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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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西斯- 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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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纹理歪斜的桌子那毫无感觉的木材会突然发出短促而尖锐、只能听到而看不到、高亢而寂寥的喀嚓声的来由。
  布卢姆站起来,抱着五颜六色、各种各样、为数众多的衣服正要走的时候,对自告奋勇去破的什么隐谜自发地有所领悟,然而却又未能理解?
  那个穿胶布雨衣的人是谁?
  此刻,熄灭了人工的照明并实现了自然的黑暗,布卢姆怎样默默地忽然悟出那个三十年来偶尔漫不经心地思索过的不言而喻的隐谜呢?
  烛火熄灭时摩西在哪里?
  布卢姆一边走着,一边默默地一桩桩历数在完整的一天当中未能完成的哪些事情?
  一时的失败:没能拿到续订广告的契约,没能从托马斯·克南食品店(伦敦市东中区明欣巷二号帕尔布卢克…鲁宾逊公司驻都柏林市戴姆街五号的代理店)里买些茶叶,没能搞清楚希腊女神后身有无直肠口,没能弄到一张班德曼·帕默夫人在欢乐剧场(国王南街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号)公演《丽亚》的门票(赠送或购买)。
  布卢姆停下脚步,默地追忆起一位故人怎样的印象?
  她父亲——已故布赖恩·库珀·特威迪鼓手长的面影,他属于驻直布罗陀的都柏林近卫步兵连队,住在海豚仓的雷霍博特路。
  有可能假定这一面影的什么样的印象反复地忽隐忽现?
  从大北铁路阿缅街终点站,不停地以标准加速度正沿着那如果延长、会在无限彼方相遇的平行线逐渐离去。沿着那重新出现在无限彼方的平行线,不断地以标准减速度,正朝着大北铁路阿缅街终点站折回来。
  女子贴身穿的哪些各种各样的衣物映入了他的眼帘?
  一双崭新、没有气味、半丝质的黑色女长筒袜,一副紫罗兰色新袜带,一条印度细软薄棉布做的大号女衬裤,剪裁宽松,散发着苦树脂、素馨香水和穆拉蒂牌土耳其香烟的气味,还别着一根锃亮的钢质长别针,折叠成曲线状。一件镶着薄花边的短袖麻纱衬衣,一条蓝纹绸百褶衬裙。这些衣物都胡乱放在一只长方形箱盖上:四边用板条钉牢,四角是双层的,贴着五颜六色的标签,正面用白字写有首字B。C。T(布赖恩·库珀·特威迪)。
  看见了哪些贴身衣物之外的东西?
  断了一条腿的五斗柜,整个儿用剪裁成四角形的苹果花纹印花装饰布蒙起来,上面摆着一顶黑色女用草帽。一批布满回纹的陶器,是从穆尔街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号的亨利·普赖斯那儿买来的,他是制造篮子、花哨的小工艺品、瓷器、五金制品的厂商。这些陶器包括脸盆、肥皂钵和刷子缸(一道放在洗脸架上)带柄的大水罐和尿盆(分别撂在地板上)。
  布卢姆如何行动?
  他把几件衣服放在椅子上,脱掉剩下的几样。从床头的长枕下面抽出折叠好的白色长睡衣,将头和双臂套入睡衣的适当部位,把一只枕头从床头移到床脚,床单也相应地整理了一番。然后就上了。床。
  怎么个上法?
  谨慎地,就像每一次进入一座房子(他自己的或并非他自己的)的时候那样,小心翼翼地,因为床垫子那蛇状螺旋弹簧已经陈旧了,黄铜环和蝰蛇状拱形挡头也松松垮垮的,一用力过头就颤悠;顾虑周到地,就好像进入肉欲或毒蛇的巢穴或隐身之处似的;轻轻地,省得惊动她;虔诚地,因为那是妊娠与分娩之床,合卺与失贞之床,睡眠与死亡之床。
  他的四肢逐渐伸开的时候,碰到了什么?
  簇新而干净的床单,新添的好几种气味。一个人体的存在:女性的,她的;一个人体留下的痕迹,男性的,不是他的。一些面包碎屑,薄薄的几片回过锅的罐头肉,他给掸掉了。
  倘若他微笑了,他为什么会微笑呢?
  他仔细一想,每一个进入者都认为自己是头一个进去的,其实,他总是一连串先行者的后继者,即便他是一连串后继者的第一个。每个人都自以为是头一个,最后一个,唯一的和独一无二的,其实在那源于无限,又无限地重复下去的一连串当中,他既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既不是唯一的,也不是独一无二的。
  先行者都有哪一些?
  假定马尔维是那一连串当中的头一个,接着是彭罗斯、巴特尔·达西、古德温教授、马斯添斯基、约翰、亨利·门顿、伯纳德·科里根神父、皇家都柏林协会马匹展示会上的那位农场主、马戈特·奥里利[380'、马修·狄龙、瓦伦丁·布莱克·狄龙(都柏林市市长)、克里斯托弗·卡里南、利内翰、某意大利轮擦提琴手、欢乐剧场里的那位素昧平生的绅士、本杰明·多拉德、西蒙·迪达勒斯、安德鲁(精明鬼)·伯克、约瑟夫·卡夫、威兹德姆·希利、市政委员约翰·胡珀、弗朗西斯·布雷迪大夫、阿古斯山的塞巴斯蒂安神父、邮政总局的某擦鞋匠、休·E。(布莱泽斯)·博伊兰以及其他等等,直到无限。
  关于这一连串中的最后一名,新近占有此床者,他有何想法?
