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恕与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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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恕与珂雪-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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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突然出现在旁边,打开桌上的糖罐,舀起糖加入我的咖啡杯。
  “只能换几颗糖。”老板说。
  我正想顶嘴时,老板转头对她说:“你的咖啡已经抵完了。”
  “哦。”她应了一声,“真遗憾,我原本想再喝一杯。”
  “那你只好现在开始画。”
  『她付钱不行吗?』我插进一句话。
  “不行。”老板说,“她不能用钱喝咖啡,只能用画。”
  『哪有这个道理。』
  “如果你帮她付钱就可以。不过你并不是慷慨的人。”
  『谁说我不是?』我又逞强了,『我帮她付!』
  “谢谢。”她看着我,微微一笑。
  这眼神很熟悉,好像她每次想画东西时,都是这种眼神。
  难道她又从我身上看出什么了?该不会知道我是个逞强的人吧。
  我突然惊觉,身上只剩一百多块,根本不够付两个人的咖啡钱啊。
  『你等会。』我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准备拉开店门时,老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只有四分钟。”
  『什么?』我转过身。
  “我磨豆到煮好咖啡,要四分钟。如果你不能在这杯咖啡煮好前回来,
  那我会自己喝掉这杯咖啡。“
  『你在开玩笑吧?』
  “开始。”老板转身磨咖啡豆。
  我冲出店门。
  停在亮着红灯的斑马线上,还有12秒才会亮绿灯。
  绿灯终于亮了。
  我快步向前,冲到马路对面,闪过一个垃圾桶后,再往右跑了七八步。
  然后经过她的红色车子,进入骑楼,跑过五家店面,来到提款机前。
  喘口气,掏出皮夹,抽出金融卡,放进提款机,输入密码,领两千块。
  等提款机点钞票,拿了钞票,收好金融卡,放回皮夹。
  所有的奔跑动作,反方向再做一次。
  『多久?』一推开店门,我气喘吁吁地问。
  “三分四十六秒。”老板说。
  我松口气,走回位子,坐下。
  “你也违规停车吗?”她笑着说,并从桌上抽出一张面纸给我。
  『我……』我说不出话来,接过她递来的面纸,开始擦汗。
  “我要开始画了哦。”说完便拿起笔,摊开画本。
  我停止擦汗的动作。
  空气又突然散发宁静的味道,我甚至不敢用力喘气。
  原本注视着她的目光,也慢慢收回,偏向窗外,怕会惊扰她。
  眼角余光瞥见老板把咖啡轻放在桌上时,赶紧转过头,
  将食指轻触双唇比了个“嘘”的手势。
  老板竟然也跟我比同样的手势。
  他转身回吧台时,脚步轻而稳,看来他的轻功也不错。
  “画好了。”她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表情先是惊讶然后得意,
  “关羽初出茅庐时,酒尚温时斩华雄。我画完时,咖啡也还是热的。”
  『这是三国演义的描述,但其实是孙权之父——孙坚杀了华雄。』
  “是哦。”她睁大眼睛,眨眨眼,“这样会不会有损于我的厉害?”
  『不会。』我笑了笑,『你还是一样厉害。』
  “谢谢。”她笑得很开心,反转画,轻轻推到我面前。
  我看到一艘船,船边有只吐着舌头的海豚,似乎正在奋力游着。
  『海豚为什么要吐舌头?』
  “因为很累呀。”
  『累?』
  “海豚喜欢绕着船只游泳嬉戏。但若碰到一艘很大的船或是开得很快
  的船,那么坚持要绕船游泳的海豚,不就会游得很累很喘?“
  『所以这张画的主题是?』
  “逞强。”
  我果然又被她看出来了。
  “这张图可抵9杯。”老板又突然出现在我们旁边。
  “那就8杯吧。”她说。
  “嗯?”老板扬了扬眉毛,似乎惊讶她竟然不讨价还价。
  “因为只能是偶数。”她笑了笑,指着我,“这样我才能跟这位逞强的
  海豚,一人一半呀。“
  老板看了我们一眼,说:“好。”
  “学科学的人……”她边说边整理东西,“我该走了。”
  『嗯。』
  “以后别太逞强,这样会很累哦。”她收好东西,站起身。
  『好。』
  “那么明天……”她拖长尾音,“见?”
  『这个嘛……』
  “你忘了学科学的人应该有的霸气了吗?”
