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青霍桑探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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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青霍桑探案- 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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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说道:“我又发了一个电报到苏州警厅里去,调查李守琦的行踪。
    我诧异地问:“李守琦?他是谁?”
    “他是李芝范的儿子,死者的表兄,在十七日到上海,在丽兰家里过了一夜,十八早晨就回苏州的。据霍先生说:这个人和死者或许也有些关系。因此,我在临走的时候问过那老头儿。他说他的儿子在苏州养育小学做教员,所以我打一个电报去问问。如果他真在十八日日间到苏州的,那我们也可少掉一个嫌疑的人,侦察时也可以把目光集中,不必分心太多。”他顿了一顿,又补充一句:“据我看来,眼前这姓余和姓赵的嫌疑都很重,委实用不着分心到旁的人身上去。”
    我点点头:“这一点我也同意。此外还有没有别的情报?”
    倪金寿道:“有个二零二号警士,昨夜十一点到二点派在大同路岗位。据他报告,昨夜十二点钟前后,真有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相近青蒲路转角的大同路上。”
    我不禁插口说:“这样,老毛的话果然证实了。”
    倪金寿应道:“是的,那二零二号在同一时间,还瞧见另外一辆绿色汽车,停在青蒲路空地的西面,距离这二十七号只有三四个门面。我看这一辆汽车也有关系。”
    我急忙应道:“那当然。他可曾注意汽车的号码?”
    倪金寿道:“没有,不过那绿色汽车,很像是出差车子,调查起来还不难,我也已派人在这方面进行。”
    第六章危险的经历
    这时汽车早已进入昌明路。我向着车厢外面探望着,不要错过了昌明里一弄。不料汽车将近驶近一弄口时,有一个穿豆沙色黑条纹西装的人,正从那弄里走出来。我仔细一瞧,正是那余甘棠!
    这意外的发见,当然使我突然紧张起来。我急忙把左臂的肘骨抵着倪金寿的手臂,低低地惊呼。
    “真是他余甘棠。”
    倪金寿也紧张地离了座位,发出一声“停车”的命令。汽车还没有十分煞住,他早已开了车厢的门,跳下车去。我也跟下车去,瞧见余甘棠正站在人行道边,举起了右手远远地在招呼马路对面的一辆黄包车。倪金寿毫不迟疑,一直走到他的面前,突然招呼他。
    “余甘棠,哪里去?
    那少年的身子震了一震,慌忙旋转头来,脸上满显着惊恐。他的目光只向倪金寿的脸上一闪,那只高举的右手突然降落下来,好象要伸到右手的衣袋里去。
    “别动!”
    倪金寿的手枪早已出了皮壳,枪口已抵住在余甘棠的腹部;他的左手同时伸进余甘棠的短褂的右边袋里,一霎那间,果真摸出了一支旧式镀镍转轮小手枪。我的手本也把握在衣袋中的枪机钮上,这时已没有拿出来的必要。
    那余甘棠起初有些惊惶,等到他的手枪被倪金寿搜出以后,神气上反而宁静起来。
    他问道:“做什么?你们是谁?”
    倪金寿一边把搜得手枪放在衣袋中,一边答道:“没有什么。你用不着雇黄包车了。这里有现成的汽车。”
    他疑迟地说:“可是要绑我?”他的眼光瞧到我的身上,又露出一些惊讶之色,仿佛他刚才在电梯上所得到的印象,还没有消灭。“你们是不是公务员?”
    倪金寿答道:“你真聪明。走罢。”
    他仍站住了不动。“拘票呢?”
    我暗忖他当真是个知识分子,显然了解到法律的顺序。可是一个知识青年,竟堕落到这般地步,不能不勾起我一种不可名状的慨叹。
    倪金寿答道,“拘票?还没有。此刻还在侦查时期,请你到警厅里去问几句话。”
    他冷笑似地说:“请我?用手枪请?”
    倪金寿说:“这是自卫。你袋里搜出来的什么东西?他把左手在自己的玄色细呢夹袍子的衣袋外面而拍了一拍。”快走罢。“
    他又沉吟了一下,便点点头,向着那辆停着汽车走去。那汽车门本没有关上,倪金寿抢在他前面,先走上车去。我跟在余甘棠后面。他在车厢中的座位,就隔在我们俩的中间。汽车开动以后,我们三个人都保持静默。过了二三分钟,他似乎经过了审慎的考虑,才构成了一句简短的问句。
    “你们凭着什么拘我?”
    倪金寿似乎不愿在车厢中作答,等了一等,才同样简短地回答。“你自己干的什么事,你总知道。”
    余甘棠不再回答,但他的眼睛凝视着前面司机人的背,好像在竭力思索。我坐在他贴身,觉得那发膏的香味和汗臭交杂的气息,刺鼻难受。我暗忖他是个大学生,在一般人看来,他是个知识分子,也是个未来的社会领袖。但他的精神时间,既然大部分消耗在化妆科,跳舞科,和异性交际科上,他的成绩一定也可想而知。这样的青年,当真可以做社会的领导者吗?唉!