  他想到那个人精力旺盛(莽汉),身材匀称(贴广告的),生财有道(骗子),印象强烈(牛皮大王)。
  除了精力旺盛,身材匀称,生财有道之外,那个人何以还给观察者强烈印象呢?
  因为他曾愈益频繁地目击到,上述那一连串先行者曾沉浸于同一淫荡之情,将越来越旺的欲火延烧过去,先伴随着不安,继而有了默契,春心大动,最后带来了疲劳,交替显示出相互理解与惊恐的征兆。
  随后他的思绪被哪些互不相容的感情所左右?
  羡慕,妬忌,克制,沉着。
  何以羡慕?
  那肉体的、精神的男性器官特别适合于在精力充沛地交媾时自上而下、精力充沛地进行活塞在气缸中的那种往复运动。而为了使那肉体的、精神的(被动而并不迟钝的)女性器官所具备的持久而不剧烈的情欲充分得到满足,这是不可或缺的。
  何以妒忌?
  因为丰满的肉体摆脱了束缚,就会发挥出快活的特性,交替地起着吸引或被吸引的作用。因为起作用者和被起作用者之间的吸引力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而这又与持续不断的环状扩张和放射再突入的增减形成反比例。由于对吸引力增减的有节制的冥想,也能够调节快感的消长。
  何以克制?
  鉴于那是:(甲)一九0三年九月在伊登码头五号的兼营服饰用品业的裁缝乔治·梅西雅斯的店里结识以来的熟人;(乙)当事人献了殷勤,接受下来了,并报以同样的殷勤,对方也亲自接受了;(丙)年纪较轻,容易野心勃勃或宽宏大量,同行间的利他行为或出于爱恋的利己之举。(丁)不同种族之间的吸引,同一种族之间的相互抑制,超种族的特权;(戊)即将到外省去举行一次巡回音乐会。挑费平摊,纯收益平分。
  何以镇定?
  因为这跟相异又相似的自然生物,按照雄性、雌性或两性的天赋本性,并顺应天赋本性,主动地或被动地贯彻执行自然界任何及所有那些自然行为一样地自然。这一灾难还不像行星与隐蔽的恒星相撞时所发生的毁灭性剧变那样大。比起盗窃、拦路抢劫,虐待儿童与动物,诈骗金钱,制造伪币,侵吞挪用公款,背叛公众的信任,装病旷工,故意伤害致残,腐蚀未成年人,恶毒诽谤,敲诈,藐视法庭,纵火,叛逆,罪上加罪,侵害公海,非法侵入,夜盗,越狱,鸡奷,临阵脱逃,做伪证,偷猎,放高利贷,间谍行为,冒充,殴打,故意杀人与谋杀,罪责并没那么严重。它并不比使人体组织和随之而来的情况(食物、饮料、后天的习惯、嗜好上了瘾,重病)保持平衡,为了适应各种生活条件的变化而改变的其他一切过程更为不正常。这不仅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是无法补救的。
  何以节制多于妒忌,羡慕少于沉着?
  从暴行(婚姻)到暴行(通奸),除了暴行(交媾),什么也没发生;然而婚姻受到凌辱的那位凭着婚姻施暴行者并没有遭到那个施通奸这一暴行者凭着通奸进行凌辱者的暴行。
  如果可能的话,怎样复仇?
  暗杀是绝对不可行的,因为以恶报恶是得不出善的。持武器来决斗,要不得。离婚嘛,现在时机未到。用机械装置(自动床),或个人的证言(隐伏的目击者)予以暴露,那还不到时候。靠法律的力量控诉,要求赔偿损害,也就是说,自称被袭击甚至受到伤害(自伤),从而做伪证,这都并非不可能。倘若可能,断然予以默许,并准备与之抗争(物质上,对手是兴隆的广告代理商;精神上,对手是成功的私通代理商),轻视,疏远,屈辱以至分居(一方面保护仳离者,同时又从双方手下保护那个仳离仲裁者)。
  他这个对茫茫空虚性有意识地做出反应者,是借着哪些思考才对自己证明这些情感是正当的呢?
  处女膜先天的脆弱性,物体本身预先假定的不可触性。为了达到目的而自我延长的那份紧张以及完成之后的自我缩短与松弛,这二者之间既不调和也不均衡。女性之虚弱及男性之强韧乃基于谬误的臆测。道德的准则是可变的。自然的语法转换:在不引起意思变动的情况下,由主动语态不定过去式命题(从语法上分析:男性主语,单音节拟声及物动词,女性直接宾语)转位到相关的被动语态不定过去式命题:3“)(从语法上分析:女性主语,助动词与准单音节拟声过去分词,男性主动补语)。借着生殖,不断地生产播种者们。借着酿造来连续地生产精液。胜利也罢,抗议也罢,复仇也罢,都是徒劳的。对贞操的颂扬煞是无聊。无知觉的物质毫无生气。星辰之情感淡漠。
  还原为最简单形式的这些互不相容的感情和思考,收敛成怎样一种最后的满足呢?
  地球的东西两半球所有已勘探或未勘探过的那些适于居住的陆地及岛屿(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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