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机密》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三国机密-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唐姬这时总算恢复了一些情绪,她擦干脸上的泪水:“陛下大行之后,除了妹妹你,可还有别人知道?”伏后道:“这一整天里,我就守在他的身旁,以他的名义发出诏书,谢绝一切谒见。太官们进的汤药、饮食,我都亲自到宫门接应,生怕他们觉察到什么——宫中之人,不知曹氏安插了多少耳目。”
  她执起刘协冰冷的手,整个上半身都贴在他的胸膛,侧过脸来:“假如你们再不来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一直到这时候,伏后才露出极度疲惫的神情,她伏在床上,脸上的光华在一瞬间黯淡下去。
  这个女人坐在丈夫冰冷的尸体旁边足足一整天,强忍丧夫之痛,扮演着病中的皇帝与侍寝的皇后两个角色,甚至不能露出半点戚容。寝宫外的每一个脚步声都让她心跳加速,因为这是一条极其脆弱的防线,哪怕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宫女、最不经意的一瞥都有可能毁掉她的努力——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汉室的灭顶之灾。
  她在针尖上跳着七盘舞步,而唯一能指上的希望,仅仅只是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孪生兄弟。
  这需要何等坚毅的心志。
  刘平满怀敬意地望着伏后,这正是史书中所谓的“义士”啊。
  这两天内他所接触到的人,无论是杨俊、杨彪、唐姬还是这位伏后,性格各不相同,却都有着一种超乎执著的热诚,为了汉室而不在乎任何代价。刘平不知道,促使他们甘冒奇险的,究竟是对汉祚的责任感,还是对天子本人的忠诚。
  已经死去的刘协,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得到如此的信赖?
  刘平这时候才想到,他对这位兄弟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仅仅只是传到河内的一些只言片语:朝廷暗弱,天子无能,任凭权臣当道……可现在看了,却是截然不同。
  他正在沉思,唐姬走到他身旁,递过一套衣裳,悄声道:“陛下,请您更衣。”刘平尴尬地看了一眼唐姬,走到屏风后面,脱下小黄门的衣服,把自己的中衣也脱下扔在一旁,换上了一身布袍。袍子很旧,质地却十分柔软,举手投足颇为舒适。刘平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努力想象刘协走路的姿势。
  两个女人看他换完衣服,低声商量了片刻。唐姬从纯银括镂奁里取出一盘白色的妆粉,托在手里,伏后取来一支毛笔,亲自用柔软的笔端蘸着粉末,在刘平脸上轻轻地涂抹。
  刘协与刘平两个人尽管容貌相同,气质却大为迥异。毕竟一位是颠沛经年、缺衣少食的皇帝,一位是山野之间长大的世族子弟。
  一双素净的白手在自己眼前飞舞,几缕幽香钻进刘平的鼻孔里。这香气不是来自于皇室常用的辛夷或者高良姜,而是肌肤自然生出的香气。刘平抬起眼,伏寿的面容近在咫尺,她正全神贯注地在刘平脸上雕琢着,一滴晶莹的汗珠出现在她精致的鼻尖顶端。
  她还不时用指尖沾上一点点灰褐色的药汁,在他沾满白粉的脸颊上蜻蜓点水般点过,刘平觉得痒痒的很舒服。
  “陛下,不要乱动。”伏寿说,略带怒意。刘平连忙收回视线,老老实实正襟危坐,把眼睛闭上。
  给刘平施完粉以后,伏后退后看了几眼,旁边的唐姬也点了点头。两个人本来就很相似,这么一施妆,刘平黝黑健康的肤色被白粉遮掩,更有九分神似。其他的细微不同,大可以托辞是皇上的“病容”。
  伏后擦干净手,从书架上取来一册应邵的《汉宫仪》和蔡质的《汉官典职仪式》,双手奉给刘平:“陛下,朝中百官甚多,既有多年追随陛下的公卿,也有曹氏安插进来的新员。这陟黜赏罚的规制,得用心读熟才行。”
  然后伏后转过头去,对唐姬道:“尽快告诉杨太尉,陛下适应朝政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绝不能有闪失。”唐姬应了一声,对伏后发号施令显然习以为常。
  刘平心中暗暗有些惊讶。看她的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行动举止却沉稳至极,处变不惊——这距离她丈夫的离世甚至还不足十二个时辰。
  屋子里的药味依旧很浓烈,因为今天太官每两个时辰就进一次药。为了不引起怀疑,伏后把每一碗药汁都仔细地倒入地板缝隙,渗到下面的泥土里去。
  一位死去的皇帝躺在床上,一位活着的皇帝站在屏风后,他们是两个人,但又是一个人。“天子刘协”在这间充斥着苦涩药味的屋子里,陷入一种既死又活的奇妙状态。
  刘平看到自己脱在地上的宦官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他现在代替了刘协,那真正刘协的尸体该如何处理?还有,唐姬是带着一位小黄门进来的,如果她一会儿只身离开,也会引起怀疑。
