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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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庵-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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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柠还昏着。窦蓝试了试他的额头——又烧起来了。

狐姑凑上来,东看西看后小力推了窦蓝一把:“诶,你得有个准备,你弟弟的脑子似乎是烧得不好了。”她指着窦柠的额头:“你兴许还瞧不见,病气已经把整个天灵元窍都围住了。”

窦蓝心里一沉。在裘家,那家生大夫诊了之后也是这么说的。何况,窦柠又遭了半天折腾,现在额头烫得和火炉似的。

“你别急,我虽然只会些放火障眼的法术,不太懂治疗,但庵里头厉害的角儿多了呢。”狐姑看窦蓝眉头蹙得紧紧地,忙宽慰她,“这在修行界压根儿不算什么大问题,我先叫人去煎几付药来,先把烧给退了,再帮你去打听打听治脑子的事儿——噢还有你腿上的伤,嘿,说来你对自己还真狠。”

窦蓝虽急,却也知道现在的境况不容她急。她拳头紧了又紧,右手拇指狠狠地在那玉简上摩挲着,恨不能立即就修成传闻中能治人百病的仙。

“……那就拜托狐姑了。”窦蓝说,“说来,我还想要向狐姑讨一床被褥。”

“被褥?”狐姑皱眉,“你的院子里没有?”

窦蓝就把康氏母女带她去了角落破屋的事儿照实说了。

“那帮子心水儿全黑透了的女人!”狐姑气得尾巴又炸起来了,“我就说呢!你猜我今早在忙什么?突然有十几个女人如笋子一般冒出来嚷嚷着要搬去独立院子住!”

原来,道心院中统共有二十来座小院子,每个院子大小不一,但最小的也有三五间空房。女眷胆小,严宁庵又常年雾气湿重,很有种阴森的感觉,于是女眷们都各自找了交好的,共同合住一个院子。

也就是说,窦蓝之前看得不错——的确是有好几座结实亮堂的大院子是无主的。

而好些女眷不早不晚,偏偏在今个儿把胆子长肥了,约好了一般递了条子去狐姑那里,说要重新单住。这并不违反严宁庵的任何规矩,狐姑自然要同意。

于是就成了现下这种境况:狐姑知道窦蓝受欺负了,被挤兑到了角落的破屋子去,却没法儿为她出头。瞧,已经没有空院子了。

什么,把窦蓝安排进有住的院子合住?开玩笑呢,这不是把小豆子送上门给人家当豆饼踩么!

狐姑沉着脸腾地站起来:“那间屋子……啧,你们人类不好住那儿。也别找什么被子单子了,今晚你就住这儿,好照顾你弟弟。明天我给你想办法。”

说完便磨爪霍霍地出去了。

窦蓝心里禁不住一阵暖意。

活到现在,此时此刻,她几乎是把以前没法儿想象的、最糟糕的事情全一股脑子地碰上了。但想起裘家夫妇,想起前头渐行渐远的那一条尾巴,却也觉得周围并不全是血光、恶意和绝望感。

不过……靠人,终究不如求己。

————————————————

窦蓝将老太妃舍给她的饭食几乎全数喂给窦柠吃下了,自己只胡乱喝了一口粥,配了一口菜。刚刚手忙脚乱地扶窦柠重新躺下,便听两下轻轻的叩门声。

她回头,见到一个身型柔弱、并不比她高上几分的妇人倚在门口。

是杨氏。

杨氏兴许是方才走得急了,脸上有些不健康的红晕。只见她提了个竹面篮子,对窦蓝笑了笑:“方才狐姑让药房的再煎一副退烧药,我听见了。我家光儿恰好也烧着,这里能匀出一份来,想着窦家小姐能用得上。”

说罢她打开竹面小篮,里面正好是一上一下两个药盅,还冒着腾腾热气。

窦蓝连忙将上午指路的事儿一并谢了:“……夫人唤我窦蓝就好,哪里还是什么小姐呢。”

杨氏望了望窦蓝,轻叹一声:“那便喊你蓝儿吧。我也不是什么夫人,你若是愿意,喊我一声杨姨。”

“杨姨。”

“……都不容易。”杨氏干脆坐下来,指点着窦蓝一起把药喂了。她动作麻利,显然是有经验得很,想来,她那名叫“光儿”的女孩儿身体颇弱。

不过一晃的事儿,杨氏已经将一整碗药尽数给窦柠喂下了,半点儿没撒。她亭亭站起来:“我这便回去照顾光儿了。等你弟弟好了,带他一道来找光儿玩。”

窦蓝想到窦柠的脑子,眼神一黯,但很快又点点头,声音不大却利落地应下了。

如此这般,一周便无甚风波地过去了。窦蓝白天及早醒来,先去药房给窦柠熬药,在还回药钵子的时候通常能碰见杨氏,两人便结伴一起回道心院。虽说窦蓝现下因着弟弟昏迷需要照顾的缘由,在前院住下了,但她也知道这绝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她一点儿没偷懒地收拾着那间破木屋,杨氏不时也来帮点儿忙。

说来凑巧,除了窦蓝感恩,每天去严宁庵四面的听善阁给老太妃问安,这一周来她就几乎没有碰见过道心院的其他女眷——狐姑负责了给两只小豆子投食的任务。那日下午,正当窦蓝早早做好准备,打算以猛虎下山之势奔去饭堂的时候,狐姑就出现了。她顶着那张阴郁姑子脸,手持一个堪比半张桌面儿的食盒朝窦蓝扭了扭腰:“小豆子小豆子,全天下可没有比我再贴心的狐狸啦!”

