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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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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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学,”那女子道,“我身体还没有恢复,你们能不能替我找到海天,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
  蒋世超和林丁同意了,辞别那位女子,继续摸索着朝前走。
  走了数步,何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叫了一声,便再无声息。蒋世超和林丁焦急地叫了几声,没有回应。正在此时,听得冷心的声音传来,正在解释凶手的结论是什么。两人恍然大悟,明白何伯多半是和某件东西发生了交换。两人顺着声音的方向小心地走去,沿途特别留意不碰触其他东西。
  走了一阵,忽然看见火光冲天,又听得冷心和那黑影的对话。蒋世超心念电转,已经明白要如何救那女孩。
  那黑影将女孩放入火中,要众人选择一件东西和那女孩交换,其目的正如冷心所说,是要众人承认他的推理是正确的。
  而唯一能够挽救那女孩、又能推翻他的逻辑的方法,就是用另一条人命去交换那女孩,以此证明,人命只能和人命相交换。
  蒋世超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惊呼,冷心已经跃进火中。蒋世超大惊失色,只见那女孩被抛出火中,火舌飞快地包围了冷心全身。
  “英海天,你还不住手么?”蒋世超生怕来不及,飞奔到火堆前,厉声道,“你面前的这个人非常珍视生命,他的行为已经推翻了你的逻辑,你还要怎样?”
  那黑影果然是英海天,他冷笑一声:“象他这样的世界上有几个?”
  “象你推论中所用的论据,世界上也不是经常发生啊!”冷心虽然被火光围住,但似乎并没有受伤,还能冷冷地反驳英海天。
  英海天全身一震,恼怒道:“我辛苦二十多年想出来的道理,难道都是错的么?我不信,你们一定使了什么诡计!”
  “自秋桐去后,佛陀隐匿——这是你写的吧?”蒋世超大声道,“难道冷心的行为比古秋桐差了?”
  英海天沉默一阵,那火忽然消失了。
  “哼,我要再想想,”英海天愤愤地道,“这世界的道理总是很奇怪的,哼!”他冷哼数声,黑影逐渐远去。
  蒋世超蓦然想起那名女子的嘱托,对着英海天的背影道:“你孩子的妈在医院门口等你!”
  英海天没有回答,只是去得越加迅速了。
  白雾倏然消散,四周恢复一片清朗。大家慌忙朝冷心围过去,见他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又询问蒋世超的遭遇,蒋世超将事情说了,大家这才明白。
  “看不出你很有牺牲精神啊。”林丁望着天空对冷心道。
  冷心微微一笑:“我猜,英海天如此煞费苦心设置推论,或许是想将他的思想展示给我们看,希望我们能帮助他解开心结。”
  “那么,他的心结解开了吗?”赵雪君道。
  这个问题也是大家关心的。
  十七
  当他们赶到医院时,英海天已经去世了。他瘦削的容颜上,仿佛含着一丝笑意。
  “这回他真的死了,”许森喃喃道,“没想到人活着也能象冤魂一般作祟,唉!只是他为何不杀我们呢?”
  “这恐怕永远是个谜了。”段云瞟了一眼英海天的尸体道。
  “那倒未必,”蒋世超道。他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病床旁边的小柜子,里面有一个旅行包。那包上沾满尘土,许多地方都破损了,看来已经用了很久。蒋世超将那包拖出来,只见包的提手上,用红色丝线绣着很精致的一行字:“海天出游,一路顺风。”锈工精细,显然是女子所为。
  “看来这是英海天的包,”林丁道,“这上面的字,说不定就是我们遇见的那位女教师锈的,所以他才用到现在。”
  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
  “那位老师说英海天带来了他的日记,”蒋世超一边说一边已经将包打开,“如果我没猜错,那些日记应该还在这包里。”说着他从里掏出几个黑色封皮的日记本,对大家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日记一共有十来本,蒋世超拣出其中最旧的一本,翻开第一页,看了看日期,赫然就是龙应水和朱环出事的那一天,他将日期一说,立即有几个脑袋挤过来要看,只听兵兵乓乓一阵头颅相撞之声,谁也没看清日记上写的什么。
  “大家不要抢,”校长忍俊不禁道,“世超你大声念给我们听。”
  世超点点头,选择日记中要紧的部分念了出来。
  以下是他所念的部分。
  某月某日:
  ……应水和朱环就这样死了。也许他们命中注定要在今日死去,我虽然悲痛,却也无话可说。让我不能释怀的是那两个棋手的冷漠态度——“别吵,我们正在下棋”——面对垂死的生命,他们就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
  生命是什么?难道生命不是最贵重的吗?
