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棍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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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棍天子- 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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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衮穿着最华贵的十二章朝袍,深青的底色上平金绣珠,熠熠生辉,眼睛前面垂挂的玉石旒珠挡着细微的表情,只是温语款款,毫无异色:“杨将军长年在苦寒之地行兵布阵,辛苦了!既然回到建邺,当好好将养身子。”他环顾左右,笑意盎然:“封杨将军为异姓王的旨意,念给朝中人听一听吧。”
  杨寄认真听黄门宦官字正腔圆地念了一遍恩旨,果然客气得很,封为秦王——秦地在关陇,素来是军镇要塞,可以坐拔天下的,居然舍得给他。但杨寄很快就地叩首,谦辞道:“陛下!臣要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自汉代以来,就有‘异姓不王’的说法;我大楚立国几十年,历经了五位先帝,也从来没有听说封了外姓人为王的。臣岂敢破这个规矩?!”
  他进城时的跋扈,乃至进宫前的傲慢,与此刻伏地辞谢的模样恰成最好的比照,那些原本有些担忧、有些看不惯他的朝臣,此时板着的脸也松弛了下来。
  倒是皇甫衮有些诧异,看了看面无表情垂手侍立在一边的建德王皇甫道知:“皇叔,将军这么谦虚,你替朕劝一劝嘛。”
  皇甫道知能怎么劝?心里骂着小皇帝瞎闹,嘴里只好说:“杨将军,陛下真心实意感激将军为国为民的英勇无私,将军不要推辞了。”
  杨寄坚决地摇头:“谢陛下厚恩,谢建德王厚恩!这样破格的厚赏,臣不能要。现在边关暂时无事,臣愿意卸甲归田,以免——”他故意抬起头,用锐利的眼神看着皇甫衮:“以免有人猜忌臣,离间陛下与臣!”
  现在这形势,可是彻头彻尾的主弱臣强,皇甫衮又是心中有鬼的人,愈发觉得杨寄这句话若有所指,甚至就是在讽刺自己,顿时背上一阵阵发热,汗湿了里头的中衣。他强撑着场面道:“将军是国家柱石,怎么能卸甲归田?谁要敢离间我们君臣,朕定取他的脑袋为将军纾解委屈!”
  杨寄乘势抬头,目视皇甫衮说:“陛下如此厚爱,臣也不能不识抬举,那么,臣愿意为大楚再洒汗水,再挥余热。臣愿意镇守扬州郡,为陛下守住建邺的门户!”
  皇甫衮这才明白杨寄的所求,这下子是彻底落入了他的圈套了。又有不知哪个傻子在为杨寄呐喊助威:“陛下,臣以为杨将军所言甚是!将军驻守扬州,我们大楚还怕什么北燕?而且扬州郡牧素来由尚书令兼任,杨将军也是任得其所。”
  杨寄回眸一瞟,说话那个不是何道省么?到底暗暗是自己人。
  原以为皇甫衮会犹豫纠结,但没想到他只呆了片刻,又恢复了笑容,不仅如此,还又加了恩典:“何郎中说得有理。朕觉得,杨将军镇守扬州,兼理国政,还管着太初宫六门的禁卫……”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尖酸和刻毒,但好好地被掩盖在垂旒之下,杨寄也无缘得见,只能听见他和气的声音:“那便再加封太师,赐正一品,领国公俸饷,享秦州、凉州、雍州地界的汤沐邑!”
  杨寄在赌场上曾经输掉过一次命。要耍千的李鬼头,那时候一下子比以往都大方,诱使他把所有的房契家当都押到了明明稳赢的一宝上。杨寄突然想明白了:这么大方,一定有鬼!他倒要看看,这个弱冠的少年皇帝,是不是真如鲍叔莲所说,要用伏兵取他杨寄的命了!杨寄微微地眯了眯眼,也不想再跟他做那些文字游戏,于是叩头下去,大声道:“臣杨寄领旨,谢主隆恩!”
  于是,在这君臣一派雍雍穆穆的景象下,杨寄“赚”得钵满瓢盈,这些官职,远比一个王爵来得可靠。
  朝会结束,已经近午。皇甫衮道:“杨将军大早入朝,现在应该饿了。御膳房备了大宴,就在太极殿的后殿里,请杨将军和众位将官一起入内宴饮。”
  杨寄叩谢道:“谢陛下赐宴!”
