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次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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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次故事-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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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芸开了门,问:“朱书记今天请一位农民吃饭?”
  朱怀镜觉得奇怪,问:“你怎么知道?”
  刘芸笑道:“全宾馆的人都知道了,都说你讲义气。 ”
  朱怀镜笑了,说:“说我讲义气?我成了江湖老大了。唉,有位农民做朋友,很难得啊。”
  最近几天,刘芸知道朱怀镜快搬走了,总是到他房间里来坐。来人了,她就走了;来的人走了,她又进来了。她也没好多话说,不是替朱怀镜泡茶,削水果,就是坐在那里搓手。朱怀镜就净找些玩笑话说,想逗她笑。
  今天见朱怀镜喝了酒,刘芸便泡了杯浓茶,又削了梨,“您吃个梨吧,梨水多,清凉,醒酒的。”
  朱怀镜便想起自己上次醉酒的情形,心里不再难堪,竟然感到暖暖的。他今天喝得不多,稍有醉意。眼睛有些朦胧,望着刘芸,女孩便越发粉嘟嘟的。他忽然有种对花垂泪的感觉,眼睛涩涩的。便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刘芸以为他醉了,便拿了凉毛巾来替他冷敷。这孩子很细心,知道朱怀镜在陪人喝酒,就拿了几条毛巾打湿了,放在冰箱里冰着。朱怀镜微微睁开眼睛,见刘芸是从冰箱里取出的毛巾,心里陡地一震。这女孩太惹人爱了。
  过了两天,朱怀镜吃了中饭,回房休息。见刘芸正低头看报,就问:“小刘,这么认真,看什么呀?”
  刘芸猛然抬头,望着朱怀镜笑道:“看您哩。”朱怀镜还不明白刘芸的意思,只跟着她往房间去。刘芸开了门,就把报纸递给朱怀镜看。原来《梅次日报》上又载了篇写他的通讯:《地委副书记的百姓情怀》。文章是邵运宏写的。朱怀镜整个上午都在开会,还没有见着报纸。邵运宏的文笔倒是不错,把朱怀镜同陈昌云的交往写得很动人。他同陈昌云的所谓交往,其实没有几件事,可到了邵运宏笔下,桩桩件件,感人至深。却又没哪一件事是无中生有。文墨高手就是文墨高手。这篇文章倒没有让他反感,因为邵运宏把他写得很有人情味。通讯多次写到陈昌云的饭店“杏林仙隐”,说不定还会收到广告效果。
  朱怀镜飞快地将报纸溜了一眼,仍还给刘芸。
  刘芸拿着报纸,忍不住抿着嘴儿笑。
  过了几天,朱怀镜家房子装修好了,儿子也快开学了,陈香妹准备正式赴梅次财政局上任。他没时间回去搬家,太忙了。陈清业帮忙帮到底,不声不响替朱怀镜搬了家。
  既便是地委的宿舍,也像这大院的任何一栋建筑一样,都有些高深莫测的气象。宿舍的每扇窗户自然也装了铁的或不锈钢的防盗网,窗户也通常是紧闭着的,但这并不妨碍窗帘后面的人们注视外面的动静。这个夏天,梅次多事,因为吴飞被抓,有关地委领导的传言很是热闹。
  朱怀镜也同样被人们关注着。有心人终于发现,替朱怀镜装修房子的,搬家的,都是那位年轻人,姓陈,外地来的。其实陈清业并不怎么在梅次露脸,常跟装修师傅打交道的是舒天。偏偏舒天倒被那些好奇的人忽略了。在他们看来,舒天是地委办的普通干部,他常去装修现场转转,不过就是献殷勤罢了。值得注意的人倒是那位神神秘秘的姓陈的外地人。似乎每一扇窗户后面,都趴着一双眼睛。
  朱怀镜终于退掉了梅园五号楼的房子,住到家里去了。于建阳倒是说仍把这边房间留着,如果朱书记呆在家里找的人多了,也好有个地方休息一下。朱怀镜摇摇手笑道,不要浪费,退了吧。于建阳便说,朱书记硬要退房,就退了。需要房间,招呼一声就是了。朱怀镜笑着道了谢。心里却想这人好不懂事,我朱怀镜哪天要开间房,还要他于建阳给面子不成?朱怀镜总感觉于建阳的热情让人不太舒服。
  家里还没收拾停当,陈香妹也还没有去局里报到,就有人上门拜访了。第一位按响门铃的是刘浩。“听说嫂子过来了,来看看。”刘浩进门笑嘻嘻的。
  朱怀镜正同香妹一道在清理衣物,家里有些乱。“请坐请坐。你看你看,还是这样子。”朱怀镜摊摊手,表示不方便握手。一边又向香妹介绍,“刘浩,黑天鹅大酒店总经理。”
  香妹夸道:“这么年轻,就当总经理了,前程无量啊!”
  刘浩摇头笑道:“哪里啊,嫂子过奖了。”
  刘浩见这场面,不方便多坐,没几分钟,就告辞了。“朱书记和嫂子太忙了,我就不打搅了,下次再来拜访。”
  朱怀镜也不多留,就说:“真不好意思,茶都没来得及喝。”又指着刘浩提来的包说,“刘浩你真是的,提这个干什么?”
