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_贼道三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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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_贼道三痴- 第3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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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官见皇帝已经先在,便赶紧跪倒在阶前行礼,没什么繁文缛节,万历皇帝开口道:“朕自前年圣母升遐,哀痛不已,今春以来足膝无力,不良于行,每日静摄调养,昨忽有疯癫张差闯入东宫伤人,外廷有许多闲言,今张差已畏罪惊吓而毙,止将庞保、刘成、李万仓、李自强四人拿问,其余不许波及无辜之人,免伤天和——”
说了这些,万历皇帝有些气喘,歇了片刻,又道:“皇太子乃国之根本,素称仁孝,今年已三十五岁,如此长大,朕岂有不爱之理,且皇孙振振众多,尤朕所深喜,奈何外廷纷纷疑我有他意,褔王已之国,去此数千里,自非宣召,彼岂能插翅飞至?”说着,拉起太子朱常洛的手对阶前跪着的群臣道:“此儿极孝,我极爱惜。”
正巳时的太阳已经很晒,众官跪在慈庆宫穿殿阶前的日光里一个个汗流浃背,伸长脖子望着殿檐下的万历皇帝,聆听皇帝的训示,张原听力好,不用侧耳静心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心想:“皇帝这是在表演父子情深呢。”眯起眼睛细看阶墀上万历皇帝一家子:
皇帝朱翊钧方面大耳,坐在那里自有一种养尊处优的帝王威势,太子朱常洛毕恭毕敬侍立一边,朱常洛也肥胖,父子二人形貌颇为相似,站在左阶第一位的皇长孙朱由校清清瘦瘦,这时眼神游离,身在此处魂不知何往,若是上课这就叫作走神或开小差,在朱由校身边的朱由楫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朱由楫似乎未成年就夭折了,不然也轮不到朱由检接替哥哥朱由校的皇位,再看那位崇祯皇帝朱由检,七、八岁的样子,也瘦弱,但眼神很亮,神情很专注,在仔细听皇祖父说话,站在最边上那个小女孩不知什么名字,现在应该还没有公主的封号,这未来的小公主小脸煞白,站在那里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张原又想:“王安等人也不知是怎么找到那个张差的,张差是孤家寡人,柴草被二李烧毁告状不成冤屈难伸以致疯疯癫癫就想到京中告御状拼命,前日竟死在刑部大狱,张差这样死倒是少受些痛苦,不然闯宫伤人的罪就算不是凌迟也要——”
“皇上甚慈爱,皇太子甚慈孝,天下百姓共仰!”
跪在阶前的官员当中突然有人这样大声称颂,把张原的思路打断,转头看时,说话的是河南道监察御史刘光复,鬓发花白的刘光复眼见皇帝与太子这么父慈子孝,感动得热泪盈眶,忍不住大声赞美起来。
万历皇帝年老多病,这两年更是时常头晕目眩,听力大不如前,刘光复颂扬的声音虽然不小,但万历皇帝却未听清,侧身问立在身边的东宫太监魏进忠:“那人说些什么?”
魏进忠认得说话的是御史刘光复,此前刘光复曾上疏罢宫市,宫市由太监承办,乃是肥差,魏进忠就管着内府十大库房的甲字库,罢宫市就是断了魏进忠这些太监的财路,魏进忠自然忌恨这个刘光复,这时灵机一动,回复道:“回万岁爷,这人说愿皇上慈爱皇太子。”
这话从字面上看与刘光复所言大同小异,但多了一个“愿”字,意思顿时迥异,刘光复是赞美称颂皇帝与皇太子父慈子孝,魏进忠这一转述就成了刘光复请求皇帝对皇太子慈爱,这不就是指责皇帝对皇太子不够慈爱吗,万历皇帝气喘吁吁说了一大通,又拉着朱常洛的手说“此儿极孝,我极爱惜”,在群臣面前表演得这么充分,却被刘光复当众“指责”,岂不震怒,训斥道:“内廷慈孝,外廷妄肆猜疑,迹涉离间!”
张原知道刘光复这个人,十年前在绍兴府诸暨县当过县令,治理水患,颇有政绩,刘光复离任后,诸暨百姓还建了刘公祠纪念他,但这个人比较执拗迂腐,而且这时刘光复纳闷啊,明明是称颂之词怎么皇上却怒斥他妄肆猜疑,他不服,忠臣要敢言,他大声争辩,万历皇帝几次要制止他说话,他却充耳不闻,自顾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把万历皇帝脸都气歪了,怒叫:“锦衣卫何在?锦衣卫何在?锦衣卫何在!”
但皇帝今天召见百官,未传锦衣卫入侍,所以万历皇帝连喊了数声也无锦衣卫的人答应,便命身边内侍将刘光复绑起来,押往朝房候旨发落。
吴道南是万历十七年的进士,前后也见过万历皇帝几次,从未见皇帝如此震怒,很是惶恐,又因为跪得久了,头一晕,扑倒在地,挣扎着爬不起来,郭淐、张原、周延儒就跪在吴道南身后,郭淐、周延儒二人迟疑着不敢擅动,张原却已经起身去扶,首辅方从哲也从边上搀了一把力,向张原点了点头——
坐在檐下左门柱边大发雷霆的万历皇帝见把次辅给吓倒了,这才勉强息怒,命内侍把吴阁老搀到二门外休息,过来搀吴道南的是魏进忠和另一个东宫太监,张原这时才看到钟本华也与一班内侍一起立在右阶下侍候,右臂已无夹板,想必伤势好得差不多了。
方从哲重新跪倒,为刘光复求情道:“小臣无知妄言,望霁天威。”
万历皇帝余怒未息,又拉着太子朱常洛的手问群臣道:“你们都看见否?如此儿子,谓我不爱护,譬如尔等有子如此长成,能不爱惜乎?”又让内侍把四位皇孙、皇孙女从左阶下引到阶墀上,站在他身边,示意各位大臣仔细看看他的佳孙、佳孙女,这天伦之乐谁忍心去破坏?
