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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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孩-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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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母狼该终身追踪大秃胡喇嘛一伙儿了,因为他们吃的狼肉最多,连狼骨头都啃了,狼杂碎都吞了,狼类们不攻击他们攻击谁呢。他们是首选目标,斩首对象。
  想着此事我心里挺痛快,同时,我决定以后多去看望一下毛哈林老爷爷,他知道的事可真多,他身上好像隐藏着好多秘密,好多故事。
  这一夜,我是抱着白耳狼崽睡的。
  第三章
  一
  公狼被消灭已有半个多月。村里很消停,没再出现狼害之事。那只母狼肯定已经远遁,没有胆量再来骚扰。我心中不免有一丝遗憾,母狼怎么放过胡喇嘛他们呢?难道毛哈林老爷爷真是编瞎话诓我不成?
  不过,我倒很放心地在地窖养起我的白耳狼崽。
  小米粥和菜汤喂得它圆乎乎的,阴暗的地窖里,它一见到放学回来的我,就高兴得摇头摆尾,湿乎乎的嘴拱得我手心手背痒痒的。有时我把它抱到外边见见太阳,那小眼睛一时睁不开,哼哼唧唧叫个不停。一旦把它放在炕上,弟弟就跟它滚耍到一起,互相又抱又啃,好像是一对儿失散多年的小兄弟重聚一般。这会儿抱走狼崽就困难了,小龙嘴里哭叽叽叫着“狗狗,狗狗,要狗狗……”闹翻我们家。这时我妈的笤帚疙瘩就落到我头上,骂我养了个野物,弄得小弟也快成了狼崽。
  我抱头鼠窜时,也忘不了抢走白耳重新关进地窖里,再用小铁链拴起来,它脖子上的小铜环在暗中一闪一闪的。我想起毛哈林爷爷,晚饭后我就去他家看他。
  见到我他很高兴。坐在门口的土墩上,落日的余晖照着他,没有牙齿的嘴巴张开后变成一个大黑洞。
  “老‘孛’的孙子,又干啥来啦?还有狼肉送吗?”他的发黄的舌头,在那个黑洞里搅动着,说话很费劲。
  我拿出两个从家偷带来的菜馅饽饽。
  “好吃好吃。”毛爷爷两口就吞了,那黑洞无阻无挡,像是掉进个小羊羔都不刮边儿。
  “说吧,你来不光是送饽饽吧?”毛爷爷吧嗒着嘴巴,一双被眼屎糊住的眼睛,眯缝着盯住我。
  “年轻时你老干过很多坏……大事吧?”
  “干过那么几件吧,年轻时当过几天‘胡子’,抓住奸杀我老婆的小日本龟头三郎,给他娘的点了天灯!后来参加了八路,被我班里的仇人从背后开黑枪打断了锁骨,土改时我和老秃子胡嘎达都是积极分子、民兵干部什么的……”
  毛哈林爷爷闭上了眼睛,也闭上了那张说话的黑洞,往后靠上土墙,半天无语。那张黄瘦而皱纹纵横的脸没有一点血色,就如一张枯黄的树叶,上边没有一点生命的痕迹。
  “你和老秃胡嘎达是怎么结的仇?”我忍不住好奇地追问。
  “这……这段故事,下回再给你讲吧,别忘了给爷爷带饽饽来。你去吧,快去琢磨咬你屁股的大花狗吧。”毛哈林站起来回屋去,秋天的晚上已经变凉。
  “毛爷爷,你送我的那铜环,是不是也有一段故事啊?”我最后问。
  “那可是从地主王疤瘌眼儿家的黄狗脖子上摘下来的,听说他是用一只羊换来的。”
  我刚要转身,他又喊住我。不知啥时候,他把手里拿着的一节黑亮黑亮的牛犄角递给了我,显得神秘地说:“把这牛犄角放火里烤软后削成条子,掺和在面团里烤熟再喂给那大花狗吃。”
  “会怎样?”
  “我保证那花狗的肠子都被绞断,嘿嘿嘿……”毛爷爷阴冷地笑起来。
  “毛爷爷,那大花狗是不是也咬过你呀?”