  『好。』我拍拍胸脯,『明天见。』
  “你又逞强了。”她挥挥手,说:“Bye…Bye。”
  她拉开门离去时,门把上的铃铛声听起来很兴奋,并不尖锐。
  她刚离去,我立刻起身走向吧台结帐。
  “你以后还是常来吧。”老板说。
  『为什么?』
  “你在的话,她画的图会更好。”
  『是吗?』我想了一下,『你算便宜一点,我就常来。』
  “好。”他倒是想都没想。
  『真的假的?』我有些怀疑。
  “如果你能让她开心,我一辈子帮你煮咖啡都甘愿。”
  说完后,老板便转过身洗杯盘。
  我拉开店门时,门把上的铃铛声听起来,却很困惑。
  【追求】
  连续几天,我的脑袋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白天用浅显精确的文字构成服务建议书的内容;
  晚上则用感性柔软的文字书写《亦恕与珂雪》。
  “她转身离去的那个冬天,气温寒冷异常。彷佛是她的背影,带走了
  所有的温暖。而从我眼角不经意溢出的泪,也迅速在心里结冰。“
  这是只在晚上才可以出现的文字。
  如果在白天,我不会把异常寒冷的冬天归咎于爱人的离去;
  我只能由推论得出,那是因为反圣婴现象(La Nina)让冬天更冷。
  而我待在那家咖啡馆的时间,正好是日夜即将交换的时段。
  这几天学艺术的女孩都比我早到,如果她看到我,会跟我招手;
  如果没看到我,我也会主动坐在她对面的位子。
  当她看着窗外或低头画画时,我会从公文包拿出服务建议书继续工作。
  偶尔我们说说话、聊聊天,话题通常围绕着她的艺术世界。
  说来奇怪,我一跟她说话时,思绪常会进入《亦恕与珂雪》。
  回到家后,我会关在房间内,坐在计算机前。
  先甩掉白天时应用大量逻辑文字所产生的厚重感,准备写小说。
  这有点像从战场归来的武士脱去一身盔甲,开始磨墨画画。
  如果累了,就狠狠伸个懒腰,或是看着墙壁发呆。
  我的房间采道家式装潢,以无为而治作原则,因此墙上没任何东西。
  除非想喝点水,否则我不会离开计算机前。
  起身走出房门,看见大东与小西正在客厅看电视。
  大东苦着一张脸,小西的脸则像是新闻主播在报导空难时的脸。
  我脚步放轻,慢慢走近冰箱。
  “喂。”我拿了罐咖啡走回房间时,大东叫住我,“坐下来看电视。”
  『我要回房间写小说。』我没停下脚步。
  “现在不要写小说,来看电视!”大东看着我说。
  “为什么,你要妨碍,别人的,自由意志呢?”小西看着大东说。
  『……』我看着大东与小西,不知道该向谁说。
  “没有啊,我只是……”大东搓揉着双手,嗫嚅地说:
  “只是要他别太累,写小说慢慢来,偶尔看点电视休息一下。”
  『你不是老是叫我要……』
  我说话的同时,大东对我摇摇头,并伸出右手食指。
  他的意思应该是说可以抵销掉一天的房租吧?
  『要好好照顾身体吗?所以我决定听你的话,休息一下,看电视。』
  我的反应还不错,讲话像紧急煞车后突然右转的车辆。
  我坐在大东与小西的中间,转头轻声问大东:『是一天吗?』
  大东点点头。
  我很开心,又转头朝小西说:『你怎么不天天来呢?』
  “你欢迎,别人不见得欢迎。”小西似乎很哀怨。
  “乱讲!”大东提高音量,“我很欢迎你啊。”
  “扬帆而去,是离开陆地,不是欢迎沙滩。”小西竟然说了深奥的话。
  “我……”大东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这样太浪费了。』我脱口而出。
  大东和小西同时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我。
  这样当然浪费啊,因为他们再怎么争执,我都只能抵销掉今天的房租。
  最好是小西天天来,然后每天出点小状况,那么我就不必缴房租了。
  不过我当然不能告诉他们这其中的奥妙。
  『这出韩剧在演什么?』我指着电视。
  我的个性是如果讲话太快说错话,就会转移别人的注意力。
  “男主角是有妇之夫,女主角爱上他……”大东一面指着电视一面说:
  “而这个男配角喜欢女主角。现在他正要阻止女主角跑去找男主角。”
  大东说得很详细,但我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感兴趣。
  “你难道没有自尊了吗?”电视中男配角拉住女主角的手,气急败坏。
  “不,自尊是我仅有的东西。”女主角回过头,神情很坚定,
  “所以我能为他拋弃的,也只有自尊。”
  “嗯,这对白不错。”大东转头对着我说:“你要多学学。”
  『喔。』我应了一声。
  “我跟女主角,心情好象。”小西突然开口。
  “不要胡说八道。”大东说。
  “扬帆而去的人,总是听不到,沙滩的哭泣。”小西又说了深奥的话。
  大东的脸又开始涨红,小西的脸依旧像报导空难事件的新闻主播。
  而我则像是走进一间很臭的厕所里一样,不敢用力呼吸。
  看来今天的房租真不好赚。
  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是真理;在尴尬的场合中装死是人之常情。
  我是学科学的人,当真理与人情发生冲突时,总是站在真理这一边。
  于是我伸出手指,“啵”的一声,打开手中的罐装咖啡。
  大东和小西的目光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清脆声音所吸引。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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