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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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乱- 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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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给李旭连升两级,封个伯爵,也不算什么不合理的决策。但多年的执政经历又让他把冲到嘴边上的圣谕压回了肚子内。
  裴蕴和他的那些言官同僚向来不是仗义直言的人,如果没有什么企图,他们不会为一个籍籍无名的后生晚辈出头。况且李旭不是出身于名门,至今和裴家没扯上一点儿关系。裴蕴为了给他请功,不惜得罪其他几个豪门,做出的牺牲未免太大。
  想到这儿,杨广再度推迟了自己的决定。结果就在他一犹豫之间,有人把李旭师承不明的旧事又给提了起来。“经臣暗中派人察访,李旭与已故反贼孙安祖曾经过从甚密。在辽东有人曾闻其声称孙安祖与其有师徒之谊!”
  “把这个人给我叉出去!”杨广一拍御案,命人把告密者叉出御帐反省。孙安祖在乱匪火并中死了快一整年了,还是有人不开眼地提起他的名字。就是李旭当年给他有过交往又能怎样,李旭入辽东为国效力在先,孙安祖造反在后,二人也攀扯不上半点瓜葛!
  众臣见皇帝陛下动怒,彼此之间的争论声立刻小了起来。最后,大伙得出了一个折中方案,朝廷立刻下旨嘉奖为国立有大功的雄武营将士,该升官升官,该赐钱赐钱。对于雄武营主将和监军的奖赏,却因为他们二人功劳太大,要留待群臣公议后再做定夺。
  “这就是朕想要的大隋么?”杨广望着御案上那一摞摞奏折冷笑。两日前需要公议定夺的事情,至今群臣们还没商议出来结果来。封赏旨意不出,兵部就不好将英勇善战的雄武营投放到剿灭叛匪的关键位置。朝廷这边拖拖拉拉,而杨玄感为表达其造反合理性而炮制出来的谎言,却随着各地流民逃难的脚步越传越广。
  流言中说,当今天子得位不正,是靠诡计谋害自己的亲哥哥才取得了皇位的继承权。为了巩固权位,他将一个亲生哥哥,两个亲生弟弟,全部害死。甚至其嫡亲叔叔,曾经威震天下的大将军杨爽也是死于他的阴谋。
  如果只是攻击自己为了获取皇权不择手段,杨广还不觉得十分委屈。这些事情证据确凿也罢,捕风捉影也好,毕竟他以弟弟身份夺取储君之位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可流言中说他贪权好色,因为抢夺陈后主的妃子不着而怀恨在心,进而无罪诛杀功臣,就太令他无法忍受了。
  高颖的确是被他下旨处死的。但高颖在帝位争夺中一直站在杨勇那边,并且其本人在军中势力盘根错节,任何一个夺得皇位的帝王,都不会容忍这样一个芒刺长期存在。说他因为倾慕南朝皇后张丽华不得而怀恨高颖,简直是血口喷人。杨广自问风流倜傥,南征灭陈那年只有二十岁,以二十岁的少年英杰身份去倾慕一个年过四十的半老徐娘,瞎子才会干出这种无聊事!
  “除了高颖,朕又何曾薄待任何人来!”望着杨玄感号召天下英雄起兵废君的檄文,杨广委屈地叹道。尚书左仆射苏威是父亲的旧相,自己任命其为仆射、纳言,在一品文职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几年。纳言杨达从先帝在位开始任职,自己让他连任到死。还有萧琮、杨约、裴炬、裴蕴、宇文述这些人,哪个不是在职十年二十年的老臣,自己何尝慢待他们半分。说自己喜欢屠戮功臣,证据在哪,事实在哪?
  “如果比谁不贪图美色,朕肯定在历代清心寡欲的帝王中排得上前五!若论谁不乱杀功臣,朕也能在历代帝王中排进前十。若论武功,哪个帝王曾在二十岁之前吞并敌国?若论文治,哪个地方被那么国家称为天可汗!”杨广越想越委屈,一双眼睛中几乎冒出火来。
  偏偏朕是一国之君,不能屈尊跟土匪流寇去辩论。偏偏那些无知百姓以传播流言为乐,从来不想去辩明其真伪。火焰一样的目光四下巡视着,他想找什么东西发泄一下怒气。扫来扫去,除了一大堆无聊奏折外,却实在找不到可以向下乱丢的废物。
  “哗啦!”杨广将面前的奏折全部扫到了地上。御帐中侍奉他披阅奏折的几个太监赶紧冲上前,将臣子们咬文嚼字写出来的东西向怀里拣。“不要动!”杨广大声制止,走上前,抢过太监们怀里的奏折,大笑着再次抛向半空。
  “朕不是昏君!”他带着几分痴狂喊道,“他们都在污蔑,污蔑!”奏折如鹅毛一样在空中飞舞,太监们吓得躲在帐篷角,瑟瑟发抖。
  “你们过来,跟着朕一起踢!”杨广一脚又一脚地将落下的奏折踢上半空,边发泄,边向太监们发出邀请。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弹劾李郎将的人那么多,很简单,因为他没法为自己一一辩解。
  “你没法为自己辩解,朕也没法为自己辩解!”杨广狂笑着,发现自己和那名年青的郎将的处境没有什么分别。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甚至还不如李旭。李旭上边好歹还有个皇帝为其做主,而自己呢,除了皇位之外,什么都没有。
  注1:策勋,隋唐年间兴起的一种奖励战功的方法,类似于现代的记功。以转为单位,策勋一转,相当于记功一级。最高为十二转,故而木兰辞中有“策勋十二转”之语。
  第三章 浮沉 (三 下)
  一双素手悄悄地伸过来,将地面上的奏折归拢到一处。“别收拾!”杨广大叫,在看到手的主人那一瞬,他心中的愤懑统统化成了委屈。冲上去,他再度将对方归拢到一起的奏折踢散,边踢,边大声命令,“不准拣,朕命令你不准拣,停下,这些都是废料!”
