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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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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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永庆一拍桌子说:“住姥娘家?瞪着眼胡说!你姥娘在你大姨家!鲜儿,俺都看见你和传文到祠堂去了,说实话吧,你到底想干什么?”鲜儿一听,不再遮掩,说:“爹,俺对你实说了吧,传文家要闯关东,俺要跟他去。”
  谭永庆大惊:“跟他家闯关东?你疯了!他们到关东投靠谁去?俺养不起闺女了?”鲜儿说:“爹,传文他爹没死,在关外立住脚了呢。”“那也不行!关东是那么好闯的吗?你打听打听,闯关东的几个有好结果?”“不管好结果赖结果,俺是传文的人,他走哪儿俺跟到哪儿,哪儿的黄土不埋人?”
  谭永庆气得咆哮:“你就死了这条心,有你爹这口气在,俺是坚决不让你跟着他们走!”鲜儿铁了心,说:“俺就要走!死活跟他走!”谭永庆一把抓住女儿的手,将女儿提了起来:“俺让你走!看你怎么走!”说着打开躺箱,把鲜儿抱进去。鲜儿使劲挣扎着,却无济于事。谭永庆锁上躺箱,恨恨地道:“俺叫你跑!”
  就这么锁了大半天,鲜儿娘心疼闺女,对丈夫说:“他爹,你把闺女锁这么会子了,闺女哭得岔了声,放她出来吧,让闺女透透气儿,吃口饭,喝口水。天都大亮了,她跑不了啦!”谭永庆说:“不行,这闺女性子野,摘了笼头就收不住了,怎么也得关她三天,杀杀她的性。”
  鲜儿娘说:“唉,饿三天还行,不给她点水喝?”谭永庆说:“嗯,你去叫贵儿给她点水喝。你不能去,你心肠软,她哭两声你就没主意了,就得让贵儿去。”鲜儿娘说:“那你把躺箱的钥匙给贵儿,打开箱子让她喝口水。”谭文庆摇头:“不能开箱。”鲜儿娘愣了:“那她怎么喝水?”谭永庆说:“找根麦秸,让她吸。”
  贵儿听他爹的,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擎着麦秸走进屋,对着躺箱喊:“鲜儿,咱娘让你喝点水。”鲜儿一听哥哥的声音,连声哀求:“哥,你赶快放俺出去。”贵儿说:“咱爹不让。”鲜儿问:“那俺怎么喝水?”
  贵儿把麦秸顺进躺箱里头:“鲜儿,你吸吧。”鲜儿没说话,把一碗水都吸净了。可不一会,躺箱里流出水来。贵儿问:“鲜儿,怎么了?哪儿流出来的水呀?”鲜儿小声说:“哥,不好了,俺尿裤子了,快放俺出来换条裤子。”贵儿说:“咦?怎么刚喝下去就尿裤子了?俺没有钥匙。你等会儿,俺去叫爹来。”鲜儿说:“哥,俺憋屈得难受,控制不了。千万别让爹娘知道俺尿裤子了,传出去羞死人。”贵儿问:“那咋办?”鲜儿说:“哥,俺在抽屉里还有把钥匙。”
  贵儿翻开抽屉找出钥匙,开了箱。鲜儿红着脸从躺箱里爬出来,裤子果然湿了一片。贵儿划着自己的脸:“羞,羞,大闺女尿裤子!”鲜儿冲他一努嘴:“哥,你出去会儿,俺换条裤子。”贵儿点头:“好吧,你可不许跑了。”鲜儿说:“俺不跑。”贵儿转身出了屋,鲜儿趁空提起包袱,推开窗子,跳窗而逃。贵儿在屋外头喊:“鲜儿,好了吗?俺可要进去了!”却无人应答。贵儿觉得不妙,忙往屋子里跑,一看敞开的窗口,顿时大呼小叫:“爹,娘,不好了,鲜儿跑了!”
  村头上,文他娘带着三个儿子向远处张望着,却迟迟不见鲜儿的影。文他娘问:“传文,鲜儿和你说好了?不能变卦?”传文说:“不能。再等一会儿。”传杰插嘴说:“娘,俺问你件事,有件东西你没忘了带着?”文他娘问:“什么东西?你说。”传杰说:“咱家的老宗谱。”
  文他娘一听,急得跺脚:“可坏了!忙活忘了。传武,你腿快,回去拿。”传杰从包裹里抽出折叠好了的宗谱,嘿嘿笑着说:“不用了,俺拿着呢。”文他娘高兴了:“还是俺三儿,虑事儿就是周到。”说了一大会子话,紧等慢等就是不见人来。文他娘说:“传文,不等了,时候不早了,兴许是他爹娘不让,咱赶紧奔龙口上船吧。”传文无限惆怅道:“唉,看样鲜儿变卦了。走吧。”
  文他娘望着村子里生起的炊烟,落了泪说:“孩子,咱这也是背井离乡,都跪下吧,给老家磕个头吧,这是生咱养咱的地方呀,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三个孩子随着母亲依次跪下,向着家乡三叩首。凄冷的风吹到了脸上,竟给人别样温暖的气息。这扬起黄尘的风来自他们要去的关东,却在故乡的土地上缠绕,百折千回,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和这风一样重回故土呢!
  全家人上路了。传文一步三回头,双眼溢满了泪水。走出去大约七八里路,不料想谭永庆率了一班子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把朱家四口人当头拦住。谭永庆劈头盖脸地问:“文他娘,俺鲜儿呢?”