从此,每逢饭点,只要窦蓝不与杨氏一起,狐姑都能如有神助地出现,并随身携带一大波食物。窦蓝在感激之余,也默默地对狐姑看起来瘦不拉几的手臂敬畏了一番。

窦柠在昨日醒了。狐姑说到做到,拿来了一个透红发亮的小药丸儿,不知她怎么弄的,直直给从额心摁了进去。然后,窦柠哆嗦了一会儿,全身几乎被汗浸了个湿透,接着竟然就这么好了。

窦柠弟弟还小,而窦家灭门那日刚好赶上他病得人事不省的时候。他一醒来,见了全然陌生的环境,便有些疑惑地问姐姐找爹娘。

窦蓝拿着小木梳子,将弟弟汗湿的头发梳到脑后去,一边挺直接地说:“爹爹和阿娘都不在了,给坏人弄死了。”

“为什么?哪儿来的坏人?”

窦蓝没答,又拧了布巾,帮窦柠擦脸。

窦柠不安地挪了挪身子,一会儿才又问道:“那阿顺伯和上官妈妈也不在了,是不是?”

他说的是窦家的老管家和他们的乳娘。

“是。青虹姐,青苑姐,马三婶婶,格乌泽婆婆还有常常陪你玩儿的小赞伢,都不在了。”窦蓝刮了下窦柠的鼻头,“只剩我们两个了。”

“只剩……我们两个了。”小窦柠愣愣地重复了一句,两只眼睛往鼻子那儿瞪成了对眼。

“嗯。怕么?”

窦柠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不怕!”

窦蓝忍着酸鼻子,重重抱了抱他。

“来,这是狐姑。是她收留了我们,给你吃药,给你打饭,还给我们屋子住。”

狐姑第一次被如此郑重地介绍,脸上颇有些娇羞。她红着一张□脸站在那儿,用尾巴腻腻歪歪地蹭窦蓝的小腿。

“狐姑。”窦柠老老实实道了谢,对狐姑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没忍住,一脸向往地赞叹道:“狐姑,你的尾巴真大真好看。”

狐姑嗷地一声,被吓得连蹦了三尺高!

那天嬉闹一番,送狐姑离开后,窦蓝将自己关在小隔间里,咬着被子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最后她哭得脱了力,才迷迷糊糊睡着了,连窦柠是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小小地窝在她身边,都全然不晓得。

至此,随着窦柠的苏醒,窦蓝觉得这几日始终压在自己背上的、令人渐渐僵冷绝望的气团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散去。前些天,她的脑瓜子里全是那扑鼻的血腥味,那人间地狱的惨状,和一干所谓“族亲”的嘴脸。

而现在,她分了好些心思在窦柠身上——弟弟可不能让这场大病落下了根子,是不是找狐姑借根骨头炖汤?弟弟的功课怎么办?识字作画自己还能囫囵教一点儿,可拳脚功夫呢?

“……这是怎么了?你盯着那方花瓶儿有足足半盏茶的功夫了,你若是喜欢,老婆子把它送给你就是。”

窦蓝一惊,回过神便看到老太妃皱着眉望她,脸上有些担心的样子。她挺不好意思地给老太妃满上新茶:“昨儿个弟弟总算醒了,我高兴呢。”

“哦?醒了?是好事,是好事。”总算有点儿小姑娘的样子。

窦蓝笑笑,连忙从格纹布囊中掏出个素白色的小药袋,捧给老太太:“前天您说腿脚不太便利,就给您做了个香袋。山间湿重,所以我加了些活络气机的子田根进去。”

素白的药袋正端端地摆在窦蓝手心,上头还系了条靛蓝色的绳儿,衬得窦蓝的手指有些不健康的青白色。老太妃就这么静静地瞧着,既不伸手去接,也不开口回绝。

窦蓝的双手稳稳地举在那儿。

“……你懂得制香?”

“只从娘亲那儿学了些皮毛。”

“子田根不是凡草,你从哪儿得来的?”

“杨姨在小院里照料了不少子田,我便向她讨了些来。”

“制香,要不少器具吧?”

“我瞧以前娘亲制香的时候,倒是用了不少。但我还做不得那么复杂的,这香袋也只是用了……”

窦蓝不急不慌,心跳虽有些急促,两只手还是稳稳的。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老太妃问一句,她便条理清晰地答一句。

她听见老太妃叹了一声,随后,手心便是一轻。

老太妃接了香袋,好好地收在了腰间:“……我见过你母亲。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南域女子。如今你弟弟既然醒了,改天也带过来给我瞧瞧吧。”

窦蓝终于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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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柠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一刻不动就比浑身长了疮还难受。才醒了几天,陷下去的眼窝还没回出肉来,就不停闹着要出去。

窦蓝无法,看着天色还不错,便干脆领他去听善阁见了老太妃。

窦柠天生长着一颗虎胆,老太妃那一身气势完全没吓着他,反而是窦柠嘴甜,童言童语地很快就将老太妃哄得露出了笑意。窦蓝窦柠两姐弟在老太妃身边坐了好一会儿才告辞。

姐弟俩刚从听善阁出来,便听见后方有人在喊窦蓝的名字。

“窦妹妹!”康幼心俏生生地走上前来,一手捂嘴,脸上是又惊讶又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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