    在汽车进行的途程中,除了他和倪金寿的短短的一问一答以外,竟没有别的话。汽车到了警署门前,倪金寿仍最先下车,照样把他隔在中间,一直走进警署的大门。其实他的态度倒很从容,并没有逃走的倾向。我们三个人进了倪金寿的那间面积宽大而布置简单的办公室,先把门关上,然后移过一把椅子靠近他的书桌面前,叫余甘棠坐下。他也并不谦逊,安闲地坐下。我也坐在一只皮垫的软椅上。
    我有一种惊异的感觉。我瞧余甘棠的神气非常宁静,竟没有什么恐惧的表示。论他的年纪,不像有过“吃官司”的经验,那么,他这种神气的来由,分明也不是出于“老练”。
    倪金寿在书桌后面坐下,从衣袋摸出那支刚才搜得的镀镍小手枪,约略瞧了一瞧,随手放在书桌面上。他先向余甘棠瞧瞧,定了定神,便开始说话。
    “余甘棠,你是个大学生,也懂得法律的顺序。我想我们用不着其他废话,你还是坦白地自己说罢。”
    他抬起头来向倪金寿瞧着,问道:“我说什么?”
    “当然是你自己干的事啊。”
    “我干了什么事?”
    倪金寿又把目光回瞧在他脸上。“这还问我?你莫非还想狡赖?”
    余甘棠疑迟了一下,好像一时间不知怎样回答。接着,他缓缓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干过什么事。”
    倪金寿苦笑了一声。“好口才!好,我看我不能不说得明白些了。你杀了一个人!”
    那少年一听这话,他的身子禁不住震了一震,眼睛里也开始漏射些骇光。
    “杀了谁?”
    “王丽兰那位舞国皇后。”
    倪金寿的惊人的答话,却只换得这少年的一阵冷笑。他向倪金寿又盯了一眼,又开始静默了。倪金寿倒反而有些窘态。因为这一阵冷笑,的确也出于我的意外。倪金寿低头顿了一顿,忽从衣袋中摸出那本记事册来。
    他一边翻着那记事册,一边说道:“你可是以为我凭空冤枉你吗?你听着,我姑且举几个证据给你听:你和王丽兰的关系已有相当时间,常趁着陆健笙不在的当儿,在伊家里过夜伊家里是在青蒲路二十七号。”
    倪金寿的目光从他的记事簿上移到余甘棠脸上,余甘棠的视线却再没有勇气和他接触,只低沉到他自己的皮鞋尖上。这时我也注视到他的皮鞋。那鞋是黄色纹皮的,鞋头是尖形的,和我刚才在尸屋中所钩摹的那两个男皮鞋的印迹,似乎不同。因为那两个印,尺寸虽各不同,却都是圆形式的:
    倪金寿继续瞧着记事册,说:“最近,王丽兰又有一个新相好赵伯雄。这种浪漫女子弃旧恋新,原不足为奇。你却认真起来,便开始恨伊。在十一日那天,你和赵伯雄碰了面,彼此就冲突起来。那时王丽兰袒护着伊的新欢,公开地排斥你。你因此便越发恨伊,引起了谋杀的心。这就是你杀人的动机。”
    这少年已不再像先前那么安静了。他虽依旧默默地低着头,但我瞧得见他的面颊上已没有一丝血色。
    倪金寿又说道:“这可是冤枉你吗?……好,你再听:你在十六日黄昏,曾到伊家里去,向那老妈子偷偷地查问伊和赵伯雄的行动。在十七日晚上,你又曾到亚东旅馆七楼七七四号去调查,知道王丽兰在上一夜曾在那里过夜这七七四号,就是那赵伯雄的住所。”
    余甘棠的神情更不安了。他在咬着自己的嘴唇,他的头好像重得厉害,再也撑不起来。这神态给予倪金寿一种兴奋,他继续申说这少年的罪状。
    “现在我再告诉你,你行凶的事实:王丽兰是在十八日夜里十二点一刻光景被人打死的。你在十八日早晨,打过一个电话给王丽兰,分明申斥十六日夜里伊到亚东旅馆去的事。你当时还曾表示你准备谋杀伊。是不是?”
    余甘棠照例没有答复,但他的身子不住地牵动,模样儿更瑟缩不安了。
    倪金寿接续着说:“到了昨天十八日傍晚七点钟光景,你又到伊家里去问看门人探听伊的行踪。那时王丽兰已出去了。你大概守到半夜伊回来的时候,你才动手。因为你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钟相近,并且重新又出外一次。这半夜你当然不曾睡稳。到了今天十九日早晨,你又到青蒲路去,分明要瞧瞧你昨夜的行动有没有得到圆满的成功。那时王丽兰的尸体恰巧被抬上载尸车,你把掩覆尸体的单被揭开了,看了一看,知道你的目地已经达到,便急急逃走。至于刚才你又到亚东去找赵伯雄,分明是一不做,二不体,再要打死你的情敌。是不是?”
    余甘棠的神态大变了!他略略抬起头来,嘴唇有些颤动,好像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接着他的头又低沉下去,他的两只手撑住了椅子的边,像要站起来,却又始终站不起来。
    倪金寿瞧着那少年的神态,又冷笑着说:“我可是冤枉你?这些事都是虚构的吗?你说啊。”
    那少年仿佛鼓足了勇气,挺直他的脊骨,把他的沉重的头撑了起来。他向倪金寿瞧了一瞧,脸上浮出一种又像惊,又像怒,又像怨恨,简直不可描摹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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