张原注意到那位小公主先前站立的石阶上有一块水迹,显然是小公主尿急了,皇室规矩太严,小公主尿急了竟不敢走开,又紧张又害怕,就尿出来了,走上阶墀时一步一个小小的湿脚印,好在绝大多数人都被万历的怒火震慑吸引,并未留心一个小女孩的脚步——
万历皇帝又道:“朕与皇太子天性至亲,祖宗祖母俱鉴,小臣恣意妄言,离间我父子,真是奸臣,真是奸臣!”
跪在下面的大臣们也纳闷啊,刘光复明明是称颂之语,怎么就成了离间皇上父子的奸臣了?料想是皇帝借题发挥,发泄对外臣的怨气,这真是天威难测啊,颂扬之词也会触霉头,还是闭嘴为好——
其他官员可以不说话,首辅方从哲不能让皇帝一个人在那说啊,叩头道:“诸臣岂敢如此。”
万历皇帝见群臣震慑,这才言归正传,说道:“疯癫奸徒张差闯入东宫,打伤内官,今张差已畏罪而毙,只把庞保、刘成和蓟州刁民李自强、李万仓拿问,其余不许波及。”转头对皇太子朱常洛说:“你有何话,且与诸臣悉言,不要隐瞒。”
朱常洛知道父皇是要他对梃击案表态,说道:“似此疯癫之人,决了便罢,不必株连。”又觉得这话还不够分量,怕父皇不满意,接着道:“我父子何等亲爱,外廷有许多议论,宁陷我为不孝之子吗。”
万历皇帝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接口问群臣道:“你们都听到皇太子方才所言否?”以目示意方从哲——
方从哲赶紧回话道:“圣谕已明,人心已定,望皇上毋以此介怀。”
万历皇帝这才天颜开霁,脸露笑意,让近侍转告把守慈宁宫门的宫卫和太监,让迟到的官员放行无阻,又有数十名科道官起来,跪在后面觐见天颜,万历皇帝又当众表演了一番父子亲爱,以破除宫外种种易储的谣传,最后让皇太子搀着他站起来,父子二人并排而立,万历皇帝问群臣:“尔等俱见否?”
百官都拜伏称颂,万历皇帝又道:“皇太子再次出阁讲学之事,内阁会同司礼监与礼部、翰林院、詹士府商议,择日举行。”
众官甚喜,山呼万岁。
司礼监掌印太监李恩示意众官告退,独把方从哲召到御前,万历皇帝吩咐道:“速作谕来,无误批发。”这是要急着了结梃击案。
方从哲回到内阁,吴道南已被送回寓所休养,内阁又只有他一个人,好在皇帝已给梃击案定性,拟旨不难,当即遵照皇帝方才所言草拟了一份处理梃击案的谕帖,那司礼监的太监就等在内阁堂前呢,急将谕帖送至乾清宫弘德殿,万历皇帝略改数字,便盖印发出,同时又下一道谕旨:“御史刘光复在慈庆宫前高声狂吠,离间朕父子,着锦衣卫拿送刑部,从重拟罪具奏。”
那刘光复真不知是祸从何起,当时万历皇帝身边的其他人也都未留意魏进忠以一个“愿”字让刘光复大祸临头,其他官员虽有疑惑,但这种事已经没法再去追问、查证,魏进忠这一手可谓妙到毫巅、杀人不见血,只有张原猜测可能是那传话的魏进忠从中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不然皇帝怎么会突然那么震怒,因为只有张原知道魏进忠何等的奸险狠毒,后人曾以“形质丰伟,言词佞利”来评价从小混混到九千岁的魏忠贤,“言词佞利”就是说魏进忠善于花言巧语并且很犀利,张原对这位未来的九千岁保持着警惕,必要时候要果断帮助钟本华——
六月初七,刑部拟以对刘光复杖刑、革职,万历皇帝还认为判得太轻,要对刘光复处于死刑,这有点杀鸡骇猴的意思在里面,要外臣不敢再对梃击案说三道四,方从哲与其他科道官上书营救,乃改为由刑部、都察院重审。
六月初九,三法司与司礼监在文华门前审问庞保、刘成,现在张差已死,庞、刘二人当然矢口否认曾指使张差闯宫,只说是张差疯口扳诬,他们无罪——
蓟州的李自强、李万仓也已解到京城,这二人在刑部受审,也不承认受庞、刘二人指使,引荐张差闯宫,用刑之下承认平日对张差多有欺压,烧毁了张差的柴草并殴打张差,同时在刑讯之下,二李又招供出在蓟州黄花山不少欺男霸女的恶事,庞保、刘成这两位内官对二李多有包庇——
都察院堂官张问达是亲东林的,上疏申辩说,张差已死,庞、刘容易抵赖,而文华门又是尊严之地,不便动用刑具,难以审得实情,希望皇帝同意把庞、刘二人移到刑部审问。
万历皇帝不同意将庞、刘二人移到宫外受审,又授意皇太子朱常洛传话给三法司堂官,说不可轻信仇口,株连无辜,但刑部在审问二李时就获知庞、刘二人在蓟州借口为郑贵妃修铁瓦殿就干了不少敛财扰民的恶行,一意要求将庞、刘二人发到宫外审讯,这样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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