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吾郎先生立刻就收回了这句话。就在我们走下紧急逃生梯时,明老板正好从厨房后门探出头来。时序已进入深秋,赤裸的肩膀显得特别耀眼——她依然是那身背心打扮。
“听说有客人来找我?是谁啊?”
看了明老板一眼之后,大师一拳捶在宏哥胸前并低声这么说:
“我收回将你逐出师门那句话……”
宏哥的表情刚才还忧郁到不行,现在却既吃惊又讶异地好不忙碌。
“你竟然能找到这么好的女人……这下不是被逐出师门而是‘毕业’了!”
不久之后,阿哲学长和少校也出现在“花丸拉面店”,围着大师喝起酒来。因为他是宏哥的师父,似乎也和尼特族侦探团所有成员都有交情。
“大师,您不是说要在摩纳哥常住吗?还说要在那里追女明星啊?”阿哲学长拿着装了啤酒的玻璃杯这么问道。
“我在那里怎么也住不惯哪!总觉得睡觉时一翻身好像就会掉进海里。没办法,只好让两个女孩子一左一右地睡在我身边,结果她们就生气了……”
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厨房里的明老板也是一脸无奈。
然而大师不但没喝酒没吃拉面也没吃煎饺,甚至连水都没喝一口。不仅如此,他去厕所的频率有点高,而且每次都会听到轻微的咳嗽声,这些情况实在令我有点介意。
直到太阳下山、其他客人陆续来到店里时,大师才站起身拿起风衣和帽子。
“好了,也见到好久不见的人了,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不知为何,大师这么说的时候却一直看着我。圆眼镜后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眨了眨,仿佛想对我说些什么,又好像在说:“要是看不懂我的暗示也无所谓喔!”
“啊,那我送您到车站好了!”我边说边披上连帽大衣。当然,宏哥也和我们一起。
十一月的白昼很短暂,这时深蓝色的夜幕早已低垂,大楼的灯光和往来的汽车灯群冷冷地浮在夜色之中。我拉起连帽大衣的前襟,跟在并肩而行的大师与宏哥身后。从背后看过去,这两个小白脸看起来竟有点像父子。
“师父现在住在哪里?”宏哥问道。
“暂时会待在东京。因为有些杂事要处理……”
“这样啊……有空的话请您常过来玩。虽然我已经是被逐出师门的不肖弟子了……”
宏哥竟然自己承认被逐出师门了。我和大师都凝视着他。
“你下定决心了吗?”大师如此问道。
那是“下定决心要只和一个人交往了吗?”的意思。
“是的。”宏哥点了点头。
大师放慢了脚步,一字一句地这么说:
“第一次见到宏少爷时,我看着你的眼神,还深深相信你这孩子绝对会继承我的衣钵呢……人果然会随着跟人相处而改变啊!真让我既开心又有点寂寞呢……”
“其实他现在还住在别的女生家里,一点也没有改变!”
“不,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宏少爷的庭院里已经长出其他种子的芽苗,再也开不出唐璜的蔷薇了。”
我们沿着铁道走向繁华的街区,就在抵达流浪汉公园旁时,大师才终于回头看着我。
“对了,年轻人,我好像忘了问你的名字呢?”
“咦?啊,我姓藤岛,名叫藤岛鸣海。”
“你是有子的伙伴吗?”
“……嗯,算是吧……”因为我是侦探助手啊!说是伙伴虽不中亦不远矣。
“你不是有事情想问我吗?”
看来我的态度和视线又暴露了心事。
“这个嘛……说有的话的确是有啦……”
“是关于有子的事吧?那孩子将来会成长得越来越美,也越来越复杂喔!”
“不,虽然我的确想知道爱丽丝的事,但暂时不打算问。如果有什么该让我知道的事,我想她本人一定会告诉我,否则我问东问西只会惹她生气而已……”
“唔……”
既然如此﹒我跟在他们身后又是为了知道什么?
这个老人——吾郎大师本人还是让我很好奇。
我下定决心开口询问。
“那个……您刚到店里的时候和彩夏聊过天对吧?”
“她是个好女孩啊!年轻人,我真羡慕你呢!”
“但在跟她聊天之前,您曾经……迅速地捏起沾在她肩上的花放在她头发上吧?呃……我并不是在责备您,只是……不知道您那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吾郎大师瞪大了眼,一时间陷入沉默。一旁的宏哥则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师。
终于,吾郎大师伸出手,在我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吃软饭之道的根本就在于掌控人心的距离。”
“这样啊……”干嘛突然跟我说这个啊?
