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幸识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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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有幸识丹青-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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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几天闲下来,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失落和空虚迅速占领了所有时间,思念如同疯长的野草,一头往下扎根,一头向上牵扯,仿佛要把心生生撕碎。
原来……拿是拿得起,放却放不下。
承安望着眼前蜿蜒奔流的渠水,霍然转身,对贺焱、李旭、冯止三人道:“我要回府。现在,马上。”
三人静等下文。这些日子李旭虽然不在府里,却已从另两人处听得了始末。
承安深吸一口气:“三位先生请放心。我要回去解决这个问题。”
留下其他人了却未尽事宜,承安带着赵良和赵俭策马狂奔。胯下神驹如疾风过耳。承安伏在马上,一遍一遍对自己说:这份感情,没能扼杀于萌芽状态,不能压制在初生阶段,那就想办法把它消耗殆尽吧。
望着年轻王爷远去的身影,贺焱喟然长叹,眼中满是悲悯之色。
一个君主,可以对天下有情,却必须对自己无情。即使他们不是相逢在这样尴尬的时刻,即使一方已经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恐怕同样不可能……这是一个注定的悲剧。就当是逸王走向帝王之路的试炼吧。
承安风风火火的下马入府,不理会照影的惊诧,问:“他怎样?”
照影当然知道这个“他”是谁,犹豫了片刻,看殿下已经不耐烦,终于道:“病了一场。让小月看了一回,好转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楼上,不肯见人……”再抬头时,承安已经消失。不用说是往“藏珠小筑”去了,赶忙追上去。
十月的后花园一片萧瑟。黄花凋尽,红梅尚未含苞。因为好长时间不让下人接近,无人收拾,满地枯枝败叶。湖面背阴的地方结了一层薄冰,北风从石头缝里吹过来,仿佛带着刃一般往衣服里钻。
无边沉寂。
承安几乎不敢上楼。一步一步挨上去,轻轻推开门,看到那个立在书案前的纤瘦身影,心“扑通”跌回原处。
“……怎么瘦了这许多……”
丹青回过头,手中的笔“啪”的一声跌到地上,露出一丝笑容,配合着大大的眼,尖尖的颔,竟让承安觉出十分凄艳。
“你……”第二个字没说出来,胸口一滞,疼痛难当,只得双手撑住书案,一口鲜血尽数洒在纸上,身子软软的顺着案边滑下去,倒在承安怀里。合上眼的那一霎,似乎看见他惊慌失措的脸,心中无比安详:“他肯回来……他竟然肯回来……”

第 37 章

后半夜的时候,丹青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刚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闭上眼,梦里的一切历历在目,唯独看不清人脸。可是那所有忧惧爱恨似乎还在心头萦绕,把胸口撑得酸痛酸痛。一点点支起身子,让自己斜靠在床头——呵,透支了。
夹壁热烘烘的,屋里温暖如春。四下里打量,烛台上没有点蜡,却架了一盏烧着香油的长明灯;屏风后高几上的香炉里熏着安息香,隐隐飘过鼻端——一片安闲宁静。就连床上的被褥也全换了最厚最软的丝棉。
丹青没有机会见识到,自从下午他昏过去后,逸王府里是一片多么忙碌的景象。下人们都被主子的焦躁惶急带得手忙脚乱,幸亏照影照月和君来三个人还镇得住场面,完全不管承安的咆哮怒吼,迅速而有序的采取有效措施:君来去请常住益郡的蜀州名医,也是王府的专用大夫宫铁磨;照月立即取了老山参煎汤给丹青灌下去;照影领着一众丫头仆从把暖阁的火墙烧起来,把屋里冷冰冰硬梆梆的家什换了个遍……
一低头,丹青看到沉沉睡在身边的人。
承安连日奔波,马不停蹄,一回来就被丹青吓了个魂飞魄散,直到宫铁磨捻着胡须慢条斯理的说:“无性命之忧”才松了一口气。挺到半夜,看丹青气息平和,终于倒在旁边,和衣而眠。
“他回来了。”丹青望着身边这张平日里俊彩遄飞的脸,此刻凭添了几分憔悴。过去这些日子经历的试探猜忌,胶着纠缠,甜蜜苦涩……件件桩桩在脑中回旋。
啊,终究不是梦——若真的只是一个梦该多好,你我都不必再受煎熬。
丹青想:“你肯回来,我却不得不走了。”心好像被酒泡过的青梅,酸涩绵软,然而带着一丝甘醇的回味。
慢慢俯身,把承安腰间系着的玉牌托在掌心,仔细端详……
良久。
丹青反复细看,确认没留下一点痕迹,这才直起腰。天边已经露出一线灰白,眼前却一阵阵发黑。原来纵然精神坚韧得像雪地里的老竹子,也有体力跟不上的时候。身子一歪,晕晕乎乎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对上一双灿若明珠的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一个惊喜的声音:“醒了醒了!殿下,醒了!”原来是照月,“宫老先生说你应该今天早上醒,谁知足足多睡了七个时辰,可把我们吓死了。”
丹青心知肚明,那是后半夜里折腾的。牵牵嘴角,算是回应。因为一天一夜躺着不动,连骨头都咯得生疼,挣扎着要起身。承安两步跨过来,把胳膊探到他身下,微微施力,抱着他坐起,拿过两个枕头塞在腰后,又将被子裹好。
“不……殿下……我自己来。”
嗯?承安神色一凛,坐到床边,直勾勾的看着丹青的眼睛:“丹青?”[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你这样……我……”丹青斜扭着身子,承安盯着他飞起一片胭脂的耳朵。
“我什么?”承安硬把他的肩膀扭过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 ……”
迷茫无措的双眼渐渐显出哀痛的神色,身子像风中落叶般打着颤。
承安追悔莫及。我这是怎么了?不是打定主意由他去么?不是等着他自己忘记么?连人带被子一把拥住:“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我不再问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在等一个人。一边画画一边等。他总也不来,我都画不下去了。有一天他真的来了,可是又走了。我不停的画啊画啊,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却回来了。我很高兴,可是……胸口痛得很,一下子痛醒了。”
承安拥着他沉默半晌,终于道:“醒了就好。一个梦而已。”
丹青半天没有做声。末了噗哧一笑:“殿下倒肯哄我。我要是每次画画都糊涂成这样,有几条命也不够使呀。”
承安松了手,看到丹青的笑容,如红日拔开乌云一般灿烂温暖,整个小楼都亮堂起来——有多久,没见过这样耀目动人的丹青了?
