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此次是李世民和洛阳门阀世胄联络感情,尉迟敬德等人的层次,未必能入得洛阳门阀的眼。
倒是丘行恭受命随行,驻守紫薇城。
一方面他是追随李世民的元老功臣,另一方面,丘行恭祖籍洛阳,也算是洛阳当地的豪族。
尉迟敬德倒是显得无所谓,率部驻守金镛城。
天色渐晚,敬德巡视完了军营之后,早早的就回到军帐中,准备安歇。说实话,这一场大战,他打得并不开心。王世充几乎未曾抵抗,就早早的投降,使得敬德憋在心里的那口恶气,硬是没发泄出来。
同时,他还听说了一件事。
新受封的河南王,大名鼎鼎的鹅公子,李无敌,竟然和他有杀父之仇。
尉迟敬德乍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他听说过李言庆的名字,而且也听过三国演义。
可好端端的,怎么就和自己结下了杀父之仇?
李孝基?
尉迟敬德都快记不得了……
陕州之战的时候,他受命伏击李唐援兵。当时杀了不少人,究竟哪一个是李孝基,他也不知道。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杀了一位李唐宗室。
不过,听说那位宗室并没有后人,敬德也就把此事抛在脑后。
可是现在……尉迟敬德的心情,非常抑郁。虽说李世民答应,会为他尽力斡旋,化解仇恨,但他这心里面,始终有些不踏实。听说那位河南王,是个非常桀骜,甚至有些跋扈的人。
李言庆自幼成名,声望颇大。
当年因为受郑醒诬陷,甚至不惜抗旨,和郑家撕破面皮,逼得郑家出手杀死郑醒,才算做了一个了结。这个人的心胸并不大,郑醒就因为害他一次,就被他不依不饶,那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李言庆又岂能善罢甘休?
躺在军帐里,敬德辗转难寐。
呼的坐起,用力搓揉面颊,想要让自己清醒起来。
“幸好这洛阳战局已经平息,否则河南王前来,就算明里不会闹事,也保不住会在暗中下手。”
随军司马刘文静,私下里对尉迟敬德道:“如今洛阳之战已经结束,河南王就算要动你,也需寻找机会才能下手。敬德放心,秦王已经答应,会设法为你斡旋。只要秦王为你做主,哪怕河南王也奈何你不得……呵呵,再说了,他如今功高震主,尚自顾不暇,焉能为难于你?
等事态平息之后,他或是就藩,或是留守长安,做一个安乐王爷,就更不可能奈何你了。”
想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
敬德虽说安心了些,可终究有些不踏实。
“我听说,陛下已经下诏命河南王前往长安,不会在洛阳出现。
你且安心做事,等将来有机会,秦王会为你请命坐镇一方……呵呵,总之,你无需担心,万事有秦王为你做主。”
入城之前,刘文静还受李世民的嘱托,前来安抚尉迟敬德。
是啊,了不起,我不和他李言庆照面就是。等这边事情平息了,我就向秦王请命,去朔州戊守边塞。杀人不过头点地,难不成他李言庆还能追到朔州找我麻烦?若真如此,我也不会客气。
“来人,拿酒来。”
尉迟敬德想开了,这心情也随之放轻松了许多。
他坐在大帐中,自斟自饮,紧张的情绪,也随之得到了缓解。
就在他酒兴正酣的时候,忽闻帐外有小校前来禀报:“启禀将军,秦将军和程将军派人前来,说是在荆紫山玉皇阁摆酒,请将军一同畅饮。”
尉迟敬德正觉得独自喝酒有些无趣,闻听秦琼和程咬金摆酒,自然非常高兴。
他和秦琼程咬金的关系不错,所以更不会怀疑。那荆紫山距离金镛城不远,依黄河起伏,景色极为优美,是一处饮酒作乐的好去处。
敬德立刻答应,“让那人回去告诉老秦和老程,就说俺这就过去。”
第四卷 麒麟高卧声自远 第146章 父仇不共戴天
夜幕下的荆紫山,起伏延绵。
山势陡峭挺拔,因多荆树,春天是漫山紫花而得名。古传荆紫山北麓多金,故而又名金子山。
山海经中,亦有关于荆紫山的记载,名为敖岸山。
眼见除夕将至,而一场本应极为惨烈的大战,消声于无形之中,洛阳城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可径自山下,却格外冷清。
大业十年的时候,杨广迁三万户入洛阳;武德二年初,王世充为提防关中兵马,实行坚壁清野,荆紫山下的住户,纷纷被迁入洛阳城内。远远看去,昔日的荆紫村已经变成了废墟。在这隆冬最后的日子里,更显几分幽寂和清冷。
尉迟敬德跨坐乌骓马,嘴巴里嘀嘀咕咕。
“好端端跑这里喝个什么酒,鬼影子都不见一个……老秦和老程可真是麻烦,一会儿还要爬山。”
玉皇阁。位于荆紫山主峰,海拔近九百米。
山上虽有盘道,但山路崎岖,不利于战马行进。所以要想上玉皇阁,就必须要先到荆紫山脚下的通仙观。那本是一出道观,早在战火中荒芜。观中的道人,也不知道跑到了何处,只剩下一座空荡荡,占地面积还颇广的道观。里面的香火几乎断绝,偶尔有上山的人,会在通仙观停留,把马匹寄存于通仙观中,然后顺便烧几柱香,这才使得道观保存了几分人气。
尉迟敬德带着百余名亲兵,来到通仙观外。
倒也不是他想要摆谱,只是习惯问题。慈涧一战,李世民险些遇难,使得李唐将领出巡时,都非常小心。哪怕这战事已经平息,可小心无大错。焉知会不会有流寇,或者郑军造反?
