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命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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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命纵横-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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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栎阳客寓的天乐堂,实际上是间很讲究的食店。大厅呈东西长方形,南北两面没有墙而只有红色圆柱,形成两道宽敞的柱廊;靠南一面临着庭院大池,碧波粼粼;靠北一面临着一片竹林,婆娑摇曳;木屏将很大的厅堂分割成了若干个幽静的座间,每间座案或两三张或五六张不等,但却都恰到好处的临竹临水,各擅胜场;晚来柱廊上挂满红灯,每个座间外面还各有两盏写着名号的铜人风灯,明亮璀璨,整洁高雅;大部分座间都有客人,谈笑声隐约相闻,却丝毫不显得喧闹嘈杂。
  犀首对这里很熟,信步而来,便走到临池的一间:“好吧,还是这‘羡鱼亭’。”
  女子一路跟来,笑道:“这名儿是先生取的,先生准到这里。翠子,侍奉先生。”
  一个女侍飘然而来,蹲身一礼笑问:“先生,老三式不变么?”
  犀首不禁大笑:“然也!安邑老酒、栎阳肥羊、秦地苦菜。”
  “这名号取得不好。”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噢?”犀首惊讶打量,才发现座间还有一人,坐在靠近木屏的案前,红衣散发,自斟自饮,颇为悠闲。
  “哟,是先生啊!”女店主惊喜的笑了:“先生,这位先生今日住进,就在修节居呢。先生,这位先生就是原先那位先生,两位先生……”
  犀首没有理会女店主的绕口辞儿,盯住红衣人淡淡道:“足下之意,当取何名?”
  “结网亭。”红衣人也淡淡回答。
  “结网?”犀首心念一闪,肃然拱手:“先生何意?”
  “临池羡鱼,何如退而结网?”红衣人也拱手一礼。
  “好!临池羡鱼,何如退而结网?先生高我一层了。”
  女店主看这两位开始都大有傲气,骤然之间又礼敬有加,左右相顾恍然笑道:“哟,两位先生都喜欢打鱼啊,没说的,明日我出小船,渭水湾,一网打十几斤鱼呢!”
  一语未毕,犀首与红衣人同声大笑。笑得女店主也高兴起来:“一言为定,明日打鱼!”犀首笑得大喘气:“此鱼,不是彼鱼也。将这两案合起来,我要与这位先生共饮。”
  “也是呢。共舟打鱼,同案饮酒,忒对窍呢。”女店主也没叫女侍,竟是一边说一边亲自动手,快捷利落的将两张酒案拼起。方才侍奉的女侍也正好捧盘而来,摆好了酒菜,女侍便跪坐一旁开捅斟酒。
  “二位先生,慢饮了。”女店主笑着一礼,便径自去了。
  “请教先生,高名上姓?”犀首待酒爵斟满,便是肃然一拱。
  “不敢当,在下洛阳苏秦。”红衣人恭敬的拱手做答。
  “苏秦?”犀首不禁大笑:“好!真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乃魏国犀首。”
  “先生进堂,在下一望便知,否则何敢唐突?”苏秦也同样兴奋。
  “噢,你知道我便是犀首?看来,你我竟是天缘呢,来,干此一爵!”
  苏秦连忙摇手:“我饮不得安邑烈酒,还是用这兰陵酒吧,醇厚些个。”
  “也罢,君子所好不同也。来,干!”咣当一声,铜爵相撞,两人一饮而尽。
  苏秦置爵笑道:“公孙兄弃楚入秦,气象大是不同。苏秦当敬兄一爵,聊表贺意。”说罢从女侍手中接过木勺,打满两人酒爵:“来,苏秦先饮为敬!”
  犀首摇摇头,却又毫无推辞的举爵一饮而尽,置爵慨然道:“苏兄莫非入秦献策?”
  “正是。”苏秦坦然点头。
  “不怕犀首先入,你已无策可说?”犀首目光炯炯。
  “同殿两策,正可分高下文野,求之不得,何怕之有?”苏秦微笑的迎着犀首目光。
  “好!”犀首哈哈大笑:“苏秦果然不同凡响,看来必是胸有奇货也。”又突然收敛笑容,低声正色问:“苏秦兄,可知我所献何策?”
  苏秦悠然一笑:“称王图霸而已,岂有他哉?”
  “你?从何处知晓?”犀首不禁惊讶。
  “秦国强盛,但凡有识之士必出此策,何用揣测探听?”
  此话表面轻描淡写,实则傲气十足,犀首岂能没有觉察?但是,此刻他的心境已大有变化,非但不以为忤,反倒觉得苏秦直率可亲,乐哈哈笑道:“如此长策,苏秦兄却看得雕虫小技一般,犀首佩服!然则,苏兄可知,秦公之情如何?”
  “束之高阁,敬而远之。”
  犀首倏然一惊!这一下,可是当真对面前这个素闻其名而不知其人的年轻策士刮目相看了。大事知其一易,知其二难,苏秦既能料到他的献策,又能料到秦公的态度,足见他对秦国揣摩之透,也足见自己献策之平庸无奇。刹那之间,犀首心头一闪,觉得与苏秦邂逅相遇,竟是上天对他的命运的一个警示——若再沉溺策士生涯,必得身败名裂!心念电闪,拱手微笑道:“犀首辞秦,指日可待,原不足为虑。然则,苏兄入秦,却是何策?可否见告?”
  “无得新策,却有新说。”苏秦自信的回答。
  “如何?”犀首先是一惊,继而大笑:“你仍能以王霸之策,说动秦公?”
