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_贼道三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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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_贼道三痴-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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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萼道:“不都说了吗,介子是得了眼疾后静坐入神开启宿慧了。”
张岱道:“那介子可称得上是读书种子了,想必也是要由科举求功名了?”
张原毫不含糊地应道:“正是。”
张萼撇嘴道:“俗!”他觉得自己整天斗鸡走马不俗。
张岱笑道:“甲第科名,世上第一艳事,黄榜一出,即使深山穷谷,也无不传其姓氏,试看天下士子,谁能不俗?”
张萼道:“我就不俗,我视功名如粪土。”
张岱摇着头笑,不和这个堂弟理论,问张原:“介子开始学制艺了没有?”
制艺就是时文,就是八股文,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命刘伯温创制的文体。
张原道:“正要向大兄请教制艺。”
张岱道:“你是以《春秋》为本经是吧,我是《诗》,八股文并不难,你把《四书集注》和春秋三传读通了,就能学作八股文,只是我辈书生,不能专务八股,那样眼界小了、心思腐了,将为韩、柳、欧、苏这些前贤所笑,我极欣赏东坡说的‘为文当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
张原点头称是,心道:“这是苏轼《文说》里的话,当然是绝妙的文论,嘿嘿,我算是明白徐文长、陈继儒、张宗子这些才子为什么屡试不中了,八股文规矩很多,你才情大发,写起来万斛泉涌、滔滔汩汩,肯定要冲破八股的樊篱,那就是破格了,考官要讲规矩的,自然不能录取你。”
却听张岱又道:“时文也有做得好的,王季重、刘启东都是时文大家,于规矩之中有飞扬文采,两人都已中了进士。”
张原问:“王季重就是王思任吧,那刘启东是谁?”
王思任也是绍兴人,孤傲刚直,豁达诙谐,鲁迅曾引用过这位老乡的一句名言“会稽乃报仇雪耻之乡,非藏垢纳污之地”,至于刘启东,张原记不起是谁了?
张萼道:“刘启东便是刘宗周,一介穷酸。”
原来就是刘宗周啊,张原“哦”的一声,刘宗周是晚明儒学大师,开创的蕺山学派很有名,黄宗羲就是刘宗周的学生——
就听张岱喝道:“三弟不得无礼,启东先生是大父都敬重的人。”
张萼“哼”了一声,说道:“是他先对我无礼。”
张岱奇道:“启东先生怎么对你无礼了?”
张萼愤愤道:“他不是在城东大善寺设馆授徒吗,上月大父命我去向他求学,我去了,可半天不到,他就把我赶出来了,对大父说此子不可教也,害我挨大父痛骂——真正气死我也!”
张原、张岱都大笑起来,张萼这副轻浮暴躁的纨绔模样,以严谨刚直著称的刘宗周当然不会收他为徒。
张萼却又洋洋得意起来,说道:“那穷酸拒我入门,我也没让他好过,当夜我就带了两个小厮跑到大善寺,朝他住处窗户丢石子,还把他的门都给砸了,估计那穷酸唬得屁滚——”看了一眼张原,闭上了嘴。
张岱连连摇头,这个堂弟太荒唐,二叔父不在家,大父也管不了他,不过张萼看上去对介子似乎颇为忌惮,这是怎么回事?
张原又问张岱童子试的事,张岱道:“童子试的截搭小题难做,县试、府试、道试都是只考一场,每场做两篇八股文,县试、府试是四书题,道试会有五经题,今年童子试早已结束,介子要考就要等到明年了,逢丑、辰、未、戌年进行岁考,寅、巳、申、亥年科考,明年二月先是县试,然后是四月府试,后年参加提学官的道试。”
张原心道:“秀才也是三年考一次啊,这还真耽误不起。”
张岱又道:“童子试最难,据我所知,大约五十取其一,乡试三十取一,会试十取一,而我们绍兴府文风极盛,读书人多,生员尤为难考,估计六、七十才取一。”
这好比向张原当头泼一盆冷水,六、七十取一,这录取比率也太低了吧。
张萼笑嘻嘻道:“介子,知道蜀道难了吧,何如吹笛唱曲、博陆弈棋快活,你有盲棋神技,去武林、去金陵、去广陵,包管也得一世逍遥,无拘无束,不比做官差。”

第十四章 兔子;走着瞧
傍晚时分,雨过天晴,原本蒸笼一般的闷热一扫而空,竟能感觉到丝丝秋意了,说夏雨如赦书真是一点也没错,真让人如蒙大赦。
张原送张岱、张萼至三拱桥边,但见晚霞映空,天清气朗,浑不见方才电闪雷鸣、急风骤雨的痕迹,只有浮浮涨涨、充塞两岸的投醪河水显示着方才那场暴雨的威力。
雨后空气清新,张原深吸一口气,作揖道:“多谢宗子大兄的指教,祝宗子大兄秋闱早传捷报。”
张岱笑道:“若秋闱得中,我就得赶赴京城参加明年初的会试了,以后只怕难得与诸弟们一聚了,本月十八,我请族中同辈兄弟游砎园,另外还要请几位即将同赴乡试的本县同学,可餐班声伎到时也会在砎园搬演新剧《牡丹亭还魂记》,绝对是眼福耳福啊——介子到时可以出门吗?”
