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棍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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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棍天子-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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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赵氏,这才回转了颜色,理了理衣襟说:“如今本就是多事之秋,皇帝早毕婚姻,早早生出太子来,广大臣工才道天下有继,可以放下心来。”
  皇甫道知捻着手中的笏板,淡淡道:“今日几件要事都了了,选皇后的事有司也在议定礼节,先下朝吧。”
  出了太极殿,他在台城前朝的位置认真转了两圈,目光凝重,神色肃杀。不知过了多久,升起的太阳光刺得他眼睛有点疼,他才轻声问身边人:“尚书令极言他家幼女端庄知礼,后来可又有后招?”
  “没。”
  皇甫道知眯眼忖了忖,又道:“中书令呢?”
  “也没。”
  皇甫道知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都是些老狐狸!这件事,我不掺和,让他们狗咬狗好了。赵氏瞧着眼热,也让她掺和,一定更热闹。”
  “但是……”身边那位犹豫了片刻,斗胆道,“小皇帝十岁了,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朝政事务更是一概否然,但祖法必十六岁归政,现在是不急,但如果不能未雨绸缪,六年之后,皇后如果控制了皇帝,控制了裁夺、任免、调度等的批红之权,后族势力,只怕要大过皇叔的势力,到那个时候再想收权,只怕就难了。”
  “我懂。”皇甫道知点点头,“他们一个个在架空我,我岂有不明白的?说什么岳父,说什么舅舅,干涉到自己家的私利,我就是个外人!但是,如今后宫有赵氏妇人,前朝有庾、桓二位虎视眈眈,如果不闹得他们内讧,我也何从得到便宜?皇宫台城九门,只有一个是姓皇甫的,想想都觉得好笑!让他们闹吧,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就等等看。”
  他说得并不自信,心中的犹疑,带来步伐的迟缓,左思右想,什么都想要求全,却无能求全。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角门,日常大臣进出,自然走不得正门,但到这个角落的也不算多。皇甫道知气定神闲,瞟了身后那心腹一眼,抬头望了望台城的蹀躞,又望了望门口执戟站立的虎贲营侍卫们。
  人数比平时多得多,个个严阵以待的模样。皇甫道知轻咳一声,身边那心腹便道:“里头下朝了,值守的多仔细就是,其他人下值休息吧。”
  立刻听到了轻微的欢呼声,皇甫道知眼风扫过去,一脸喜色的那个人他认识,而且是看到就忍不住皱眉。皇甫道知蹙着眉头,勾着点笑意对准备收拾了回家的杨寄道:“一夜辛苦啊!”
  杨寄忙垂手问安:“大王才辛苦!下臣拿国家俸饷,应该的。”
  皇甫道知扫视四周道:“昨儿个事情就发生在这里,你可曾看见?”
  杨寄心里坦荡,根本没有多想,笑嘻嘻答道:“看见。正好交接班,瞧了个一清二楚。”
  皇甫道知“唔”了一声点点头,突然对左右道:“这是目击的证人,说不定太后中常侍那里审理用得着。发过去候审吧。”
  曾川脸色顿时雪白,不敢有所动作,却同情地看了杨寄一眼。杨寄再蒙昧,这话不是好话也明白的,还没反应得过来,两边有人过来,一边一个揿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拿犯人。杨寄挣扎了一下问道:“大王这是什么意思!?”
  皇甫道知笑道:“你们轻一点。不过是送杨侍卫问个话,不至于当贼拿着吧?”
  杨寄只觉得全身的血往脑袋上涌,踉跄地被押到皇甫道知身边时,恰见皇甫道知闲适地抚着手中的白玉笏板,擦得纤尘不染的。杨寄颇有急智,对皇甫道知轻声笑道:“下臣明白了,此刻可以立功。但请大王明示。”
  皇甫道知有些诧异地从笏板上抬眼望他,少顷笑道:“看到什么说什么,孤还会与你做假证不成?”
  杨寄勾唇角笑道:“是往乱里整还是往顺里整,大王总该示下吧?”
  皇甫道知脸色不由一变,而他的那名心腹亦在同时发出了一声咳嗽。杨寄笑道:“臣我知道了,太顺了,就没戏看了,是也不是?”皇甫道知掩不住的脸色变换了好几种神态,始于惊异,继而恍然,再是极轻微地一颔首,最后小声道:“你竟是这般的人材!”
  杨寄突然用力挣了一下,咬着牙、瞪着眼,笑道:“如此,此事完毕,我应该能见沈沅了?”
  皇甫道知负手侧目瞥他,却觉他眼中光芒逼人,不敢直视,心中那个馁然,又和刚刚明堂之上,觉出自己原是个孤家寡人时的滋味差不多。他半晌才缓缓点头道:“你忠心不贰,孤自然会报偿你。”他有些怕见这个人的眸子,转过眼神道:“送他去中常侍吧。”
  杨寄一路被押解着,跌跌撞撞在宫禁“游览”了半圈。这里正是春光方好的时节,桃红李白远胜于建德王府,但就是阴森森有股鬼气。变起仓促,杨寄心中也是惶惑,也不知自己落入这个陷阱,可有再出来的时候,但是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他只好告诉自己:譬如已经站在峥嵘洲上了,六千江陵兵已经冲过来了,自己除了奋而战斗,别无活路可选。既然没得选了,还怕他个球!他是赌棍出身,赌手指、赌胳膊、赌命……都不是第一次。输了就认,不输自己就是大爷!!
