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木已成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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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木已成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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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对威伯的名声层层加码,连续推出“光焕”(radiant)、“杰出”(terrific)等光辉字眼。最后,威伯参加了当地的农业博览会,在危急关头,已经衰老的夏洛使尽全身的力气,用即兴发挥的“谦虚”把临阵怯场的威伯推上了金奖的宝座和名声的顶点,从而彻底地化解了威伯的性命问题。
  琥珀再一次看完了它。想到曾和自己一同阅读它的陈燃,伤感得无以复加。佛说,历尽万水千山,犹如清风拂面。可凡俗的人永远都做不了佛陀,对着蔚蓝的湖水和金黄的油菜花,喝着青稞酒,她哭了。她曾计划到达青海湖后,会打手机给陈燃,然后哭泣。然后回上海,继续活着。
  结果她只是一个人静静哭泣。
  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
  来青海湖游览的人不多,尤其是这暮色四降的时候,游客纷纷散了,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琥珀的举止。她哭了很久。直到有个人走到她身边,静静地递过一方手帕。白色大格子,干净柔软。
  她回头,是他,在平遥时遇见的男人。她真的没想到还会碰到他。这简直是奇遇般的感觉。两个人走了那么多不同的旅程,竟然再度相逢。
  他温和地朝她笑,眼睛很亮。他说:“是你。”
  琥珀也笑了:“是你。”接过他的手帕……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啊,有情天地,我满心欢喜。
  他在琥珀身边坐下来:“到了我这个年纪,生离死别,都可以不那么计较了。”
  “青海湖是我最向往的地方,来了,不虚此行。”琥珀扯了一棵小草,随意编着,心里变得无限欣喜。初见心惊,再见依然。眼前人如此熟悉,似乎相逢足有三世。
  他望着她用铅笔盘起的头发,低声道:“我以前的她……走路时喜欢拿一支铅笔。”
  “你和她分开了?”
  “是啊。”
  这时他看到了她手中的书,“呀”了一声,又惊又喜地说:“你怎么也有它?这是我最喜欢的书了。”
  琥珀也吃惊道:“啊,你也喜欢它?”听到他这么一说,她立刻崩溃了,简直可以用眼前一黑来形容。
  “是啊。一本关于拯救和爱的书。初中时代,我在班主任家里看到它,借了回来,看得既伤心又感动,没舍得再还回去。对作者怀特更是热烈崇拜。”他兴奋连连说:“啊,相见恨晚,相见恨晚。”
  他们越聊越投机,彼此交换了姓名。是他先说的:“苏漓江。”
  “我叫琥珀。宁琥珀。”
  天色将晚,寒意袭来,两个人站起身,进了蒙古包。美味的煌鱼和清香的奶茶让所有游客大快朵颐,席间相谈甚欢。更让大家喜出望外的是,这蒙古包中居然有一套家庭影院。在湖边星夜,一群逃离都市的人,之前互不相识,此刻却轻易地熟悉起来,大家豪兴大发,痛饮美酒,击节而歌,颇有“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之潇洒意气。
  几个小时后,游客们渐渐安静下来,各自回住处休息了。琥珀正待离开,身旁的苏漓江提议道:“随我出去看看星星,可好?”
  琥珀依言随他走出去。在气温低到6度左右的青海湖边,夜浓郁的深影里有着沉睡的湖泊。天地寂静,只余呼吸和风声。两人披着大衣、裹着被子,坐在帐外,仰望星汉。
  海子说,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在所有的词语中,琥珀最喜欢“天空”这两个字。天,空。她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夏夜躺在户外的竹床上乘凉,满天繁星眨呀眨,大人们轻声闲话家常,蒲扇轻轻摇,丝瓜藤下时常有萤火虫飞来飞去。恍惚中,睡意会越来越浓,分不清天空的星星和身边闪烁的萤火虫,不知不觉进入梦乡。夜渐深了,被外婆抱回屋内,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在柔白蚊帐里,这时听到窗外人们的轻言细语,会觉得空旷,像是梦境。
  “偶然夜里失眠,去露台吸烟,看星星。想起那张可爱的脸庞。想起她数星星时的眼神,那样温暖而清澈的眼神。那一刻她不是刁蛮的小丫头,更像个乖巧的小孩。”静默良久,苏漓江燃了一根烟,开始安静地诉说,他的神情清淡自然,语气平缓,似乎并不在意琥珀有没有听。也许他只是想说话。
  呵,他竟会与初识的女子说起如此私隐的过往。这样的男人,在平日的生活和工作中,该是硬朗锐利甚至是强悍的吧,生意场上的男人——他该是商人吧,都善于隐藏,懂得分寸,决计不会感性如斯,可眼下是在度假,身边是对他不会有任何利益侵犯的陌生女子,况且这里的夜,如此温和安详,叫人软弱,忍不住会想起辽阔的的寂寞和遥远往事。
  “我和她,十六年。你知道这是多久的年份?咱们可以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两次,杨过和小龙女也该重逢了。”他的讲述如此娓娓,并没有滔滔不绝,时而出现短暂的沉默,仿佛陷入某种追忆,之后断断续续地继续,时而又会停顿。像是一场节奏缓慢迂回的影片,靠细节和画面感见长。琥珀逐渐被他的言说方式吸引了。她听着,带着理解的心态。谁没个伤感的时候呢。
  “我的后脑曾被人击伤过,早就不记得当时的疼痛了,但从此后脑就有了几块疤痕,我自己看不到,因被头发覆盖,旁人也看不到。可它毕竟是存在着的。于是我知道,她,我是不可能忘记了。”
  旷野里咆哮的风呼啸,夜色迷茫,苏漓江的故事说到这里嘎然而止。琥珀很认真地听着他温和沉静的讲述,见他突然陷入沉默,良久不再出声,忍不住轻轻地问:“后来呢?”