张原道:“鲁云谷先生说我盂兰盆节后就可随意了。”《牡丹亭》还是要看一看的,也借机认识一些优秀的山阴士子,不能整日宅在家里读死书。
张岱说道:“好,到时我让人来邀你。”说罢,点了一下头,与张萼并肩走上拱桥,王可餐、潘小妃等人一溜跟在后面。
走到桥西,张岱回头看了一眼,见张原还立在河岸一株高槐下,若有所思的样子,在张原身后,是东张八户高高矮矮略显破旧的宅院——
“三弟,东张的介子真是神了,蒙目下棋、过耳成诵,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个本事!从小他都是唯你马首是瞻的小跟班,得了一场眼疾就变了个人一般,真是匪夷所思。”张岱一边走一边摇头。
张萼见大兄也夸赞张原,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是有点快活,说道:“也许风水轮流转,该转到他们东张了。”
张萼是口无遮拦的,张岱瞪了他一眼,说道:“风水转到东张后,你还怎么整日花天酒地!”
张萼笑道:“也不会一下子就转过去吧,再有个二十年就够我受用了,待我死后,管他东张西张,谁贫谁富。”
张岱冷笑一声,不再理睬张萼,心道:“有我张宗子在,西张就不会败落——介子若能科举上进同样也是我山阴张氏的荣耀,东张、西张,本是同宗。”
少年张宗子豁达又自信。
石桥这边的张原独自在槐树下站了很久,绍兴府童子试六、七十取一,这还仅仅是秀才,乡试举人又是三十取一,会试进士再十取一,也就是说从儒童到进士,等于要从几万读书人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比喻一点也不夸张,比他后世经历过的高考要残酷得多。
怎么办,混吃等死似乎也是一种活法,张萼可以这么活,他不能,三十年后胡马渡江、剃光脑门留大辫子的日子不是那么好适应的吧,王思任绝食死了、刘宗周绝食死了,张岱想做忠臣但杀头怕痛绝食怕饿,躲进深山苟活——
天边的晚霞渐渐暗淡下去,近处喧嚣的投醪河水也收敛安静了一些,暮色降临。
张原将脚下一块石子轻轻踢向投醪河,水花也没溅起一朵,突然大叫一声:“兔子,走着瞧!”
身后也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少爷是叫小婢吗?”
张原转过身,见小丫头兔亭站在后园门边,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看着他,脑袋上梳着的两个小丫髻还翘着两截辫梢,很像两只兔耳朵。
张原笑了起来,说道:“没叫你,我看到对岸跑过一只野兔。”
“啊,有野兔,在哪里?”
小丫头顿时活泛起来,跑到张原身边,伸长脖子朝对岸张望,却哪里有什么野兔。
张原伸手弹了弹兔亭那免耳朵一般的辫梢,问:“兔亭,这丫髻谁帮你梳的?”
“是伊亭姐姐。”小丫头答道。
晚饭后,大丫头伊亭提了一竹篮衣服到穿堂这边的水井来洗,这是少爷张原换下的衣服,午后大雨少爷与西张的少爷们玩耍弄湿了衣服换下的。
伊亭只为太太吕氏还有少爷张原洗衣服,也会顺便帮兔亭洗一下,因为兔亭还小,至于武陵,她是不管的,武陵换下衣服都是求厨下的那两个仆妇帮忙。
穿堂左侧有个小门,过了小门就看到一排土墙瓦房,那是张原家的厨下、杂物间和仆役的住所,这里与后园相连,水井就在后园边上,后园菜畦的浇灌以及全家的用水都靠这口水井。
圆圆的水井围着一圈石井栏,井栏下的青苔或厚或薄,一只漆着桐油的水桶搁在井栏边上。
伊亭放下竹篮,解开水桶横柄上盘着的绳子,正要去井里提水,那排瓦房最东头的一间跳出一个十八、九岁的男仆,头戴阔边深网巾,身穿青布衫裤,脚上是荡口鞋,五短身材,一脸的斑痘,笑问:“伊亭姐,今天怎么到这边洗衣了?”
这男仆就是张彩,张大春的儿子,是张原家的奴仆,有奴契的。
伊亭斜了他一眼,说道:“河里涨水了,不到这里洗去哪里洗。”手一松,水桶“扑通”一声落到井里。
张彩站在伊亭身后,看着伊亭弯腰提水,为了做事爽利,伊亭用浅色布条紧紧束着腰,这个弯腰奋力提水的姿势就显得绢布狭领长裙下的圆臀很翘。
张彩眼睛发亮,咽了一下口水,说道:“伊亭姐,让我来帮你。”上前故意挨挨擦擦,手去碰伊亭的臀——
伊亭裙下一脚踢出,张彩“哎哟”一声,跳开几步,俯身揉着小腿骨,叫道:“伊亭姐,你好狠心。”
张彩的父母今天不在城里,去鉴湖田庄了,只有两个厨下的仆妇闻声走出来,笑嘻嘻看热闹。
伊亭理也不理张彩,自顾提了三桶水倒在一个大水盆里,坐在一条小板凳上开始洗衣服。
那张彩揉了几下小腿,不痛了,又过来蹲在伊亭面前,满脸堆笑道:“多谢伊亭姐脚下留情。”
伊亭搓洗着衣服,头也不抬,冷冷道:“离我远点,别惹我。”
张彩往后稍微挪了挪,压低声音道:“伊亭姐,我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等了一会儿,见伊亭没反应只顾洗衣,便接着说道:“是这样的,我爹要为我提亲了。”
伊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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