她知道这种争吵对谁都不会有任何好处。约翰是个宽厚的好老板,许先生是个和善的好人。珍妮愿意同时偏袒双方,可人家在吵架的时候,你是谁都不能偏袒的。现在许先生走了。
  许先生甚至来不及跟她告别就离开了这家公司。这叫珍妮十分难过。
  珍妮这些天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她和丈夫麦克尽管依旧睡在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上,两个人的言谈却很少。每天晚上,基本上都是珍妮先回到家。她简单地做一些饭食自己吃,并木等麦克。麦克归家总是很晚,若是在外面吃过了,便无话可说。若是没吃,珍妮会指给他厨房里的剩饭剩菜,让他自己热了吃。两个人彼此都谈谈的,上了床自然也没有什么要求,互道一声晚安就睡了。珍妮觉得这种状态和她怀孕的反应一样,是突然来临的,叫她猝不及防,从生理到心理都跌进重重的黑暗。她开始是愤怒,后来是怨恨,再后来她变得无精打采,陷入一种软怄的病态。
  你还爱他吗?那天,她在玛格丽特家里吃晚饭的时候,玛格丽特这样问她。珍妮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的心在疼。她真想告诉自己的好友,她恨麦克。可她说不出口。
  她知道自己若不爱麦克了,心是不会这样疼的。
  这就难了。玛格丽特说。玛格丽特用她那细长好看的手指轻轻理了理珍妮凌乱的头发:我知道你的长处是心软,你的短处是心太软。这就会叫你自己特别的苦。
  珍妮低着头,玛格丽特说的话在她的脑子里嗡嗡地鸣响,珍妮在瞬间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她和麦克之间的事谁也帮不了她。进退好坏全在她自己。
  要是有一天我需要搬回这儿来住,你欢迎吗?临分别时,珍妮问玛格丽特。
  这算什么问题?你知道这套屋子的房门钥匙在哪儿,对吗?
  玛格丽特冲珍妮挤挤眼睛。珍妮禁不住抱位了女友。她想,无论如何自己还不是那么的糟糕,有马格丽特在身边,事情的确好了许多。
  办公室的人们渐渐都打着招呼走了。回家吧,老板不在!老板走得更早!四点不到就开车回家了。大家兴高采烈地散发着自由的信息,一方面感激有人将侦察工作做得如此仔细,一方面互相鼓励,仿佛这是一个匿名的特赦令。
  珍妮看看表,已经接近五点半。她站起身,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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