  “后来……”苏漓江站起身,“后来,我离开她了。我不得不离开她。”他望向她的眼睛里有深切的疼痛,颇令人荡气回肠。
  琥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漓江的话头忽地一转,问:“你这次出来旅游为了什么,琥珀?”
  “疗伤。想散心,为了忘记他。”
  “你知道吗,我来这里,是为了躲避一场追杀。”
  第二章
  苏漓江在 “日月星”的咖啡厅里唱歌,从夜里10点到凌晨2点。日月星咖啡厅是城里首家酒吧,经营酒水生意,有啤酒、劣质咖啡以及小点心,晚上会有像漓江这样模样周正、嗓音不错的歌手出来唱歌,客人们也可以自己上去唱。
  厅内布置得绚烂耀眼,配着鲜艳的油画。纸张和色彩都不高档,但看上去喜气洋洋。当年物价便宜,一个晚上包场,也不过30块钱。除却电费等等,还能略有盈余。常常有客人喝得微醉,跑上台去合唱一首歌,一人一句,抢过话筒,声嘶力竭地吼。
  散场后,漓江拎两瓶啤酒独自回家。他唱歌的样子颇似王杰,连发型都类似,又落拓又漂亮的浪子形象,不羁帅气,有种邪邪的英俊。有男人看上他,在深夜的街,跟在他后面,慢慢靠近,低声问,要不要一起走?
   他站住,微微笑,说,谢谢,不了。在酒吧,取悦听众是必须,下场后的他从来没有想过热切地去接近谁。行事做人很是简单,合意者言谈甚欢,反之连敷衍都懒得,被找上门来,也是一贯客气礼貌的,拒人千里的散淡。
   当时是1989年的冬天。苏漓江穿黑色的夹克,很不怕冷似的,没有拉拉链,里面是薄的毛背心,白衬衣。他还年轻,才二十岁,即使是这样清贫的装束,仍有着逼人的青春。
  白天的时候,歌手苏漓江在咖啡厅里当酒保,负责做咖啡。他没念多少书,初中毕业就出来做事,找不到正式工作,只能给别人打打临工。
  漓江并不清楚那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来咖啡厅的。那天,他一曲终了,随意朝台下一扫,看到一个男人,站在角落里朝他招手。厅内的灯光忽明忽暗,看不太清楚那人的容颜。他走了近去,那男人沉默地注视了他一小会儿,递上一沓钱,说了句,你的歌唱得不错。随后转身离开。看得出来他并不年轻了,四十来岁,锐利的轮廓,神情里有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威严。
  漓江数了数,数目并不大,却足够他可以较为体面地过上一个月。此后每个月,这个男人都会来咖啡厅。因为漓江留了意,每次那男人一来,他就看到了。有时他正在唱歌,看到他进来,用眼神朝他示意,那男人就很轻地微笑着,站到一处很是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等漓江下场来,他仍是一沓钱,随即离开。好象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漓江,再给他这些钱。
  每个月他都会来一次,处事相当低调。如此几个月,漓江渐渐觉得奇怪,终于忍不住问他:“如何称呼您?”
  那人怔住了,眼神开始温暖,伸出手来,似乎要触摸漓江的面颊,犹豫片刻,放下了。漓江见他没答,不肯走。彼此僵了几十秒,他终于说:“我姓丁。”只这一句,怕漓江再问,很快匆忙离去。
  接下来的这个月,漓江又见着丁先生了。他仍是独自行来,仍是一沓钱。数目固定。漓江又问:“您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吗?”
  丁笑了。他笑起来时,面孔依然很冷。顿一下,说:“好生谋个正经差事做吧。这样下去总归不是个办法,学点文化是正道。”怕漓江反感似的,又说,“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
  漓江笑:“您怜悯我?”
  丁姓男人怔了,斟酌着措辞:“嗯,这个……”
  二十岁的少年有着奇异的清高和自尊,用手挡了丁递过来的钱。
  丁见状,摇头道:“只是觉得你这孩子,不应该被埋没在这里,怕你生活为难,想资助……”
  漓江冷了脸,说谢谢,又说:“以前那些钱,我会还的。”
  丁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终于开口:“如你要还,十年为期吧。我总在这个城市。如果你想找,一定能够找到。我姓丁,丁振中。”
  “这里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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