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无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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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 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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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步亭望着学兄的背影,一下子觉得自己永远没有长大,又觉得他也永远没有长大。

顾维钧宅邸后门路边,梁经纶下了车,望着何孝钰。

何孝钰在车内也望着他。

何孝钰透过他,望向胡同里的岗哨:“你能进去吗?”

梁经纶:“跟他们说清楚,我是代表你爸来的,应该能进去。”

何孝钰:“说不清楚呢?”

梁经纶不再审视她的眼神:“方孟敖救过我两次,说不清楚,我大不了第三次被抓。”

何孝钰将脸转向了另一侧窗,眼睛又湿润了,但听见梁经纶对司机小李说:“不要在这里停留了,送何小姐走。”

“好。”

车开动了,何孝钰猛一回头。

胡同里一阵风起,空中飘拂的是杨柳枝条,路面上飘拂的是梁经纶的长衫后摆。

车开在张自忠路上。

“何小姐,你的信。”小李在前面将一封信反递过来。

何孝钰怔了一下,接过了信。

信封是空白的。

她又看了一眼小李,小李在专注地开车。

何孝钰撕开了信封。

信上,工整的八行笺,工整的竖行毛笔字:

照顾好父亲,照顾好自己,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管。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何孝钰倏地望向小李:“哪儿来的信?”

小李依然专注地开着车:“你家门口,一个学生给我的,嘱咐了,你一个人的时候给你。”

激动之后不禁失望,何孝钰的目光收了回来,将信装进了信封,贴身放进了衣里。

车加速了,何孝钰抬头又望向小李:“能见到谢叔叔吗?”

“谁?”

何孝钰:“你们谢襄理。”

小李:“今天可能见不到。币制改革了,我们行长在外面,行里全靠谢襄理一个人打点呢。”

何孝钰不再说话,望向窗外。

青树,绿荫,池塘。

顾维钧宅邸后园的鹅卵石花径,又是青年军,又是宪兵,一双双眼睛,大煞风景。

李营长在前,梁经纶在后,前面已能看见曾可达住处了。

李营长站住了,让到路边。

梁经纶身前的花径上站着孙秘书!

“争得很厉害。”孙朝忠往前了一步,声音低沉,“梁经纶同志这时不能去。”

“退后。”梁经纶的声音比他更低沉。

孙朝忠沉默了片刻,往后退了一步,仍然挡在路中。

梁经纶望向了李营长:“把你的枪给我。”

李营长:“梁先生……”

梁经纶严厉了:“穿上军服我是上校。把枪给我!”

李营长犹豫着抽出腰间的手枪递给了梁经纶。

梁经纶拉枪上膛,望着孙朝忠:“把枪抽出来。”

孙朝忠没有抽枪:“梁经纶同志……”

梁经纶的枪已经指向了他的头:“像那天一样朝我开枪。”

孙朝忠还是没有抽枪。

“那就让开!”梁经纶手一抬,枪声在后园震荡,大步走了过去。

李营长手快,一把拉开了孙秘书。

又一声枪响,梁经纶所过之处,青年军、宪兵惊愕的眼神!

“谁开枪?!”曾可达出现在走廊上。

“李营长!”梁经纶迎着走廊,没有回头。

李营长快步追了过来。

“把你的枪拿去。”梁经纶只往后一递,已经上了走廊。

曾可达目光复杂地望着他。

梁经纶脚步不停:“徐铁英在里面吗?”已经进了房间。





第87章 打破沉默

曾可达跨进自己客厅的房门,便是梁经纶的背影。

徐铁英坐在沙发上低头只看那八个商家填的表格。

两个人在沉默中对峙。

曾可达飞快地向里间卧房望去。

卧室的门开着,拉了窗帘,光线暗淡。

“我想问党通局几个问题。”梁经纶打破了沉默。

曾可达倏地转过头。

梁经纶依然在望着徐铁英:“党通局如果拒绝回答,请预备干部局给我一个答复。”

“什么身份?”徐铁英终于抬头了,“国民党党员梁复生,还是共产党党员梁经纶?”

梁经纶:“什么身份都行。”

“李营长!”曾可达对门外喊道。

“在!”李营长在走廊石阶下大声答道。

曾可达:“所有的人撤出后园,到门外警戒!”

“是!”

梁经纶:“我可以问了吗?”

曾可达仍没接言,从梁经纶背后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低头翻阅另外几份表格。

徐铁英在盯着梁经纶:“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回答了。”梁经纶,“国民党党员梁复生被你们抓过,共产党党员梁经纶也被你们抓过。你希望我用哪个身份?”

徐铁英:“共产党。”

梁经纶:“那就共产党。曾督察,请你笔录。”

徐铁英望向了曾可达。

曾可达沉默了片刻,竟拿起了笔:“徐主任,是否一起记录?”

徐铁英已经没有了台阶,抽出了钢笔,掏出了笔记本。

梁经纶:“币制改革第一天,党通局全国党员联络处主任徐铁英公然闯入中央银行北平分行金库,请问,到底是为了抓共产党,还是为了党通局在平津地区的20%股份?”