在通仙观外勒住了战马,尉迟敬德在马上向四周环视。
一名亲兵上前挽住马辔头,想要伺候尉迟敬德下马。却不想尉迟敬德看罢四周后脸色一变,顺手从马上摘下双鞭,将那亲兵拍翻在地。
“大家不要下马,立刻返回大营。”
亲兵们心里不免奇怪。
大半夜要跑来这里喝酒的是你,到了地方还不等喘一口气就走的人。也是你……
尉迟将军这是怎么了?脸色看上去那么难看?
尉迟敬德却顾不得解释什么,拨马就准备走,同时还吆喝着:“把酒水扔掉,赶快离开这里。”
秦琼和程咬金都是好酒之人,尉迟敬德同样喜欢烈酒。
洛阳投降之后,李世民赏了麾下大将一人十坛美酒,敬德想着,既然大家要喝酒,索性把这些酒拿出来,大家一起分享。可是,当他发现这通仙观内外寂静无声,顿时就感觉不妙。
原因很简单,秦琼和程咬金既然请他上玉皇阁,这通仙观里即便不是人满为患,也应该很热闹才是。如今,通仙观里寂静无声,而通仙观外,更是连个人影子都不见,岂非不太正常?
如果单从外貌来看,敬德很容易被认为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一类。
可实际上。尉迟敬德出身将门,在隋末时能官拜散朝大夫,虽没有什么实权,却也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可以坐上。他能察言观色,认清楚时局,本就说明尉迟敬德不是单纯武夫。
情况既然不太对劲,理应迅速撤离才是。
蓬——
通仙观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一团焰火冲天而起,刹那间从荆紫山两边山麓中,蜂拥而出两队骑军。这些骑军并非传统的重装骑兵,也没有配备什么甲装骑具。清一色的轻骑兵,但在行进之中,蹄声错落有致,宛如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冲击而来。马上的骑士,全都是白衣白袍,白巾抹额,一副孝装。
骑士们,也没有发出什么喊喝,无声无息,随战马冲锋。
但正是这种没有任何喊杀声的冲锋,却给人一种震撼的效果。天地之间,只剩下马蹄声的轰鸣,远远看去,就好像两股白色的洪流,瞬间冲过来。不过这些骑军并没有立刻投入战斗,而是有条不紊的散开,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把尉迟敬德一行人。团团围困起来。
“尉迟敬德,既然来了,为何又急于离去?”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通仙观中传出来。
紧跟着,一个白衣白袍,头裹白巾的俊秀青年,纵马从通仙观大门中跃出。只见他,年纪大约在二十一二岁的模样,跳下马身高八尺开外,体型略显清瘦,俊面含煞,目光冷森。
掌中一杆奇形长槊,槊首大约有婴儿手臂粗细,却呈一个三棱刺刀的形状。
胯下一匹中原罕见的龙子天马,背负银鞭,马背兜囊中挂着一张强攻,杀气腾腾,直视敬德。
青年马前,是两个步行的巨汉,一个背负双斧,腰间系着牛皮大带,倒插十柄手斧。
另一个略显瘦削,不似负斧巨汉那般形容可怖。不过近丈身高。同样给人带来一种难言的压迫感。掌中倒拖一柄陌刀,冷冷凝视敬德,那目光好像是看着死人一样。两个巨汉,一黑一白,给人以极强的视觉冲击。那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冷杀气,足以证明他二人曾经历过无数次惨烈的搏杀。
青年身后,则是两个骑马巨汉。
一个手持独角铜人槊,一个背负双枪。
这五个人从通仙观里一出来,周遭白衣骑军,几乎是同时向后退出十步,将场地腾空出来。
指挥骑军的两员大将。尉迟敬德并不陌生。
一个名叫刘黑闼,一个名叫王伏宝,都来自于荥阳兵马的统帅级人物。
这两人在马上,向从通仙观出来的青年微微一欠身,没有开口说话。其实,眼前这状况,不需要他二人开口,尉迟敬德也能猜出对面青年的身份。他很清楚,刘黑闼和王伏宝都是桀骜不驯之人,即便是在和秦王李世民商议军务的时候,也未见他二人表现出如此恭敬态度。
能让他二人如此这般,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一人而已……
尉迟敬德的脸色,变了!
他自认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可不知为什么,当面对眼前这青年的时候,竟生出一种惧意。
“尉迟恭!”
青年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种磁性。
他神色平静,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