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些工具，看来这几年过去，他在雕刻方面的兴趣不但没有减淡，反而增加了。不过这样也好，总比一直坐在那里直着眼睛发呆要好些。
赵汶并没有说话，在里面选择了一块圆柱形的小木头，然后将胡床拎到靠近窗口的地方放下，借着这里的光线，开始一点点地雕刻起来。
牧云先是蹲在旁边瞧着，他的手法很灵巧很娴熟，渐渐地看到木头有了雏形，似乎是个小人。这个时候，赵汶抬头看了看她，目光很幽深，没有什么情绪表现。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知道凡是他面无表情，用这种眼神看人的时候，就是不希望杯别人打扰。于是，她自动自觉地站起身来，回到床上继续绣花去了。
窗外的大雪一直纷纷扬扬地下着，落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来。虽然声音很轻微，但在寂静无声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火盆很温暖，烘烤得室内温暖如春，两人各自忙活着手里的事情，彼此之间不曾说过一句话。从下午到黄昏，从黄昏到入夜，她在他跟前点燃了好几盏灯烛照明。这种环境是非常容易催人入睡的，她坐累了，就躺下来歇息，不知不觉间闭了眼睛，渐渐入睡了。
刚刚睡了没多大一会儿，牧云就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好像痒痒的，就像站在垂柳树下，春风拂过，柳叶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额头和脸颊一样。这感觉很惬意，可是过了一会儿，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略一痉挛，她一下子就惊醒了。
睁开眼睛时，赵汶正伫立在她的榻前，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烛光从他背后映照过来，给他的轮廓笼罩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他的面孔隐入了黑暗之中，看着不甚清晰。
她先是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心扑腾扑腾地跳得厉害，第一反应先是看自己是否衣衫不整，被他看到些什么。好在她虽脱了外衣，却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他应该看不到。
“呀，你这是干嘛，一声不响地在这里一站，像扮鬼吓人吗？”她稳了稳神，坐起身来，披上外衣。
“给你。”
说罢，赵汶伸出手来，手心上躺了一个小小的木雕，大约四寸长短，铜钱粗细，雕得非常精致且繁复。这是个木雕小人，还是个盛装的女子，它面朝下，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上。能看得出来，她裳带飘飞，裙袂轻逸，衣衫上的每一处线条和皱着都是非常流畅的，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木雕。
第6卷 第309节：烛光中的笑容
》
牧云好奇这个小人的面部是否也如此美观，于是伸手接过，将小人儿翻转过来。只见这个小人儿是个极年轻的少女，浓密如云的头发分成两股，梳成了垂挂髻，系了细细的发带，额头前还有弯弯的刘海。可看到小人儿的面部时，她愣了愣，只觉得颇为眼熟。
“这是……”她越看越觉得这个小人儿很像自己，无论是眉毛、嘴唇、鼻子，还是额头、发髻，都是极为神似的，简直就是她的一个翻版。只不过这个小人儿的脸部要比她稍稍丰盈圆润些。
赵汶说话的语气和声音都是淡淡的，好像不怎么在意她的评价，“你翻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牧云将木雕翻转过来，看了看底部。果然，这里有个不大不小的阴体篆书，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刻的是个“云”字。“这个真的是我？”
她非常喜悦，而且心里的猜测被证实了，她非常感激赵汶的这份心思。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方式刻画演绎出来，而且作品是如此的精美，栩栩如生，令她越看越是欢喜，反复观看，细细抚摸，爱不释手。
“是啊，像不像？”
“很像，太像了，就是这里……我的脸没这么圆。”她手指着小人儿的脸庞说道。
赵汶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觉得你再胖点更好看，我喜欢脸盘圆圆的女郎。”
牧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她正烦恼着自己的身体随着生长发育而渐渐丰腴，想不到他居然说她瘦。“我现在这模样还不够胖？”
“身上刚刚好，珠圆玉润，就是脸上瘦了点。”
“呵，你要真这么觉得，那我以后多吃点，让脸也像这个小人儿一样，圆圆的。”说着，她低下头来，仍旧细细地欣赏着木雕，目光再也不肯移开。
见她如此喜欢，他的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嘴角微微地弯起，很憨厚很欣慰。“送给你的，作为你送我那个腰带的报答。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希望你能收下。”