  老人往上提了提裤腿儿。他的小腿上有两块已结疤的黑痂子,有一处还没完全好,化脓后渗着黑黄稀水。
  然后,他颤巍巍进屋去了。
  我攥紧了手中的黑犄角,昂首走出毛哈林爷爷的破院子。
  村街上没几个人。前一段闹狼后,村童们也不敢晚饭后出来玩耍,天一擦黑人们都龟缩在家里。我拐向回家的小路上,迎头碰见了同班同学伊玛,她挑着水桶正要去河边挑水。
  “对头碰见挑空桶的人,据说要倒霉呢。”我说。
  “那你转过头陪我去挑水吧。”伊玛这是明明拉我去做伴,给她壮胆,天已经发黑了。
  “你们家该打个压水井了,省得你老去河边挑水。”我陪她去河边时说。
  “哪儿来的钱啊,我妈有病,钱都花在她身上了,我都快念不起书了。”伊玛黯然神伤。
  我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她,默默地走到河岸,再沿一条人工挖开的小沟路一直走到河边。伊玛是我们班上的尖子学生,又是一位俏姑娘,她写的作文拿过全县的奖,家里要是供得起,她能读到大学甚至当博士。可是命运已经早就安排她操持家务,帮助她爹务农种地了。她要是生在大秃胡喇嘛家就好了。世道真不公平,家境好的学生年年蹲级,读不起书的穷人家孩子学习又数一数二。我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二秃对我的警告。
  “伊玛,你当心点二秃那小子。”
  “别提那小无赖了,放学回家时老盯着我。听说他放狗咬伤了你的……屁股?咯咯咯……”伊玛捂着嘴乐起来。
  “我早晚废了那条恶狗,你瞧着吧。”我暗暗握紧手中的黑犄角。
  伊玛蹲在河边,拿葫芦瓢舀子往桶里舀水。
  河边有一片稀疏的柳条丛。我无意中发现,那里边有两点绿油油的东西在发亮,最初以为是什么花色玻璃或谁丢弃的珍贵东西,在晚霞余辉中反射出光,我就傻乎乎地走过去想捡起来看看。反正没事,伊玛舀水还得等一会儿。那距离也就是二三十米,我吹着口哨若无其事地走着。突然,那两个绿光一闪即没,随着一声吼叫,从那块草丛中跃出一只四条腿的野兽,向我扑来。
  “是狼!伊玛快跑!”我失声大叫。
  我来不及抽身,也一时吓呆了,眼睁睁地瞅着那只眼射绿光、张牙舞爪的大狼扑到了我身上。这一下完了,我想。
  我闭上了双眼,只听见伊玛尖利的哭叫声从后边传来。
  怪事发生了。我摔倒在地,那狼的毛茸茸的嘴脸也已经贴近了我脸。可不知为何那狼突然“呜——”一声嗥叫,便放开了我,并且踩住我胸膛的两只前爪子也挪开了。它伸出红红的舌头舔了一下我的脸,就如粗刷子刷过一般,我脸上生疼、发凉,一会儿又火辣辣。我被弄得莫名其妙。
  然后,那狼转过身就走开了,缓缓地跑着,很快就消逝在河上游的黑暗中。
  “是那只母狼!”我惊魂未定地喊起来。
  “天啊!”伊玛跑过来扶住我。
  “它认出了我,我和老叔给它包扎过伤……”我喃喃低语。
  匆匆走离河岸时,我频频回望母狼消失的方向。它没有像村人所说那样远遁,它还在村庄周围活动。它没有放弃复仇,它的下次反击可能更可怕。想起刚才,我不寒而栗。伊玛说这母狼还真通人性。我叹气说可人已经不通人性了。这世界一切都正在颠倒,有时人不如兽呢。
  二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
  我去上学,我爸去修水库。我妈背着小龙弟弟去割豆子。
  母狼看着我妈给小龙喂奶,简直看呆了。
  小龙的脸蛋又红又胖,叼住妈妈大紫奶头吃得吧唧吧唧发响。一只手还很有占有欲地抓揉着妈妈的那只空闲的乳房。妈妈是坐在地头割倒的豆捆上,喂小龙吃奶。
  母狼躲在离此不远的树丛后头,看了很久。
  那是野外。草上有蝈蝈叫,树顶有乌鸦飞。
  我妈很能干。爸爸被摊派去修水库,地里的活儿只好她一个人干,还带着小弟小龙。由于跟爷爷奶奶的上房分开单过,一到秋忙,谁也顾不上谁。好在我妈是一位吃苦耐劳型家妇,干农活一般男人都顶不过她。半人高长得极旺的黄豆棵子,她割下了一大片,再干一个半天,这块黄豆地就清了。
  那母狼,胸上也有三只往下耷拉的大奶子。那是它的三个娃儿——三只狼崽裹大的。如今,狼崽已不在,空闲下三只奶子,鼓胀得要裂。那黑而尖的奶头子细孔处,正在渗滴着白色的奶汁。狼奶也是白的,与人没有两样。
  那母狼的眼神很奇特。盯得这么久,始终没有移开,也不眨一下,还充满了柔情和慈意,雌性的哺乳期的慈意。它微有些不安,有些骚动,那是三只发涨得要命的奶子给闹的。当初,三只狼崽每天风卷残云般地同时吸吮,那是个何等惬意而痛快的感觉哟。母狼微眯上眼睛,似乎想从回忆中寻找往日喂自己狼崽的那种幸福感。这三只愈发沉重的奶子,已涨疼很多天了。弄得它六神无主,难受至极,时时发出哀号。它甚至抬起后脚爪,使劲挠抓前胸的奶头,拉出道道血迹也无法甩干那胀满的奶汁。
  我妈望不到那只受涨奶之苦焦灼不安的母狼。
  她只顾低着头喂自己的小龙,把鼓胀的双乳轮着塞进娃儿的嘴里,以倾泻发胀的沉重,换得满胸的轻松,然后好再去割那片剩下的黄豆。娃儿当然丢在地头由他自个儿玩。抓虫抓草吃土,啃啃把他装在里边的柳筐边儿。反正小龙经折腾,掉茅坑啃过屎都没事。农家娃儿不需娇贵,吃啥都长肉。
  妈妈喂够了小龙,拿起镰刀又去割黄豆了,嘴里咂咂地夸着儿子:“俺的小龙真乖,坐在筐里别动啊,妈给你抓个蝈蝈回来。”吃饱了奶,小龙打着奶嗝儿又去啃柳筐边儿了,他正在出牙。磨牙的乐趣比顾及妈妈的去向更诱人,反正她一会儿会回来,不会丢下他的。妈妈呢,一步一个回头割起豆子,嘴里不停地时不时地招呼着:“小龙老实点啊,妈妈在这儿,妈妈这就来了。”割着割着走远了,几乎看不见人影了。
  小龙当然依旧沉浸在磨牙的乐趣中。
  当那母狼出现在柳筐边儿,轻轻舔小龙小手时,他嗬嗬乐了。家里也曾有过这样大的黑灰狗,常舔他的手,更主要是舔他的屁股,在拉完屎之后。农家没有那么多卫生纸给孩子擦屁股,喊狗子们过来舔舔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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