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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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龙全传-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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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已是黄昏光景,弟兄两人各自收拾床炕,两下都已安歇。郑恩饮食满望,心事毫无,躺上炕,竟是呼噜呼噜感梦去了。不想那柴荣食量浅小,多吃了这两个饼,肚中就作祸起来,眠在炕上,甚觉发痛。又想着郑恩量大,供给费多,千思百想的挨着肚痛。侧耳听那外面,适值天又下起雨来,心下又自想着明日的货,都分是发不成了。又添了这一段愁闷,翻来覆去,那里睡得着?耳边又听了郑恩这般好睡,但闻他呻呻吟吟,嘴内说出许多梦话,真是无挂无碍,适性安眠,不觉叹了一口气道:“你看我恁的晦气,枉有了这厮作伴、遇着事情,只凭着自己粗鲁,通无商量,除了这吃睡两项,其外一件也不晓,半点也不管,实为可恼。”因此又添了这一段忧愠,不觉气裹食,食斗气,气食相攻,固结不解,渐渐的头发重,眼发昏,那心头一似炭火般的发烧起来,一夜里呼唤呻吟,何曾合眼?
  挨至天明,郑恩即便起来,叫声:“大哥,你看天色已是明透的了,只是有些雨濛濛儿。你快些起来,趁着雨还不大,便去往店家发脱了货,收齐了帐,极早回去,好会咱的二哥,莫要延挨迟了日子。”柴荣听言,指望将身坐起,谁知头眩眼花,捉身不住,挨了半晌,那里挣扎得起。郑恩道:“想是大哥有些不耐烦么?这不妨,可着店小二擀些软软的面汤,吃下几碗,包管就好。”柴荣道:“三弟,我只为昨夜多吃了几个面饼,腹中停阻,得了此病,怎的再吃?若有热水,要些来呷呷。”郑恩遂叫店小二烧了一壶热水,打发柴荣吃了几口,依旧躺在炕上,不住的哼哈声唤。
  郑恩并不理论,把柴荣的银包煞在腰间,往街坊上闲撞。望见酒店,即便买些酒食充肠,吃得有八分酒意,然后回来。那柴荣正在炕上热极心昏,唇喉干燥,叫声:“三弟,若有冷水,要些来呷呷。”连叫数声,不见答应。翻身向外一看,只见郑恩正进房来,立脚不定,把身子摇摆,口中只叫:“好酒,好酒!乐子再吃不得了。”柴荣见了,气恼不过,欲要责罚他几句,又碍着情义两字,只得隐忍下了。正是:
  病者闷千般,不病自欣欢。
  纵他长好饮,情义便尔宽。
  当下柴荣又叫道:“三弟,你把些冷水我吃。”郑恩带着酒意,便叫店小二取了一瓢水来。柴荣呷了几口,依然睡倒。那郑恩已入醉乡,任游梦境。
  从此以后,看看约过了三四日,柴荣的病症越加沉重。自己无奈,只得叫声:“三弟,你去央烦店家,去请一位明理的太医来,看看这脉息何如?”郑恩依言,出来对店小二说了。小二就去请了一位太医,叫做刘一帖,真个脉理分明,用药效验,曾有《西江月》一词,赞他好处;
  历代相传医学,望闻问切匪夸。难经脉诀探精华,生死机关的确。药按君臣佐使,分钱配合无差。症疴彰治不虚花,一帖名传海角。
  当下小二请了来家,延进客房,来至柴荣炕前坐下,举着三个指头,将两手六脉细细的诊了一番,已自明白。又把那身体看了一遍,但见四肢冰冷,遍体发烧,鼻孔流青,脸面带肿,唇干口燥,神气虚浮,说道:“尊兄的贵恙,乃是夹气伤寒,势非轻比。理宜舒气消食,凝神发表为当。最要不可动气,若一动气,虽不丧命,其症恐难即愈。”遂摄了两帖柴胡散,药案开写明白:加引灯心、竹叶、生姜,用水两盏,煎至八分温服。写毕,并药递与店家,相嘱病人务要小心保养,调气安神。柴荣称谢,就叫店家在外取了一把戥子,将郑恩身边的银子称了三钱,用纸封了,送与刘一帖,为药资之敬。那刘一帖又说了一句:“保重。”辞谢了,便自回家。