  刘浩笑道:“就是两条烟,两瓶酒,您就别批评我了。”
  朱怀镜记得自己曾对刘浩说过,几条烟,几瓶酒,无所谓的。他也就不再客气什么,说欢迎下次有空来坐坐。一边说着话,朱怀镜去洗漱间洗了手,然后同刘浩握手作别。
  刘浩临出门了,又回头问:“要不要我明天派几位服务员过来,帮忙收拾一下,打扫一下卫生?”
  香妹说:“谢谢谢谢,不用了。收拾得差不多了。”刘浩刚走,电话铃响了,余明吾说来看看朱书记。朱怀镜很客气地推脱,硬是推不掉。他只好说欢迎欢迎。
  电话又响了,朱怀镜示意香妹接,“喂,你好你好。老朱他还没回来,对,还没回来。不要客气,不要客气,真的不要客气。那好,再联系吧,再见。”“谁呀?”朱怀镜问。
  “说是梅园宾馆的小于,硬是要来看看你。”香妹说。
  朱怀镜一听就知道了,“是梅园宾馆的经理,于建阳。天天见面的,还要看什么?”
  门铃响了。朱怀镜伏在猫眼上一看,来的正是余明吾。他退回来,靠在沙发里,架上二郎腿,让香妹过去开门。香妹见男人这样子,忍不住抿嘴笑了。朱怀镜却只当没看见,点上了一支烟,悠悠然吞云吐雾起来。
  门开了,余明吾手中也提着个礼品包。香妹连说请进,立马掩上了门。
  朱怀镜站起来握手,嘴上却说:“老余你看你,提这个干什么?”
  余明吾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朱怀镜给他递上一支烟,要替他点上。余明吾忙自己掏出打火机,点了烟。
  朱怀镜玩笑道:“老余你看,提着这么个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送了什么宝贝给我哩!你倒是送我几万块钱,还没人知道。”
  香妹递茶过来,笑道:“有人敢送,你朱怀镜同志也不敢收啊。”
  朱怀镜叹道:“是啊,如今当领导难就难在这里。上门来看望你的,不带上些什么,他总觉得不合人情。带上个小礼品呢?眼目大了,让人看着实在不好。真的送你几千几万呢?别人敢收,我是不敢收。”
  余明吾说:“所以我平时的原则就是,钱分文不收。是亲戚朋友呢?送两条烟,两瓶酒,礼尚往来,不就得了?”
  朱怀镜便想只怕很多官员都会说这话,很有意思。“调研班子在下面工作得怎么样?”朱怀镜说,“辛苦你多关心一下。不是简单写篇文章,要抓住事物的本质和特点,不容易。要突出时代性、指导性和可操作性。”
  余明吾说:“您上次亲自去枣林村调研,作了重要指示,同志们感到思路更加清晰了。材料主要是地委办、行署办负责,去的都是政策水平和文字水平很高的同志,我们县里主要是搞好服务。朱书记,你别批评我,不是我推责任啊。”
  “县里的配合很重要啊!”朱怀镜说。余明吾点头称是。他先是闲扯着,然后转弯抹角就说到了下面的话:“加强农村基层组织建设,我们虽然做了些工作,但主要还是因为上级领导重视。工作上的差距,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也感觉到了,有些同志有不同看法,说不定还会有人告状,对我们说三道四。如果是对我的工作提出批评,我虚心接受。有则改之,无则嘉勉嘛。但如果牵涉到对个人的中伤或诬告,就请组织上明察。马山复杂嘛。如今做官的都会说自己工作的地方复杂,无非是群众不如以往俯首帖耳了,学会了告状。听了今天余明吾这些话,朱怀镜心里就有谱了。也许枣林村那张神秘纸条,真成余明吾的心病了。朱怀镜当时的表情太严肃了,那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受了愚弄,心里有气。在余明吾眼里,就以为有什么大事了。朱怀镜立马将纸条收了起来,事后又交代杨冲保密,余明吾就越发认为那纸条只怕同他有关系了。
  天知道尹正东又会作何思量?他也问过杨冲,可见他也放心不下。
  朱怀镜没有马上答话,故意拖了片刻,才说:“明吾同志,我是信任你的。 ”他这短短的一句话,足以镇住余明吾。你可以理解为他的确收到检举信之类,你就得当心;他又说信任你,你就得听话。
  电话又响了,朱怀镜就对香妹说:“你接吧,就说我不在家。我要同老余说说话。”
  朱怀镜这么一说,余明吾便一脸感激,似乎自己很有面子。香妹一接电话,脸色立即灿烂起来,“李局长,你好你好。不用了不用了,这么晚了,难得麻烦啊。我明天就来局里报到。哪里啊,要你多关照。真的不……”
  朱怀镜听出是财政局长李成的电话,就问:“是李成同志吗?那就让他过来坐坐嘛。
  明吾在这里没关系的,又不是别人。“
  香妹就改口说:“那好吧,欢迎你过来坐坐。”
  朱怀镜说:“我同老余先到里面去说几句话,等李成同志来了,你再叫我。”
  “也好,我有事正要找李局长哩。”余明吾便跟着朱怀镜进里屋去了,仍觉得自己享受了什么特别待遇似的,感觉很舒服。
  进了里屋,说话的氛围自然就不同了,朱怀镜免不了说些体己话。余明吾点头不止,直道请朱书记多多关照。但他已不便再问朱怀镜收到什么黑材料了。万一朱怀镜又没有收到什么材料呢?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梅次人脉,朱怀镜已经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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