心头一漾。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这么说,你都记得,我们曾经做过什么?”
丹青垂下头,趁势避开承安的手。
“记得的……也不过是些模糊的影像。”停了一会儿,暗下决心,抬头道,“谢谢你肯陪我做梦。”
——到此为止吧。既然我们都愿意把它当作一个梦。
“哼!”承安铁青了脸,站起来,“做梦?堂堂逸王,原来这么有闲工夫,要陪人做梦?”
听了这话,丹青扬起脸,泪水“哗”的流下来:“不然……还能怎样?……只是梦,已经……那么难受……”
——就算你肯放过我,又如何?就算我肯留下来,又如何?那些看不见的鸿沟,针刺、匕首、陷阱……迟早会重演,难道还要再来一遍?
承安蹲下身,一遍遍亲吻丹青的脸,直到自己被他的泪水淹没至不能呼吸。
啊,丹青,丹青,你为什么偏要这样灵秀通透,善解人意。我该说什么?我能说什么?万般思绪,最后变成一句:“傻瓜……不过是张画,连性命都不要了?”
“你看,他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不敢说……哪怕是虚幻的诺言呢……”丹青再经不住这样的拷问,把自己沉入无边黑暗。
喝过药,丹青睡着了。药方里加了安神的朱砂。原本为画画准备的上好朱砂,又派上了用场。
手指轻轻抹过他眼底两道淡淡的阴影,承安坐在床边出神。不知怎么就想起宫铁磨老先生上午过来复诊时候说的话。
“过劳伤气,心肺俱损;思虑伤神,七情难安。这位公子是累着了。虽然性命无碍,却伤了元气,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养不回来。”说完又看承安一眼,内容丰富,“年纪轻轻,什么事要把自己为难成这样?”老先生向来耿直,承安只得陪笑。
“殿下,人呢,老朽是给你看过了。养不养得好,还得看花多少心思。”
——好些天了,汤药流水价下去,人却始终不见大好。
自从那天之后,两人什么都不再提。承安极尽温柔体贴,事必躬亲,似乎把所有心思都花在照顾丹青上。
丹青醒着的时候,总是很有兴致的样子。或者指挥照影准备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说是最后装裱要用。或者靠在承安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诗词闲话,逸闻趣事。两人皆是博闻强识的才子,文思敏捷,言辞便给,你来我往之间,往往妙趣横生。别说当事人乐在其中,就连照影偶尔在旁边偷听两耳朵,都时常合不拢嘴。
丹青年岁虽轻,却屡遭坎坷,又是豁达赤诚的性子,胸襟见识,远非一般同龄人可比。两人虽然交往了不短的时间,承安还是第一次这样从容细致的了解他内在的光华。看着怀里的人,只觉晶莹剔透一片,似冰似玉,生怕化了碎了……心底深处,却又仿佛有个残忍的念头一闪而过,隐隐等待着冰消玉碎的一刻。
有时候,丹青说得高兴,承安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抱紧了啃噬一番,丹青也不忸怩,由着他来。那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激得承安心头火起,不管不顾的把他压在身下,胡天胡地,任凭他辗转呻吟,嘤嘤啜泣,最后昏睡过去。
承安把被角再掖一掖,终于起身,出了暖阁,跨过隔扇门,来到外间的厅堂。
贺焱、李旭、冯止、照影、照月、君来,一大帮人围着当中的紫檀书案,却静悄悄的没一丝声响。
君来最先发现承安,挪开一步见礼:“殿下。”
其他人纷纷排开行礼。承安摆摆手,要大家随意。照影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承安道:“睡着了,一时半会不会醒,你们自在看吧。”走到屋角,在靠椅上坐下——为了方便丹青休息,酸枝靠椅贵妃榻全搬了回来,铺着软软的羊皮垫子。
所有人重新陷入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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