“那是一种叫作‘消除戒心’的手法。人的脖子旁有一块最脆弱的空间,只要能准确地触碰那个地方,就能在短时间内缩短人与人的距离。”
我实在被他搞得很头大,忍不住转头看向宏哥——“大师他到底在说什么啊?”然而宏哥却眯着眼睛看着我,仿佛在看什么刺眼的东西。
大师对我们说“还会再来玩”,随后便消失在车站东口杂沓的人群中。我们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后,宏哥突然仰头望着冬日的夜空,喃喃地说道:
“果然,鸣海小弟真的很有天分啊……不愧是大师,竟然第一次见面就看出来了……”
喂!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 ,
从隔天开始,吾郎大师就经常在“花丸拉面店”露面。
“宏哥今天不在喔……”
“没关系。藤岛少年,我是来见你的。”
大师边说边走进厨房后门外的聚会场所,和我促膝对谈直到太阳下山。明老板瞪着我、彩夏也不解地一直看着我,但因为吾郎大师的谈话实在太有趣,让我不禁听得入神。例如——
“少年的数学好不好啊?”
“不,不太好……”
“但这只是基本几何学里的基本概念——如果要在三度空间里特定出一个平面,最少需要几个点?”
“应该是三个吧?”
“没错。这就是身为小白脸至少必须有三个女人的道理。”
这句话实在太经典了,让我无法吐槽。又例如这样的对话——
“同时爱上很多女人,但她们所在之处和面对的方向都不一样。一旦靠近其中一位,就必然会远离另一位;试图让一个人转过头来,就会有其他人转头离去。少年,如果是你会怎么办?”
“这个嘛……”感觉好像变成禅学问答了。“站在正中央高声大叫,让大家靠过来……像是这样吗?”
“答错了。很可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正确答案是……”
吾郎大师伸出中指推了推圆眼镜,然后指向闪耀在大楼之间的十一月柔和太阳。
“尽量升到高处,尽情闪耀光辉。这么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过来,也就能将光明分享给所有人了啊……”
有一次宏哥也在一旁聆听大师的谈话,却在大师起身上厕所时如此感叹:
“他当初教我的时候也没讲得这么深入啊……”
不是吧?这应该只是一种口才训练而已吧?
“少年,你听清楚——小白脸之所以靠女人供养却不给女人半毛钱,其实是有正当理由的。你明白吗?”
“我一点都不想明白……应该只是自己不想工作赚钱而已吧?”
“又答错了。小白脸是一种相当花脑筋的劳动工作,必须随时关心对方、察觉对方的心意、事先做好准备、选择适当的话语,还要抓准互动的时机。看到宏少爷的时候,你也常常觉得他‘既然这么能干为什么不去工作’吧?”
我的确不只两、三次这么觉得啊!
“之所以不给女人半毛钱,其实是因为给了有形或可以计算的东西之后就会产生不公平。必须公平地爱每一个女人,只要对每个人一样尽心,就是公平地把大家都当成无价之宝啊!所以千万不能付出一毛钱,只能接受对方的金钱。你要谨记在心。”
我才不要咧!这种行为根本是人中败类啊!宏哥也真是的,为什么会学这种人啊?这种行为根本不值得尊敬啊!
不过吾郎先生的直觉确实相当敏锐。
“藤岛少年,你有一个姊姊,但其他家人都不住在一起了吧?所以虽然你乍看之下很不会说话,其实却对应付女人很有心得。”
“咦?您……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你晚上偶尔会接到电话,只要稍微观察一下便不难明白了。”
的确……也只有姊姊打来的电话会让我回答“今天会晚点回家”或“不用帮我留晚餐了”之类的话吧?
“所以要仔细观察,还有就是吸收情报。最重要的是从中发现乐趣,这点对一个小白脸来说再重要不过了。”
“啊——呃,请等一下……大师您为什么想让我成为小白脸呢?”
“没想到岁数这么大了还能遇见比宏少爷更有天分的孩子,我想好好珍惜这个奇迹啊!我已经六十二岁了,你恐怕会是我最后一位徒弟吧!”
“果然……我之前就觉得鸣海好像很会哄女人……”“但藤岛中将一点自觉也没有,反而比宏哥更形凶恶啊!” “你们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阿哲学长和少校在我不注意时出现了,还坐在宏哥两旁聆听大师的教诲。大师突然向旁听的一排观众们提出问题。
“除了有子之外,这个少年身边还有很多不错的女人对吧?”
“你们三个还真的开始算啊?”
“那个某人和某人不知道算不算耶?”
“我认识的就有八位了吧?”
“根据我的计算,应该有二十五人!”你是怎么算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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