牧云看到了赵汶的笑容，发现他笑起来的模样比平时阴沉着脸，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要好看多了，人也显得更有人情味了，很亲切。她情不自禁地说道：“你笑起来才好看，为什么平时老是板着一张脸呢？”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了真实感情，以及他非常吝啬的笑容。一愣之下，很快就收敛回去，令自己恢复了常态。
“哦，是吗？小时候我掉了不少牙，每次一笑，哥哥就嘲笑我，说我是小豁牙，真难看。我长出两颗门牙的时候，不但门牙大，中间的缝隙特别大，他又笑话我说，我长了兔子牙，改吃青草算了。我一生气，以后就很少笑了，想笑的时候也忍住，免得露出豁牙来让他嘲笑。久而久之，就习惯了，牙齿长齐了也很少笑了。”
第6卷 第310节：怜悯
》
牧云难得听赵汶能一次讲这么多话。她觉得，赵汶并不是不喜欢讲话，而是不善于和别人沟通，而且自尊心太强受不得别人的玩笑，久而久之就越来越孤僻了。眼下，她很想诱导他多多讲话，渐渐学会乐观和开朗，免得自己一个人憋着不开心。
“你呀，心眼太小了点，你哥哥那是跟你开玩笑，并没有什么恶意，你应该和他笑笑就过去了，干嘛要一个人闷在心里面，一直不肯排解呢？”
赵汶欲言又止，终于，老实巴交地坦白道：“我知道他没有恶意，他对我的确很好。可问题是，他一直很轻视我，瞧不起我，觉得我处处都及不上他。小时候也就罢了，长大之后，尤其是和兄兄团聚之后，他还是一直爱笑话我，经常当着别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嘲笑我……”
她听着听着，难免觉得赵源对弟弟的这种态度实在过分了点。当年她就知道他有这个毛病，本以为他那是年少轻狂不懂得尊重别人，在意别人的感受。没想到这几年过去，他都成大人了，不但没有改正，反而愈演愈烈了。就算她想出言调解一下他们的兄弟关系，现在也没有兴趣说什么了。
“他都笑话你什么，是不是说得很难听？”
他犹犹豫豫地说道：“不至于很难听……或者，或者我早已听习惯了。无非就是笑我丑，笑我笨，说我这样的人肯定没出息，有时候还当着几个弟弟的面这么说，甚至当着外人也这么说……”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去，沉默不语了。两只手紧紧地捏着袖口，好像很局促很紧张的模样。
牧云越听越是来气，她知道赵汶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自然是从小到大受了不少委屈。在别人面前，他当然不好意思说，因为他自尊心很强，很要面子。看王妃对他那个态度，不打骂他就不错了，简直就是个恶毒的继母，就更别说保护他，慰藉他了。至于赵源，想不到他在别人面前居然是这样一副嚣张跋扈，肆无忌惮的模样，亏他每次在她面前都温柔和蔼，原来是装出来的。
因此，她越发地同情赵汶了，“他这么对你，你怎么不去告诉你兄兄，让他为你做主，让你哥哥收敛点？”
赵汶轻轻地叹了口气，仍然低垂着眼帘，眼望着地板，说道：“告诉兄兄又有什么用。他虽然对哥哥粗声粗气的，偶尔还拳脚相加，可心里头还是很喜欢哥哥的。家里面这么多人，没有人喜欢我，我就算说了，只能换来更多的嘲笑，索性就自己忍着了。”
“别老是这样丧气，你要自己好好努力，将来干出点大事来给他们看看，让他们后悔。”说着，牧云就伸出手来，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笑道：“你快要长大了，让自己强大起来，任何一个人也不敢欺负你。还有，就算他们都对你不好也没关系，我对你好就是了。”
第6卷 第311节：钻床底
》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是以姐姐对弟弟说话的口吻，包括心理也是如此。赵汶比她小了三岁，矮了半头，她一直把他当作一个很值得同情的弟弟来对待。这个时候的她，哪里知道赵汶心理上的微妙变化，以及他对她的真实想法？
刚刚说到这里，忽然间，院子里有了轻微的响动。很快，窗纸被灯光从外面映亮了，一晃一晃的，忽明忽暗。同时，还有脚步踩在积雪上的声音，正朝着房门这边接近。这大半夜的，能是谁来了？
赵汶有点惊慌和紧张，小声道：“是不是我哥来了？听说他这几天就到京城。”
牧云一听说是赵源来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忿然道：“他还有脸来？你怕什么？”
“怕误会。”
说罢，他就东张西望一番，寻觅着躲避的地方。很快，他就找到了他认为比较安全的隐蔽处，那就是床底。他来不及跟牧云多说话，快步上前，趴了下来，从床底的栏杆空隙间迅速地钻了进去。
牧云知道他是怕赵源吃醋，怀疑他，禁不住好笑起来——赵汶的心思还真够细腻的，哪一茬都能预想到，他哪里笨，明显是个聪明人嘛。说实话，她还巴不得赵源发现赵汶正在她这里，并且这段时间里一直来找她玩，好好地气气他。
她刚刚把手中的木头小人儿放在桌案上，房门就“吱嘎”一声，从外面推开了。赵源脱去鞋子，一身浮雪地进来了。
尽管现在天气寒冷，他似乎为了臭美而故意少穿，轻裘缓带的装束，衬得他越发地人品秀雅，晰白如玉，面孔姣好得挑不出任何缺点来。在看清楚的一瞬间，她有点发怔，目光一时间居然无法从他面前移开了。
赵源在人前向来是一副风度翩翩，高贵矜持的姿态，可他眼下一眼见到牧云，这些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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