  苏秦当然感到了犀首的嘲笑与怀疑,却依旧淡淡笑道:“此事原非荒诞。秦国原本便有王霸之心,兄之说辞不透而已。但凡长策立与不立,在可行与不可行也。公孙兄惟论长策,忽视可行。秦公顾忌难处,自当束之高阁。”
  犀首听得仔细,觉得这个苏秦的话虽在理,但却自信得有些不对味儿,便想警告一下这个年轻气盛的名门策士,便喟然一叹道:“犀首看来,苏兄若别无奇策,大可不必在秦国游说,以免自讨无趣了。”
  苏秦不禁大笑:“公孙兄既在咸阳,何不拭目以待?”
  “无论身在何地,犀首都会知晓的。来,再干一爵……”突然,犀首醉眼朦胧了。
  “此爵便为公孙兄饯行了。干!”苏秦豪气顿生,一饮而尽,高声吩咐笑盈盈赶来的女店主:“大姐,用我的车送回先生。”
  一通忙碌,青铜轺车终于辚辚启动了。犀首扶着轺车伞盖的铜柱喃喃自语:“呵呵呵,竟是王车?难怪……啊哈哈哈哈哈哈!”
  三、夤夜发奇兵
  司马错突然出现在蓝田军营,将领们确实惊讶莫名。
  蓝田塬驻扎着秦国的两万五千新军,步骑各半。如果说函谷关是秦国的门户要塞,那么蓝田塬就是秦国的咽喉命脉。这片方圆近百里的高地,南接连绵大山,北面鸟瞰渭水平原,正卡在两条从南部进入关中腹地的要道——东边的武关与西边的南山子午谷——中间。万一武关失守或强敌偷袭子午谷,蓝田军营都可迅速设置第二道防线,铁骑驰骋,半个时辰便可在平原展开。从东部防御看,蓝田塬距离函谷关六百余里,若强敌铁骑攻破函谷关,到蓝田塬下恰是三两日行程,可从容部署狙击强敌。蓝田塬西北面,距重镇栎阳不到一百里,极易获得策应。再向西二百余里,便是秦都咸阳,国君兵符半日可达,指挥极为便利。秦国收复河西之后,北地胡人、河东魏赵、西域匈奴对于秦国的威胁都大大减小,西部大散关与陈仓要隘的重要性也相对降低,秦国的防御重心便偏自然向了东南,蓝田塬的重要位置骤然突出!
  这时候,秦国五万精锐新军的部署是:东面函谷关驻扎一万,北面离石要塞驻扎五千,东南面武关驻扎五千,西面大散关驻扎五千;其余两万五千新军精锐,便全部驻扎在这个可四面策应的中央高地。
  国尉夜临军营,必有重大战事。然则将领们事先却毫无所闻,这是他们惊讶莫名的根本原因。此时,秦国没有正式封号的上将军,国尉就是最高武职,谁敢掉以轻心?辕门外一阵尖利的号角,中军大帐顿时紧张起来。
  “击鼓聚将!”蓝田将军车震一声令下,帐外大鼓轰隆隆响起,万千军灯骤然点亮,军营一片通明!片刻之间,士卒跃出军帐,顶盔贯甲在帐外列队待命。战马嘶鸣,战旗猎猎,顷刻间便可开拔。
  轻装快马的二十名军吏,簇拥着司马错飞驰而至!自从接掌国尉,司马错是第二次来蓝田军营。第一次是配备新打造的精铁兵器,来去匆匆,对这座最重要的军营与蓝田将军车震的带兵能力,都还不够很熟悉。这次夤夜前来本是秘密举动,不想一出兵符令箭,辕门口就是一阵惊心动魄的牛角号,号声一落,竟是满营启动,竟似顷刻间便可开出列阵;尚未进得辕门,便闻一片马蹄声急风暴雨般卷来!快捷连贯,当真罕见。
  一将翻身下马:“蓝田将军车震参见!三军就绪,国尉可即刻下令发兵!”
  司马错一扬手中青铜令箭:“偃旗息鼓,全部回帐。”
  车震惊讶的抬起头来,稍一思忖,高声下令:“偃旗息鼓,将领回帐!”
  “嗨——!”二十多员顶盔贯甲的大将一声雷鸣,一片甲叶响亮,上马返回。
  司马错对车震一阵低声吩咐,马队便向中军大帐从容而来。片刻之后,中军大帐传出将令:“军帐熄灯,军士安歇,无得惊扰。”一阵呜呜悠扬的号声,广袤的山塬便又在疏疏落落的军灯与叮咚呼应的刁斗声中恢复了宁静。
  中军大帐却是灯火通明!
  按照军中法令,司马错先与主将勘合兵符,验证令箭。明亮的灯光下,司马错带来的兵符与车震的兵符锵然合一,变成了一只刻满字符的青铜猛虎。车震将整合兵符供于帅案中央,深深一躬,转身接过了司马错手中令箭。这是一支形似短剑般的青铜令箭,沉甸甸金灿灿,令箭中央镌刻四个大字“如君亲临”!大字下面,却是嬴秦部族崇敬的鹰神。秦法:持此令箭而无诏书者,都是身负重大使命的特使——其机密甚至不能见于公开诏书,而必得由特使口头宣布执行。
  车震一看令箭,转身对中军司马下令:“帐外一箭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司马大步出帐,车震便对司马错肃然一躬:“请国尉升座行令!”
  司马错缓步走到帅案前站定:“诸位将军:我奉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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