  皇帝和建德王,从太极殿正殿侧面的门到后殿去了。但作为臣子的杨寄他们,不能走宫殿内室,要从外面绕。这群人穿上臭烘烘的军靴,彼此一对眼色,都是一起打仗的同袍兄弟,互相之间的神色都了若指掌,然后跟在杨寄的身后,自觉地又成两列,雁翅似的亦步亦趋跟着。
  绕过前殿,循着一条阔平的水磨石道路,巍峨的太极殿后殿出现在眼前。两边还有两翼的偏殿,一名含章殿,一名徽音殿,形成欲连不连的四合模样。后殿八扇金丝楠木镂雕的门堪堪的大开着,里头密密地摆着食案和坐席,离御座都是老远,饭菜已经上了一部分,热乎乎的香气飘散出来。
  杨寄带着他的人到了后殿门口,能看到空阔的殿宇间雕梁画栋,四面是金碧山水的刺绣屏风,最前面远远的端坐着皇帝皇甫衮,一旁陪侍的是皇甫道知。皇甫衮远远的就笑融融招手:“将军不必多礼数了,进来入座吧。今日御厨准备了八珍上肴,已经在烧制了,一会儿须得趁热吃。”
  杨寄到了门槛前,低头看那铺着精美羊毛氍毹的地,踌躇了。
  “将军请进!”皇甫衮还在那里催着。
  杨寄退了半步,笑着指了指两边的屏风:“陛下,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有人盯着吃饭就吃不香。这屏风后头影影幢幢的那么多人看我吃饭,今日怕是要没胃口了。”
  皇甫衮和皇甫道知均是色变。“将军说笑了……”皇甫衮还待抵赖,杨寄却又笑着说:“陛下大约不知道吧——毕竟是陛下登基之前的事了——那时前头小皇帝还在朝的时候,赵太后想埋伏兵击杀桓太保,也是这样子摆布的。我呢,那时候正好是虎贲侍卫,就是这样子站在太极殿的屏风后头,只等赵太后一摔杯子,便是号令了,踏破屏风冲出来,用手里的长矛或长槊击杀殿里的桓太保。”
  屏风后发出轻微的金属碰击声,大概是埋伏的侍卫面对着头头是道的大将军杨寄,还是有点紧张害怕的。
  杨寄昂然站在殿门外,他带来的人则脚步轻细,如大雁张开两翅似的疾步分开,环围住了整座大殿,两人守一扇窗,围得水泄不通。
  而杨寄继续在那里指点江山,喋喋不休:“不过呢,后来我自己打了仗,就知道这样的偷袭摆布是有问题的。首先,我们穿的是轻甲,要一击致命,就必须用带破甲棱的长矛或长槊。兵器一长吧,问题就来了:拿起来费劲,用起来麻烦,可是前头矛尖儿和槊尖儿太重又会不稳便。被刺的是一个人,还敌不过那么多锋刃,可要是我们这里这七十二个人,倒是风险大了。”
  他又回头对自己人谆谆教导:“你们看,打仗的时候要遇到这样的阵势,根本不用慌的。避开第一刺,然后拿住留情结的位置一扭,握槊柄的人除非神力,否则不是握不住槊柄,就是肩膀窝儿脱臼。何况我们还有家伙什儿,借力一拉,他长兵器根本吃不住力,整个人拉出来,匕首就势在颈侧的血管上一削,他就没治了。”
  他说得兴致勃勃,而跟着他的那些粗鲁武官们,纷纷从靴页子里掏出藏着的小匕首——金吾侍卫们不是嫌臭么,哪里能发现这薄薄细细的小家伙!有几个摩拳擦掌,对杨寄道:“将军,我真想亲自试一试!”
  屏风后重重的人影已经晃动起来,兵刃相碰的声音时而可闻——大约真是紧张坏了。
  杨寄成竹在胸,又指点着说:“还有,这广厦里头交战,不能被围,而要围他。自己被围了,虽然刚刚我的法子也能用,毕竟还有风险,还会有伤亡。要是我们反过来围住里头人呢,只消从紫荷里掏出火镰火石打着了,窗户口多得是幔帐,轻纱薄料的,一点就着。啧啧,这上好的金丝楠木梁柱和窗棂啊,闻着香喷喷的,看着金闪闪的,木质却不算特别紧实,一会儿也能烧起来。烤鸭上品的也不过用梨木烤,咱这奢侈了,金丝楠烤啊!”
  外头笑声一片,里面寂静如死灰。
  官员上朝,肩佩紫荷,紫荷里放的就是简易的火具和耳挖之类的没危险的东西,怎么也能给杨寄搞出花儿来?
  

  ☆、第207章 二虎斗

皇甫衮早就惊呆了,好半天才强笑着说:“将军开玩笑吧?”
  杨寄冷笑着面对他,又斜过眼睛看了看两侧的屏风,大声道:“里头的虎贲营兄弟,听我一言!当年赵太后用这个法子,当时是处置了桓太保,但接下来就是太保之子桓越为父报仇,起兵造反,国家好好的动荡了那么多年!当兵的死了多少!老百姓死了多少!我兄弟曾川,或许有人还知道他,也是虎贲营的侍卫,前途大好的小郎,就死在这场大战中!那时动手的侍卫,有几个落得好名声?!”
  他收了笑容,满脸悲怆之色:“我杨寄,深知各位身不由己的苦处。可你们想一想,今日杨寄乖乖入朝,乖乖下拜,犯了什么错?只不过上头这位惯熟出卖自己人,出卖自己的国家!”
  他右手两根手指直挺挺戟指着上座脸色煞白的皇甫衮,冷笑道:“陛下,大家心知肚明的,从庾太傅,到我杨寄,你每日都在想着构陷!这里的虎贲侍卫,有多少曾是庾太傅的手下,受他的深恩,你当着大家的面,难道就没有愧吗?”他缓缓摘下身上的那把木剑,缓缓握着剑柄把剑拔_出_来。
  没错,剑是木头的,没法杀人,但木剑的铁鞘宽大,里头竟然别着两枚细巧尖锐的峨眉刺!杨寄慢慢把峨眉刺捏在手心里,舞得密不透风,显摆了一阵,他停下来,说:“陛下,我要犯你的讳了!今日,你可以滚下来了!”接下来只有一个字,说得极其用力且尾音绵长,跟戏台上压轴的大戏一样,一波三折,蜿蜒起伏:“滚!——”
  皇甫衮脸由煞白变作铁青,指着杨寄似乎要骂人,可是无话可说,也无话敢说,更因着杨寄睥睨傲慢的混混儿神情,知道说了也白说。他只好以大怒盖脸,一拂袖打算从御座后的后门离开。
  他拉着门环,用力一扯,大门纹丝不动。他惊诧地又扯了扯,还是打不开。惊诧慢慢变成了惊惧,他歇斯底里地踹着门,拍着门框,呼叫着外面的人救驾。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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