  手的主人却不肯尊旨,蹲在地上向前挪动几步,再度归拢四散的奏折。
  “朕都说过不准你收拾了!”杨广咆哮着将奏折再度踢飞,手的主人再度去拣。他再踢,她再收拾,再踢,再收拾……终于,杨广和手的主人都累了,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坐在地毡上,相视苦笑。
  “谁,哪个叫的你?”杨广扭头四下张望,寻找下一个发泄目标。几个太监立刻吓得哆哆嗦嗦,受惊了的老鼠般将头贴在御帐壁上。
  “陛下不要怪他们。如果是国事,则妾身不该前来。但我夫君气坏了身子是家事,所以妾身不得不来!”手的主人温婉地回答,仿佛跌坐于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正在赌气的孩子。
  对于妻子萧氏,杨广向来敬爱有加。妻子出身在南方萧姓,无论血脉、人品还是容貌、智慧,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结发这么多年来,春风得意的日子也罢,提心吊胆的日子也好,两个人都是一直相互扶持着走过。在晋王府为了夺嫡假装节俭的那些日子,萧氏没抱怨过生活艰辛。走入皇宫母仪天下时,萧氏也没有因为开心过头而忘记一个妻子的本分。
  “唉!”杨广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推开身边的奏章。他不想让妻子看到某些奏折上的内容。个别笨得像猪一般的地方官员为了表示忠心,根据民间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给他提了一大堆“逆耳忠言”。
  萧后微笑着挪了挪身体,手脚并用将周围的奏折拢到自己身边。一份份捡起来,一叠叠摆放成摞。她尽力不让自己的目光扫到奏折上,后宫干政会遭人诟病,丈夫已经很烦了,她不想再给他添上另一重麻烦。
  “唉!”杨广又叹,侧开身子,将自己胳膊附近的奏折敛做一堆。
  “妾身来吧,陛下歇歇!”萧后温柔地叮嘱。手上动作加快,腾空了二人之间的地毡。
  夫妻两个相对笑了笑,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关爱。两个疲劳的身躯慢慢靠近,靠近,终于靠在一起,相互间构成支撑。
  “陛下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萧后信手将奏折摆到脚边,低声劝慰。
  “他们捕风捉影乱造谣!”杨广直了直身体,尽量让妻子靠得舒服些。“如果造别的谣我还可以忍受,有些事情我根本不可能去做,他们却全像亲眼看到了一般,说得头头是道!”
  “谣言止于智者!陛下不去理睬,日子久了,自然会平息!”萧皇后展了展肩膀,用全部的温柔去感受身边的坚实。
  “他们说我是色狼,淫棍,沉迷美色荒废朝政,还……”杨广无奈地摇头,“还因为贪图张丽华的美貌不得,所以杀了高颖!”
  “噗!”萧皇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这,这些东西查无实据。即便陛下真的喜欢哪个女人,也是陛下的私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她笑的样子很好看,虽然已经不再年青,却依然让人感觉到帐篷里瞬间亮了一下,然后,大家的视觉又慢慢恢复如常。
  “难道你一点也不生气?”杨广惊诧地追问。
  “张丽华已经死了二十多年,即便她当年没死,到现在也是年过六十,鸡皮鹤发的老太太,我没来由地跟她争什么风?至于宫中这几个姐妹,陛下沉迷谁,不喜欢谁,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又何必听外人嚼舌头!”萧后望着窗外的流云,幽幽地回答。
  丈夫不是个好色的人,如果硬说他沉迷美色的话,可能最沉迷的就是自己了。自己说喜欢江南风光,他就带自己下扬州。自己说在长安住不惯,他就带自己去洛阳。自己不想与他分开太久,所以远征高丽,他也和自己在一起。也许这么做有些过分纵容,可民间夫妻之间还讲究个你恩我爱呢,大隋朝的皇帝对皇后温柔一点,难道就一定是罪名么?
  “你虽然是个女子,却比那些官员们聪明得多!”杨广苦笑着夸赞了一句,伸开腿,用靴子尖儿将刚才尽力推远的那份奏折勾了回来,展开,推到妻子眼皮底下。那是曲阜孔家出身的一名小官写的奏折,此人口口声声说不相信民间谣言,却劝皇帝勤政爱民,远离后宫,为天下人做出道德表率。显然在骨子里,此人已经将那些流言全部当成了事实。
  “这是陛下的私事,他们离得远,自然看得不甚明白。念在其一片忠心上,陛下就不要追究了吧!”萧皇后以最快速度扫了一眼奏折,微笑着提议。
  “朕又怎么追究。真要是贬了他,天下读书人都会以为朕不知好歹。可留着这糊涂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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