  …………
  某月某日:
  ……。自从他们死后,我开始质疑生命的重量——也许生命并不值得我们珍视?也许一直以来大家所遵从的伦理和道德都是谎言。
  今天,我亲眼目睹一个人死去。
  那个人看来是生了重病,到学校的医院来治病。不过他很穷——他的衣服很破烂,鞋子也破得厉害,皮肤粗糙,神情悲苦,一看就知道是生活底层的人物。他没钱付医药费,他是农民,没有公费医疗。
  医院没有接收他,他坐在医院的门口呻吟,整个夜晚都在呻吟。
  十一点钟,我听说他死了。
  我在深夜写下这篇日记,以此代替早已干涸的眼泪——也许他的病无法治疗——但是无法治疗,和不治疗,是两个概念。
  莫非,生命真的很轻很轻?莫非没有足够的钱,就不能交换到生存的权利?
  今夜必将无眠。
  某月某日:
  又是一个荒诞的故事。
  我们村里的老王,是村供销社的营业员。那天夜里起火,他冲进供销社抢救财物,“壮烈牺牲”——报纸上用的是这个词。他被追封为烈士。
  我是他同村人,我亲眼看见他的父母妻儿在他死后的悲痛模样,而那个供销社,里面全部的财物加起来也不超过50元钱。
  他为了50元钱献出了命,大家仿佛很赞赏他的行为,然而我很疑惑:难道一条人命只值50元?
  头又疼了,最近常常头疼。
  某月某日:
  我在世界上最爱的人,亲手杀死了我。
  她杀死了我们的孩子,因为孩子的父亲不能给她买漂亮衣服。
  当她冷漠地告诉我这件事时,我真的清楚地听见一种清脆的破裂声——来自我的胸腔——我的心碎了。
  我什么也没说,我已经被杀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一切都没有意义,生命只是个笑话,一件衣服,就可以毁灭一个生命。
  象水寒兮那样高洁的女子,或许已经绝种了。(“水寒兮是谁?”冷心问。段云朝他翻翻白眼:“自己去看《人物志》里的《高山流水篇》。”)
  以前的英海天,再也不存在了。
  (蒋世超念得口干舌燥,大致翻了翻,中间七八本都是一些见闻和感慨,只觉得英海天的思想越来越激愤。他跳过几本不读,拣了最新的一本来念。)
  2003年7月5日:
  他们又在议论那个死人。那人被车子撞了,求人送他去医院,旁边的人却跟他要钱,他没有带钱,便活活地死了,死在人潮汹涌的闹市。
  他们都很愤怒。
  愤怒是很可笑的,他们不知道,人的价值,从来都是可以用物体来衡量的,有时候甚至可以卑微到只值一袋盐。我很早就想通这个问题了。
  从对等的角度来说,人潮汹涌的闹市,其实不过是物体非常集中的地方。
  (“他的思想已经变了很多。”林丁小声道。)
  2003年9月10日:
  难得难得,有个人为了救别人而身负重伤,我几乎被感动了,几乎要改变这么多年来对世界的看法。
  然而——真可笑,那个人清醒后却说,是有人将他推到前面去档那一刀,他本来是想逃走的。
  我仰天长笑:这世界是荒谬的,所以发生了这么多笑话。
  我真笨,居然以为还会有人肯为他人牺牲——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年代,古秋桐已经成为不可复制的传说,再无来者。
  世界依照一种缺乏人性的规律运行着,在极度物质化中,形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逻辑——一切都被物化了。
  我不和物化的人交朋友,所以我没有朋友——啊,不对,我还有这只黑猫。
  2003年10月5日:
  我顿悟了。
  我一直想用文字来表达这么多年观察和思考的结果,到今天才发现一个简单的道:所有的哲学都是从现实中产生,一切的结论都来自对现实的归纳总结。
  既然哲学来自于现实,那么,证明一种哲学思维,是否也要用现实来进行?
  我还得仔细想想。
  2003年10月13日: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见她,我依然动容。
  她一点也没有变老。
  一点也没有变老。
  落雁湖清澈如昔,我恍惚又看见当初的他们……。一切从那天开始。
  从那天开始,我结束了从前天真的目光,开始看透这世界的荒谬。
  这世界是没有逻辑的,一切都不可理喻。
  也许要我为他们创造一种绝对不可违背的铁律。
  (写到这里,英海天的手写笔迹消失了,这当然是因为他已经陷入了昏迷。但是日记却还在继续着。日记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显现在纸上,那不是笔的痕迹,也不是打印的痕迹,那些字,看起来就仿佛天生就长在纸上一般。大家对后面的内容格外关心,病房里除了蒋世超的朗读声,人们连呼吸都放轻了。)
  2003年10月14日:
  真是奇妙的一天。
  我从身体里飞出来了,谁也看不见我——那个叫英海天的凡人睡在床上,医生在为他治疗——真好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但是我确实飞出来了。
  以前的寝室已经住进了别的学生,我默默看了一会,被风吹得往上飞。到了顶层,一个男生刚从午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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