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无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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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 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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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步亭倏地抬眼望向他:“是共产党叫你去,还是曾可达叫你去?”

“您不要猜了。”梁经纶淡淡地答道,“是何副校长的电话,您夫人打的,叫您还有我立刻过去。”

“好。”方步亭站起来,“你既然不愿意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需要你承认自己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只让你明白,我已经盯上你了。只要不牵涉我的家人,你干什么都不关我的事。到了何家,当着木兰,希望你明确表态,除了师生关系,你和她不可能有任何别的关系。不知这个要求梁教授能不能做到?”

“现在还不能。”梁经纶淡淡地答道。

方步亭的目光陡地严厉了:“嗯?”

梁经纶:“因为我现在不能去何先生家。明天给北平各大院校师生发粮,组织不好,就很可能发生新的学潮。那时候第一个为难的就是方大队长,您的儿子。现在学联的人都在等我,您觉得我是否应该去防患未然?”

这是在揭方步亭最深的那层伤疤了!

方步亭望着这个如此年轻又如此阴沉的留美博士双重政工,一阵寒意从心底涌了上来,目光却不能显露,依然严厉:“提到这里,我附带告诉你,我那个儿子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但他背后还有我这个父亲。不信,你可以试试。我方步亭是不屑于涉足政治,才干了金融经济。你也是学经济的,应该明白,经济才是基础,可以决定政治。记住我这句话,对你有好处,对你们接下来搞的币制改革也有好处。”

方步亭拿起桌上的提包和帽子,撂出了最后一句最重要的话:“告诉你的上级,不要跟我的家人过不去,我会配合你们在北平发行金圆券,协助你们推行币制改革。去吧。”

自己先出门了,却叫人家“去吧”,这就是方步亭。

一日之间,一室之内,先是曾可达向方孟敖暴露了自己隐蔽的身份,接着方步亭又突然道出了自己隐蔽的身份。梁经纶望着方步亭的背影在门外楼梯上逐渐矮下去,逐渐消失,又一次觉得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那盏只有二十五瓦的灯竟如光天化日!

偏在这个时候,楼梯又响了,而且响得很急,是中正学社那个欧阳跑上来了。

梁经纶:“方步亭走了?”

那个欧阳:“出门就上了专车。”

梁经纶:“是不是又有新的情况?”

那个欧阳:“是。严春明回来了。”

“谁?回哪里了?”

那个欧阳:“严春明,就在刚才,回图书馆了。”

“找我了吗?”梁经纶问完这句,才察觉自己有些失态,“把你知道的情况都说完。”

那个欧阳:“是。他进了图书馆就直接去了善本室,跟谁都没有打招呼。”

梁经纶:“你们立刻去图书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那个欧阳:“梁先生,我们奉命要保护你。”

“我不需要什么保护!”梁经纶很少有这样低声吼叫的时候,“立刻去!”

“是。”那个欧阳轻声答着,向门外楼梯走去。

梁经纶怔在那里想了一阵子,走到门口,立刻将门关了起来,应该说是把自己关了起来。

顾维钧宅邸的后门,路灯控制在恰好能照见路面石径,进来的曾可达和王副官便身影隐绰。在这里把门的那个青年军营长紧跟在他们身后,也身影隐绰。

“曾督察,徐铁英和王蒲忱来了。”那营长在曾可达背影后轻声报告。

曾可达的脚停下了,回头:“什么时候?是同时来的,还是先后来的?”

那个营长:“九点一刻,两个人同时来的。”

曾可达:“一辆车来的,还是两辆车来的?”

那个营长:“一辆车,徐铁英的车。”

曾可达慢慢望向了王副官:“陈继承又有动作了。守着电台,我随时可能向建丰同志报告。”

王副官:“是。”

曾可达踏着石径快步走了进去。

王副官对那个青年军营长:“明天发粮,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那个营长:“准备好了。一个连在现场,一个连在外围,还有一个连是机动。”

王副官点了下头,又低声叮嘱:“一定要记住,首先是保护好方大队长稽查队的安全,不管是警备司令部的还是第四兵团、第十一兵团的人,发现他们有任何对稽查队不利的举动,以国防部的名义,一律当场逮捕。对共党分子,发现了,在现场不要抓,到了外围,听曾督察的命令,叫抓谁,再抓谁。”

“明白。”

王副官这才也向那个方向走去。

曾可达站在住处的灯下看那纸北平警备总司令部的蓝头军令。

徐铁英坐在靠里边的单人沙发上喝茶。

王蒲忱坐在靠外边的单人沙发上照例抽烟。这里没有烟缸,他便拿着自己的那个茶杯盖,权当烟缸,弹着烟灰,间歇咳嗽。

曾可达将那纸军令轻轻放在桌上。

“看完了?”徐铁英问得好生冷漠。

曾可达转过身,没有去坐留给他的中间那个长排沙发,而是顺手提起桌边的椅子,在茶几这边坐下。看似礼貌,显着随意,却比他们坐得高,说话便有优势。

徐铁英便不看他:“我们都签了字,曾督察如果没有别的意见,也请签了字。陈副总司令那边在等我们的回执。”