  文他娘被问愣了:“你的闺女问不着俺。”谭永庆又问:“她没跟你们来?”传文急了说:“没有呀!俺还能把她藏下?”谭永庆大哭:“坏了,俺闺女跑了!”传文更急,道:“跑了?鲜儿跑了?俺媳妇跑了?你是怎么看的!”谭永庆一屁股坐到地上,哭道:“鲜儿,你是中了邪了,你跑哪儿去了!不要爹娘了?白养活你这么大!你这个没良心的闺女啊!”
  那龙口港地处山东半岛北莱州湾畔,波连辽津,地扼直鲁。港湾北有屺姆岛连陆沙坝为屏障,南有金沙滩环抱,水深腹阔,不淤不冻,是个天然良港。
  时值初冬天气,港口内的码头边停靠着约三十条大小不一的渔船。港口岸上,闯关东的人群拖儿带女,拥挤不堪。一伙乞丐敲着牛腿骨向人们乞讨。数十名清兵守护在码头附近,阵势森严。
  隆福祥的掌柜周大善人周丰年领着他的跟班背着手在人流里慢慢地溜达着,满脸的忧虑之色。不远处,有一排当街搭的长约一里的粥棚,为闯关东的乡亲们施粥,难民们在粥棚前排起了长龙,大锅里的粥眼瞅着要见底。周丰年吩咐跟班的:“小山子,我看粥不够啊,你告诉二掌柜的,再到义和盛粮栈扛几包熬几锅粥。”
  跟班小山子道:“掌柜的,义和盛说了,不给现大洋人家不赊账了。再说了,您已经施了一个多月粥了,咱的家底已经空了,大奶奶陪嫁的首饰都变卖了,见好就收吧。”周丰年怒喝:“混账!什么叫见好就收?我施粥是沽名钓誉吗?这都是大清的子民,咱齐鲁大地的乡亲,他们有难了,背井离乡谋生路,不易呀,我周丰年不能救民于水火,为乡亲们施粥不应该吗?就是倾家荡产也没的说。”小山子低头答应:“是,掌柜的。”转身慢腾腾地去了。周丰年在后头催他道:“紧走两步,踩蚂蚁蛋啊!”
  见小山子跑快了,周丰年也紧走两步,上了一个高台,对挤成一团的难民喊道:“乡亲们,不要拥挤,粥还有,我周某粥还是供得起的。”
  人群中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赞叹:“唉,真是大善人呀,施了一个多月粥了,他就是有万贯家财也会吃空的呀!”旁边的一中年汉子附和道:“谁说不是?菩萨保佑他多福多寿吧。”周丰年从高台上下来问那老汉:“老乡台,也去闯关东?”老汉道:“唉,在家里就得等死,闯闯看吧。”周丰年又问:“哪里人呀?”老汉道:“潍坊的。”周大善人又问旁边的汉子:“这位老乡呢?”那汉子道:“俺是淄博的,也去闯关东。”周大善人仰天长叹道:“老天爷呀,偌大的山东活不下人了!”
  一个十岁大小的孩子蜷缩在墙根,像一条无声无息的小狗,脸上的泪痕沾满了泥渍,耳后贴着一块膏药。他弯着泥污的腿,一只小手端着碗,张大嘴喝米汤,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半个窝窝头,不时地向嘴里塞着。周丰年看见了走过来,蹲下身子,轻声道:“娃子,慢慢吃,别噎着。”孩子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把窝窝头藏到背后。周丰年苦笑说:“娃子,别怕,没人抢你。”又拍着他的脑瓜问,“你爹你娘呢?”那孩子转着小眼珠,向四周环视了一下,哇地哭起来:“俺娘呢?俺娘没有了!俺要娘!”
  朱家三个儿子紧紧地拉着手,护着母亲在人流里走着。这一路东行,四口人已是身疲力竭,好歹到了龙口港,满以为可以马上就上船北行,却赶上天时不好,无风无浪,无法起锚。他们好不容易找了个背静的地方坐下了。传杰问:“娘,什么时候吃饭呀?饿死俺了!”文他娘说:“这就吃。”她望着传文说,“传文,盛干粮的包袱呢?”
  传文答应了一声,却马上惊惊乍乍地喊:“娘呀,不好了,丢了!”文他娘变了脸:“传文,你都是要说媳妇的人了,怎么做事这么没根?”
  传武说:“俺哥吧,这一道上光顾着念叨鲜儿姐了,丢了魂儿似的,真没出息!”传杰也埋怨说:“什么也别说了,大哥是媳妇迷,幸亏还没说上媳妇,要是有媳妇了还顾得了谁?”
  文他娘斥责道:“传文,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跟着镖局走江湖了,你看你,连个包袱都看不住,干粮丢了咱这一道吃什么?现在就是有钱也没处买呀!荒料,以后什么也不敢指望你了!”她越说越气,扇了传文一个耳光。
  传文笑了,脱了衣裳说:“娘,你别生气,看,这是什么?”原来煎饼捆在他的身上!文他娘不好意思了,说道:“传文,娘错怪你了,还是你虑事儿周到。”传文憨憨地笑着:“娘打两下那是疼俺,有人想讨娘打还讨不着呢。”传文把煎饼分给娘和两个弟弟,分完又把自己那份捆到腰上。文他娘问:“传文,你怎么不吃?”传文一笑:“娘,俺不饿。”文他娘叹口气:“唉,老大到底是老大。俺也不吃了。”传文说:“娘,你吃你的,俺真的不饿。”
  传杰吃着煎饼插话说:“娘,依着俺说,应该把煎饼一人一份分开拿着,要不走散了俺就得饿死。”传文说:“那可不行,煎饼到你们手里,不到天黑就都吃光了,俺不放心。”
  传武说:“你不放心俺?俺还不放心你呢!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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