沉默。

记录。

梁经纶:“如果党通局在平津地区确有党产股份,我要求曾督察在调查表格上填上党产并注明合法来源。如果党通局否认在平津地区有合法的股份党产,请徐主任明确回答擅闯金库的合理原因。”

沉默。

记录。

梁经纶:“徐主任是不是拒绝回答?”

沉默。

记录。

梁经纶:“那就请回答我以下问题。”

沉默。

记录。

梁经纶:“北平分行金库副主任崔中石到底是不是共产党?如果是共产党,党通局为什么不拿出证据交特种刑事法庭审判?如果不是共产党,党通局为什么要突然将他秘密处决?”

徐铁英已经放下了笔。

曾可达还在记录。

梁经纶:“谢培东到底是不是共产党?如果是共产党,党通局为什么不拿出证据交特种刑事法庭审判,却在西山监狱暴露我在预备干部局的身份,枪杀他的女儿?徐主任今天去金库不是抓共产党吗?为什么谢培东还在担任北平分行的襄理负责北平的币制改革?只有一个答案,北平分行握有证据,党通局在平津地区确有非法的20%股份党产!”

“曾督察!”徐铁英猛地站了起来,“刚才你还明确表示,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从来没有调查过党通局,现在这个人说的话,到底是代表预备干部局,还是代表共产党北平城工部?”

曾可达慢慢放下了笔,没有回答,目光向里间卧室望去。

“预备干部局不回答,就说明这个梁经纶是代表共产党在说话。”徐铁英始终忍着不看里间卧室,坐了回去,望向梁经纶,“你问了我这么多,我问你一个问题行不行?曾督察,请你也记录。”

说着,徐铁英操起了钢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

民国三十七年八月十九日

“今天,中华民国政府颁布币制改革法案。”徐铁英一边说一边记录着自己的话,“共产党在干什么?身为共产党北平城工部党员,梁经纶不可能没有接到共产党的指示。你所知道的共产党指示是否报告了国防部预备干部局?如果没有,请你现在报告。”

梁经纶连蔑视的眼光都懒得给徐铁英了,慢慢望向了曾可达。

曾可达竟在记录徐铁英的问话!

梁经纶蔑视的目光里浮出了寒意:“曾督察是不是也要我回答?”

曾可达望向了他:“有什么就说什么。”

“那就请记录吧!”梁经纶的声调激昂了,“你们真想知道共产党在干什么吗?”

沉默。

飞快地记录。

梁经纶的目光望向了窗外:“其实你们都知道。截止到今天,民国三十七年八月十九日,民国政府因通货膨胀物价飞涨不得不推行币制改革的时候,在西北,在东北,在华北,还有华东,共产党已经在他们的解放区全面推行了土地改革。一亿三千万农民分到了土地,一亿三千万人成了共产党的坚定拥护者,共产党正规军迅速扩充到三百万,民兵两百万。一亿三千万人的土地全是他们的后勤补给。以东北解放军为例,每人每年就有军粮五百斤,部分地区一个解放军每年能领到军粮一千斤。去年,华北解放区大面积灾荒,共产党发动农民生产自救,几十年不遇的灾情,没有饿死一个灾民,还保证了他们每个解放军每人一年三百多斤的军粮……”

“说得好。”徐铁英铁青着脸飞快地记录,“有个建议,你在说共产党的时候似乎应该把他们改成我们。”

“那就改成我们!”梁经纶愤然接道,“‘平均地权,耕者有其田’,是先总理孙中山建立同盟会时就提出的纲领,在改组国民党时更是写进了党章!几十年过去了,在国统区,占中国面积2/3的农村,依然是不到10%的人占据90%的土地,三亿多农民没有饭吃!城市的资产掌握在不到1%的人手里,上千万居民竟然要靠美国的救济粮活命!去年一年,国军已锐减到三百多万,竟还是发不出军粮,前不久在北平就发生了第四兵团和民食调配委员会抢粮的事件。民不聊生,人心尽失,我们国民党到底在干什么?”

梁经纶没有看徐铁英,而是又望向了曾可达。

曾可达竟然不再看他,而是在记录徐铁英的问话。

一阵寒意袭上心头,梁经纶看着曾可达记录完徐铁英的话:“曾可达同志,徐主任提的这个问题,我想请你帮助回答,可不可以?”

曾可达又望向他了,却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

梁经纶:“你的家在赣南,你的父母、你的兄长现在还在老家种田,他们知不知道什么是共产主义,什么是三民主义?”

曾可达还是没有接言,这句话也没有记录,脸上也依然没有表情。

戛然而止。

烈日当空,偌大的后园没有鸟叫,没有虫鸣,甚至没有一丝风声。

房内,竟能听见两支钢笔的写字声。

“记录完了吗?”梁经纶转过身来,“记录完了你们可以把我的话上报,可以说是国民党党员梁复生说的,也可以说是共产党党员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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