“我就不签字了吧。”

“统一行动,曾督察不签字恐怕不合适吧?”徐铁英必须抬头望他了。

“很合适。”曾可达望了他一眼,又望了王蒲忱一眼,“徐局长兼着警备司令部的侦缉处长,王站长那块也归警备司令部管,你们应该签字。我代表国防部,国防部不归北平警备司令部管。”

徐铁英:“刚才开会的时候,你不在。陈副总司令这个军令是报告过南京的。”

“哪个南京?”曾可达一句反问,立刻站起身,踅回靠墙的办公桌,给自己倒水。

“沏好了,这杯茶就是你的。”王蒲忱望着他的背影,缓和气氛。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统一贯彻领袖的思想?”曾可达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提着热水瓶,乜向王蒲忱手中那个茶杯盖,“王站长,同属国防部,保密局也应该给你们发过新生活运动的手册,不抽烟做不到,喝白开水也做不到吗?”

这就不只是不近人情,简直有些不可理喻了。徐铁英的脸本就一直阴沉着,听曾可达夹枪弄棒,干脆端起茶杯,一边吹着茶叶,一边大口喝了起来。

曾可达冷笑着倒水。

王蒲忱见缓和无效,大声咳嗽起来,在茶杯盖里摁灭了手中的烟,接着站起,准备出门,倒掉茶杯盖里的烟蒂烟灰。

“王站长。”曾可达叫住了他,“对不起,我刚才说的话也不是指你。你们该喝茶还是喝茶,该抽烟还是抽烟。”

王蒲忱好性子,又坐下了。

曾可达端着白开水回头也又坐下,瞄着徐铁英:“茶里还要不要加水?”

徐铁英:“谈签字的事吧。”

曾可达:“我刚才说了,我没有接到南京方面关于明天要抓人的指令。如能顾全大局,我希望你们也不要按北平警备总司令部这个军令去做。当下最要紧的是稳定。”

徐铁英:“我们当然希望稳定,可共产党不让我们稳定。刚才接到的情报,共产党明天就会在领粮的现场鼓动新的学潮。王站长,情报是你们那条线掌握的,你说吧。”

曾可达必须严肃了,望向王蒲忱。

王蒲忱忍不住又咳嗽了。这个时候咳嗽,还是为了缓和气氛,便缓缓咳着,咳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了压嗓子,才慢慢说道:“燕大失踪的那个严春明今晚又回校了,这时就在图书馆,好些学联的学生陆续进了他那个善本室。各方面的情报分析,这个严春明基本可以断定就是共产党学委燕京大学的负责人。”

曾可达听到这里有些吃惊了。

严春明在共产党学委是梁经纶的上级,他当然早就知道。从梁经纶那里得到的情报,严春明秘密去了天津,其实很可能是去了解放区,而且指示燕大学委的工作由梁经纶暂时负责,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曾可达想了想:“有情报断定他是回来鼓动学潮的吗?”

王蒲忱:“没有。但共产党这个时候派他回来,一定有动作。”

曾可达:“什么动作?我们要准确的情报。”

“准确的情报应该就是鼓动学潮。”徐铁英接言道,“‘七五事件’现在已经弄得我们十分被动了,明天再来一次,就不只是北平扛不住,南京方面也会扛不住。曾督察,国防部调查组的任务是反贪腐,可根本目的还是对付共产党在北平闹事。反贪腐总不能反倒被共党利用,亲痛仇快吧。”

曾可达:“徐局长的话我没听明白,我们反贪腐怎么被共产党利用了,怎么亲痛仇快了?”

徐铁英:“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曾可达不看他了,转向王蒲忱:“王站长,共产党彭真7月6号讲话的文件你们破获后上报了吗?”

王蒲忱:“第一时间就上报了保密局,毛局长也立刻呈递了总统。”

曾可达:“保密局有分析指示吗?”

王蒲忱:“应该有分析,还没有具体指示。”

曾可达:“那我就向你们传达国防部预备干部局的具体指示。共产党在国统区点燃了火已经要撤了,现在他们是在隔岸观火,反而是我们有些人要把火越烧越大。”

“我希望曾督察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轮到徐铁英反问了。

曾可达:“彭真那个文件说得已经很明白,他们要‘隐蔽精干,积蓄力量’,把他们的党员都陆续安全转移到解放区去,这个时候会再鼓动学潮吗?而我们有些人却唯恐学潮不起,为什么?说轻一点儿是为渊驱鱼,说重一点儿是借反共之名掩盖他们贪腐的罪行。建丰同志一再指示,我们在各大城市的重要任务就是争取民心,安定后方,以利国军在全国战场与共军决战。坚决反腐是这个目的,明天安全把粮食发下去,也是这个目的。希望你们按建丰同志的指示办,不要激化局面,不要抓人。徐局长,我现在说明白没有?”

“非常明白了。”徐铁英站起来,却望向王蒲忱,“我的秘书,你审问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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