  当他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伏寿已经坐回到床边,一边抚着刘协的额头,一边回答道:“我已经有安排了,这将是对陛下您的第一次考验。”
  第二章 燃烧的汉室
  【1】
  从昨天开始,荀彧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尚书台。
  曹公的大军如今驻屯在官渡,安抚许都乃至整个大后方的工作就落在他的肩上。各地的文书如雪片般飞入这小小的尚书台,几乎每一份都加盖着“急报”的符印,都要他代替曹公来做出决断——这是信任,也是沉重的责任。
  何况皇上又在重病之中,早已传诏不见外臣,许多朝请奏议也得由他批转。
  “天下方乱,国事未已呐……”
  荀彧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将油灯剔亮一些,把裹在身上的大裘又紧了紧。连续数天的熬夜,让这位面如温玉的谦谦君子也显得憔悴起来,细微的皱纹在眼角额间悄然滋生,那一缕黑亮的长髯垂在颌下,已略有卷曲。
  荀彧不仅是曹操在政治上的左膀右臂,而且还是朝廷的尚书令。这双重身份让他变得极为忙碌,既要为曹操分忧,也要保证朝廷的尊严。
  一位仆役将竹炉里残留的灰烬捅了捅,几点有气无力的火星闪了闪,随即熄灭。他无奈地把目光投向荀彧,荀彧看了眼快被冻住的砚台墨池,叹了口气,挥动手掌。仆役连忙取来几截炭棍丢入炉中,趴在地上拼命吹气。
  荀彧一直不肯使用雒阳山中产的精炭,那种炭火力很足,产量却很低,有限的几百斤都被荀彧转送去了皇宫和司空府。普通的柴炭容易生烟,影响批阅公文,所以荀彧只在屋里实在太冷的时候才添上几根。他觉得既然自己是尚书令,就该为百官做出表率。
  火苗腾地从炉中又冒了出来,屋子里的温度略微上升了一些。荀彧搓搓手,伸手又取来一卷文书,熟练地扯开外束的丝绳。
  就在这时,从窗外隐隐地传来一阵呼喊声。荀彧微微皱了皱眉毛,侧耳去听,他是个谨慎的人,这是在皇宫之内,如此大声喧哗可不怎么成体统。
  “走水了!”
  更清晰的呼喊声从外面传来,荀彧手中的毛笔一颤,险些把墨汁滴到铺好的竹简之上。冬季风干物燥,皇宫内又多是木质建筑,最怕火灾。如果烧起来,那可是会连绵一片,无休无止。
  荀彧迅速站起身来,推开门快步走出去。大门一开,门外的寒风趁机呼地吹进来,他惊愕地看到,禁中寝殿方向在北风呼啸之下燃起冲天大火,火光照亮了半个天幕。
  皇宫里已经乱成一团,宿卫的戍卒、卫官们跑来跑去,吵吵嚷嚷,到处都是叫喊声,有朝宫外跑的,有朝宫内跑的,像一群没头苍蝇。他们多是来服徭役的乡兵和村民,根本没受过任何训练,碰到这种事完全不知所措。
  只有一个小黄门站在高处,大喊大叫,试图控制着这种混乱局面,可惜根本没人听他的。小黄门跳下高台,朝外面狂奔,与匆匆赶来的荀彧几乎迎头撞上。
  “皇上呢?”荀彧抓住那个小黄门,大声问道。小黄门连忙回答:“陛下仍在寝殿,张老公公不肯开门,小的正打算去调宿卫救驾。”
  这让荀彧心里“突”地跳了一下。荀彧环顾四周,高声喝道:“今日是谁当值?”
  “种校尉。”
  “他在哪里?”
  黄门还未回答,一位身披甲胄的将军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荀彧认出他就是长水校尉种辑,冷冷地问道:“你的人呢?”种辑刚从睡梦中被人叫醒,脑子还有些糊涂,听荀彧这么一问,这才攥着头盔的冠缨喘息道:“他们都在宫外,宫门司马无诏不敢擅开。”
  “荒唐!主官直宿宫内,部属怎么都驻在宫外!”荀彧大怒,“传我的命令,大开中门,让他们立刻进来护驾!”
  长水校尉本属北军,执掌京城治安,早已是个不领兵的荣衔。种辑手下的士兵,都是天子从雒阳逃难后一路上收拢来的。所以朝廷因陋就简,便把原来卫尉和光禄勋的职责分出来一部分给他,让他负责宿卫。相比起那些闲散的卫官,种辑麾下的军人还算是比较精锐,是朝廷在许都唯一一支可以信赖的力量。
  种辑连忙领命而去,荀彧又抓到了几个郎官,让他们赶紧去收拢自己的部属,到禁中省门前集合。有了尚书令做主事之人,那些慌乱的人群逐渐恢复了秩序。
  从尚书台到省门非常近。荀彧三步并两步赶过去,看到两扇黄框大门仍旧紧紧闭着。此时火势越发大了起来,他甚至在禁中之外都能感受到那股热浪。
  荀彧心急如焚,仰头喊道:“我是尚书令荀彧,门上是谁?”半扇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惊慌的老脸,他是中黄门张宇。
  “是荀令君?”
  “快开门!你想让整个禁中烧成白地吗?”荀彧瞪着眼睛大喝。
  “是您就好,是您就好……”张宇如释重负,连忙吩咐人把门打开,嘴里还絮叨着,“我是怕有人趁乱对皇上不利,许都这鬼地方,可不是所有人都和您一样。”
  荀彧知道这个老头子一向牢骚满腹,此时也不便深究,一脚踏进门去,问道:“陛下此时在何处?”
  “陛下和皇后都及时逃了出来,此时正在旁边的庐徼里安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