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红飘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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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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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聂荣臻平时很少发表激烈的意见,他今天的发言自然具有更大的分量。
  “我也从这里说起吧。”彭德怀瞅了李德一眼,两道浓眉微微地皱了一下。“福建事变以前,蒋光鼐和蔡廷锴就派人来谈判了,说他们要反蒋抗日。我还请这个代表吃了饭,用大脸盆的猪肉招待他。中央回电说我不够重视,招待不周。可是不久,这个代表到瑞金谈判,中央又说第三党比国民党还坏。你们一时说我不够重视,一时又说他们比国民党还坏,我就弄不懂反蒋抗日有什么不好,你们的歪道理就是多哟!”
  他的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我听说,古今中外的战术家都讲究集中兵力,而李德同志却要我们分散兵力。”彭德怀接着说,“过去毛主席指挥,一直把一、三军团摆在一起,李德同志却把一、三军团分得一东一西,搞所谓两个拳头打人。团村战斗,敌人三个师十五个团一共四万多人,我们三军团四个师一万多人,我们的部队冲进敌人阵地,敌人立刻乱了营,我在指挥所一看,只见敌军人马翻天,就是看不见我们的人在哪里,虽是猛虎扑进羊群,可是羊太多也难捉住。真可惜呀!当时如果有一军团在,敌人的十五个团可以全部歼灭,也就不会转到这里来了!”“确实是这样!”聂荣臻也点头叹息道,“我们那里也有几次好机会,都因为三军团不在没有成功,太可惜了!”
  彭德怀继续说:“说实在话,我开始很纳闷,不知道李德同志究竟是怎样指挥的。后来我才听说,他是坐在屋里,看看图,用比例尺在图上划一划,连迫击炮放在什么曲线上他都规定得死死的,一点不许变动。他不知道我们缴获的十万分之一图,就根本没有实测过,有时方向都不对。他的命令一下,就叫你赶到,根本不考虑部队还要吃饭,还要睡觉,走不走得到。洵口战斗那次,我确实很生气:敌人有一个营眼看快消灭了,他非让我撤下来,去打硝石,连半天时间都不给;而那个硝石,是个死地,它在敌人堡垒群的中间,周围驻着敌人八九个师;我去电坚决反对才没有去,否则三军团就会被敌人全部歼灭。进攻南丰城,幸亏我留了一个新兵团在手上,坚决守住一个山口,不然一军团也有被歼灭的危险。”说到这里,彭德怀两眼直视李德,说:“李德同志,你刚才说红军到今天保存了有生力量,好象是你指挥的成绩,叫我看,要不是红军有高度的自觉,对你的抵制,红军早叫你断送完了!”
  “这些都不谈了,”彭德怀挥挥手说,“我还是谈谈广昌战斗吧。敌人集中七个师一个炮兵旅进攻广昌。我再三说广昌是不能固守的,博古同志和李德同志硬是不相信,要我们修永久性的工事。博古同志还亲任临时司令部的政委,李德同志实际是总司令。结果打了一天,从早上到晚上,敌人的飞机每次来六七架轮番轰炸,所谓的永久性工事就轰平了,在里面守备的一个营全部壮烈牺牲,一个也没有出来。部队突击了几次也没有成功,伤亡将近千人。晚上,博古、李德同志约我和杨尚昆同志谈话。一见面,李德还是那一套,什么如何进行短促突击啰,组织火力啰,我说,组织什么火力呀,根本没有子弹!那天,真把我气坏了,我也豁出去了,我说,李德同志,自从你来了以后,你没有打过一个好仗!敌人是五十万人,我们是五万人;敌人有全国政权,我们是二百五十万人一个苏区;敌人有飞机大炮,我们连子弹都没有;我们怎么能同敌人拼消耗呀!今天的实际你可看到了吧!你完全是一个主观主义的、图上作业的战术家!苏区开创快八年了,一、三军团活动也六年了,你要把这一切都断送掉!‘崽卖爷田心不痛’,就是我那次讲的。讲了以后,我看李德并不生气,就知道伍修权同志没有全翻过去,我又让杨尚昆同志重翻了,果然李德就咆哮起来,直骂我:”封建!封建!‘还说因为免了我的军委副主席我不满意才说这些话的。我说,呸!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确实的,那次我把一套旧军衣放在包里,我是准备随他到瑞金去,随他开除党籍,开大会公审,杀头!……“