  他来到的是一座高敞的殿宇,位置偏僻而装饰简朴,四周原来大概种着松柏修竹,但此时只剩些荒烟蔓草,在庭内的青砖缝隙里长得蓬勃。一声嘶嚎从里头传来,尖锐而沙哑,已经不似人声,杨寄一激灵,握了握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而带他来的那几个人,面无表情,仿佛也听不见那可怕的号泣,推了推杨寄的背,示意他跨过大殿的门槛,到里头去。
  里头光线昏昧,杨寄只觉得鼻端一阵阵脓血的腥臭,吸溜了一下鼻子,眼睛才瞥见地上摆着个架子,上头绑着个人,衣衫已经碎成了末末,低垂着头,呻_吟声微弱。可是,当一闪一闪的一枚烙铁靠近他时,他又惊吓得发出嘶哑的呼号。杨寄隐隐能听出,这个人在无望而执拗地求饶。
  上首传来懒懒的声音:“你如实招供不就是了,求人不如求己。”
  亮着暗红色光的烙铁在他鼻尖绕了绕,那人拼命地闪避着脑袋,摇着头,半日方道:“奴……不知道啊!”烙铁毫不留情在他胸脯上为数不多的好皮肉上陷进去,“滋滋”的焦臭味一瞬间弥散开来,杨寄亦觉头皮一麻,而那人,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疼得不能忍受一般,好一会儿才发出惨厉尖锐的声音。
  杨寄的眼睛适应了里头的光线,这时才认出,这个人破碎的衣服是昨晚为杨氏女抬轿的宦官的服色。
  上首那个懒懒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刚来的这个是怎么回事?”
  押解杨寄的人屈膝点地,道:“建德王说,此人目击昨晚的事,请他来说一说。”
  那个声音懒懒的人,便把同样懒懒的目光投射到了杨寄的身上。
  

  ☆、第58章 浑水

那懒懒的目光因为那双眼睛的眯起而显得锐利了一些。杨寄严阵以待,摆了一副恭顺的笑脸,同样屈膝点地,向上头那人问了安:“中常侍大安!”
  那宦官懒洋洋的声音带了些笑意:“机灵鬼,倒猜出我是谁?”
  杨寄笑道:“太后笃信中常侍,才把这样要紧的案子交付,卑职自然有一说一,为太后分忧。”
  中常侍笑道:“你也是六品的侍卫,不必如此委屈了,起来回话吧。你是——哪一门的?”
  杨寄忙道:“卑职是千秋门的。”
  中常侍的眉梢略微挑了挑,又上下打量了杨寄一番,言语带了些冷意:“建德王特特地遣你来,大概你知道什么重要的事吧?”
  杨寄看他细微的表情,再连起来想一想,已经明白过来,他、曾伯言、曾川,所辖这一门,分明就是姓“皇甫”,就是隶属于皇甫道知私人的。皇甫道知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偏偏派他过来,若不是存心跟他杨寄过不去,就是存心要用他这条泥鳅来搅浑这潭水了。杨寄看看身边那个血肉模糊,勉强还活着的人,心里为他哀叹。
  可是,这个时候,他只能选择对这个可怜无辜的人说抱歉。杨寄朗声道:“是呢,当时天色已暮,但卑职离得特近,确实见这轿夫故意倾侧身体,存心伤害轿中之人。”
  那个血肉模糊的一团激烈地骚动起来,嘴里“呜呜”有声。杨寄看到他被血污染得看不出肤色的面孔,唯有一双眼睛黑是黑、白是白,却因惊惧、愤怒和冤屈瞪得血丝频现,最后嘶嚎着:“冤枉!”
  中常侍冷冷对那人道:“冤枉你什么!现在证人来了,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害太后侄女赵氏?”他心里大概也有本账,亲自上前逼问道:“是太保么?”
  太保亦即中书令桓执中。杨寄眼皮子一跳。
  那人茫然,已不知说什么才好,本能地摇头还欲辩解,那烧红的烙铁又一次给他的皮肉带来酷烈的灼伤,烙铁离开时,一层皮跟着掉落下来,鲜红而跳动着的肉,于焦臭之中带着熟肉的味道。极致的疼痛让那人委顿欲死了好久,他已经没有气力再叫唤,呼吸浊重而缓慢,看得见胸膈的抽搐,大约已经快死了吧。
  杨寄心如擂鼓,但脑子也在飞快地转:这里头没啥是非,就是栽赃;这个人就是倒霉催的死定了;自己这头无论如何要把水搅浑。中常侍是太后心腹,希望栽害的是桓氏;皇甫道知一直与庾氏不睦,他也从沈岭以前的分析中发现了。现在,他可以选。
  但是,杨寄抬头道:“请问,这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啊,敢在千秋门撒野?其他地方他可敢啊?”
  中常侍疑惑地抬头望了望杨寄,犹疑着说:“怎么,他,与皇叔有关?”
  杨寄精光四射的眸子微微抬了一下,看准了这宦官半信半疑的神色,垂首笑道:“卑职不过是门口执戟的侍卫,皇叔的事情,哪得听闻?中常侍当我胡说好了。”
  皇甫道知,杨寄暗戳戳想,你一向把我在手掌里随意捏扁搓圆,今日,我也拿你当樗蒲的骰子,好好摇上一摇。
  他正在得意,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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