  聂荣臻和彭德怀的发言,使刚才凯丰和李德的发言掀起的波澜平息下去,就象是大海里涌起的两朵浪花勇猛相击后归于平静一样。朱德早就准备着发言,一次一次都被别人抢到头里去了。在他那忠厚纯朴的多皱纹的脸上,简直象风雨表一样,随着发言的内容,时而笑得很甜,时而皱起眉头。刚才凯丰和李德的讲话,竟使他的脸拉得老长,坚实的颚骨绷得紧紧的。现在听着聂荣臻和彭德怀的发言,脸上的线条又自然而然地展开了。接着,他在大家的笑声中开始了发言。他的发言简明扼要,内容尖锐语调却极平和。他说,我们红军的人就是要以唯物辩证法来研究运用战术。事物是变动的,情况是迁移的,决不能用一成不变的老章法来指挥军队。毛主席就是从实际出发创造了我们的战术,所以前几次“围剿”都打赢了。很可惜,第五次反“围剿”,把这些流血的经验抛弃得干干净净,所以才受到这样大的惩罚。今天要挽救危局,理所当然地应该让毛主席出来参加指挥。
  总司令的发言,使大家不自觉地鼓起掌来。
  接着,李富春、刘伯承等许多人都发了言。周恩来再一次发言,完全同意毛泽东对错误军事路线的批判,并支持毛泽东对红军的领导。
  壁上的自鸣钟当当地敲了六下,沉在会议中的人们,蓦然抬头,才看见玻璃窗已经透进微明。天花板下的那盏吊灯里油已经不多了,火盆里的炭火也只剩了些余烬,人们这才觉得有些寒意。在走廊里烧水的警卫员们提着一把大壶走了进来,给每人倒了一大杯热茶。
  “你们听,外面这是什么声音呀?”毛泽东一面喝茶一面问。
  大家静下来一听,原来是小贩的叫卖声。
  “好象是卖豆花的。”周恩来笑着说。
  “谁请客呀,”毛泽东笑着说,“我的肚子早就饿了。”
  “我们四川豆花很好吃咧!贵州的不知道怎么样。”朱德笑着,招呼他的警卫员到街上去看。
  几个警卫员也很高兴,不一时就一碗一碗地端上来。热气腾腾的豆花,上面漂着一层红红的辣椒油,对于这些又困又饿的人们,无疑是非常难得的美餐了。
  “可以,味道不错。”朱德边喝边评论说,“不过比起我们四川,似乎还差一点。”
  “就是辣椒少了!”毛泽东说,一面笑着问博古,“你看这味道怎么样?”
  “我们江浙人不欣赏这个。”
  博古闷闷地答道。他沉吟了片刻,又说:“老毛,你今天的发言,我认真听了。有些是对我有启发的,但是有些提法我不能接受。”
  “那可能是我放的辣椒太多了吧!”毛泽东笑着说,“不要紧,不要紧,我们慢慢来谈。”
  “对对,慢慢谈。”周恩来也笑着接过来说,眼睛放出欣慰的愉悦的光辉。
  (十三)
  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第二天晚饭后继续进行。大部分与会者都发了言,从各自不同的角度与亲身感受批评了单纯防御的军事路线,一致同意毛泽东出来担任中央领导。两天来,东风吹过来,西风吹过去,至此有了定局。
  会议休会时,已是午夜以后了。
  博古闷闷地走出会场,踏上寂静的街道,听到后面有脚步声橐橐地响。回头一看,原来是凯丰紧紧地跟了上来。
  “你看今天的会开得怎么样?”凯丰赶上来悄声地问。
  “你看呢?”博古反问。
  “我看有些人太放肆了!”凯丰愤慨地说,“对待我们的国际顾问,怎么能够这样?他们很有否定一切的味道。哼!发展下去,甚至可能否定党中央的政治路线。”
  博古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暗夜中沉吟。
  “我觉得林彪还不错,那个彭德怀实在太不象话了。”凯丰又说,“聂荣臻那个人也要注意。你看他平时不动声色,会上都说了些什么!”
  博古沉吟了一阵,说:“总的来说,他们的发言我是不能接受的。但是有些意见,老毛在战术上提的一些问题,也不是没有一点对的地方。”
  凯丰听到这里,有些不满地说:“你是不是也有点儿动摇了?……我觉得有一点必须坚持,总书记的权力绝对不能让给他们!”
  “那是自然。”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已经融进深浓的夜色中了。
  这时,毛泽东已经出了旧城,踏上了芙蓉江上长长的石桥。警卫员小沈提着那盏历经风雨的旧马灯陪伴着他。虽然开了半夜的会,但他一向是个夜游神,并不觉得疲倦,只是觉得有点饿。过了桥,正好看见新城门首,有一个小摊还亮着灯火,一个老汉正在收拾家什,看样子准备收摊子了。毛泽东走上去问:“老板,你卖的是什么呀?”
  “碗儿糕,还蛮热的,你要一点吧!”
  毛泽东回过头问小沈:“你带着钱吧,多买一点,我看大家准都饿了。”
  毛泽东一面等候老汉包碗儿糕,一面问:“老板,一天能卖多少钱哪?”
  “小本买卖,卖不了好多钱的。”老汉笑着说。
  “红军怎么样,有没有不给钱的?”
  “哪有不给钱的!”老汉笑着说,“红军一过来,我这买卖好做多了。我这一辈子还没碰见过这样的好军队哩!”
  碗儿糕包好,毛泽东正要离开,看见桥上有一点灯火飘游过来。灯火来至近处,才看出是周恩来和他的警卫员。周恩来披着大衣,警卫员手里提着马灯。毛泽东看见他刚才走得很急,就问:“恩来,有事么?”
  周恩来把毛泽东拉到一边,说:“明天就要讨论组织问题。”
  “好。”
  “就总的情况看,会议开得还是好的。当然,就个别同志说,对大家的批评未必能够全部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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