  店小二遂把药饵并药罐、火炉、柴炭等类递与郑恩,道:“郑客人,你可用心煎剂,足要八分,即刻温服。我因事忙,不及奉陪了。”郑恩道:“乐子知道。”便把那药抖在罐里,加了药引,又加两盏清水,完备了,随将火炉内炭生发好了,才把药罐端上煎熬起来。谁知郑恩此时已有几分酒意,醉眼矇眬,看守了一回,不觉打盹起来,呼呼睡去。约有半个时辰光景,忽被感梦惊觉,睁眼一看,那药已煎干冒烟焦臭了。郑恩暗暗跌脚,心内叫苦。没法奈何,只得又舀了一盏清水,添入药内,煎了一回,不管七分八分,凉了一凉,拿到柴荣面前,叫道:“大哥,起来吃灵丹妙药。”柴荣仰起身来,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叫道:“三弟,这药因甚有些荷包灰气?”郑恩笑道:“大哥,你可也不听见那太医说么,这药叫做柴胡散,自然有些荷包臭的。如今只要病好,管甚气味?”说罢,接了盏儿,又去煎那第二帖药。这一回,郑恩就着实用心了。煎够多时,恰有八分,把来递与柴荣吃了,仍复睡好。无如病热随常,不能痊愈。
  郑恩全不在意,任性闲游,每日只好酒食上留情,花费畅怀,临晚带醉而归,口里常说酒话。柴荣见了,一言不出,闷在心头,终日望轻,其如反重。只因积气在心,有忧无乐,所以不惟药医无效,更且病热转添,十分沉重。郑恩那里放在心上,自己只管胡厮。一日早起无事,猛可的想起道:“这枣树,乐子自从十八湾相救二哥以来,一路上亏了这件妙物,打贼防身。只是粗细不匀,弯曲得不好看相。如今趁着大哥有病在此,乐子又空闲无事,何不把他去出脱出脱,也得光光儿好看,觉到有些威势。”想定主意,掮了枣树,走出店门,往街坊一路行来,寻着了一家木作店铺,遂叫匠人整治起来。顷刻之间,溜成了一根大大的棍儿,莹润光圆,坚刚周正。郑恩拿在手中,甚觉合适,心下十分欢喜。即时身边取出些银子,谢了匠人,回身便走。路上又买些酒食,吃饱了,慢慢的回到店房。只见柴荣昏昏沉沉睡在炕上,他也不去问安一声,竟自放下了棍子,走至炕前,仰翻身躯,开怀安睡。正是:
  任君多少名和利,怎比安然醉卧闲。
  自此,郑恩终日往街坊闲走快乐,不上几天,早把柴荣的那包银子吃得罄尽。
  约过了十七八日,柴荣的病势尚不能痊。这日清晨,郑恩起来,刚欲出门,只见店小二拦住道:“郑客人,且慢出去,小人有一言奉告。”郑恩道:“胸有什么话儿?快些说来。”小二道:“小人的愚意,欲把这食用房钱,算这一算,告求赍发则个。喏,帐簿在此,客人自己去看。除了病人不算,只是客人一位所用,每日二钱,共有一十八天,该付足银三两六钱。望即见惠,感激之至。”郑恩道:“小二哥,你与乐子算帐却不中用,等咱大哥病体好了,也不为迟。”小二道:“客人,你要体谅我的下情,我是开店的人,靠这生涯过日,又无田产,又无屋宇,如何有这长本钱把来供养?况且每日伺候客人的饮食,多是赊来的,若是等你贵伙计病好还帐,知道几时才能够好?眼见得目前便没米下锅,连小人的店铺也是开不起来。不如把这宗银子先清了,又好从新措办;且得客人在此,容易服侍了。岂不两全其美?”郑恩想了一想道:“小二哥,这饭钱虽该还你,但是咱大哥的银子,多被乐子用完了,这却怎处?”小二道:“客人,你原来真是呆的,现放着米囤儿,情愿饿死,却不自害自身?你银子用完,这货物尚在,何不把这车儿雨伞发脱他一半,还了我饭钱,余下的又好终朝使用了。”郑恩道:“小二哥,你的主意果然不差,乐子其实欢喜着你。”说罢,即同店小二出去,往两个铺家说了,遂把雨伞发脱了一半,共得十二两银子。当时回至店中,付还了三两六钱饭钱,剩下八两有余,郑恩别在腰间,供给自己酒食之费。不上八九日,早已用完,只剩下精光身体。不意郑恩自得小二提醒,把雨伞发卖,吃了这甜头,没有使用,便把雨伞货卖,不消半月,又把那半车儿的雨伞做了乌有先生。正是口里肥腻,皮里消肉。
  看看约有四五十天,那银、伞销完,柴荣的病也就轻了,渐渐鲜艳,略可挣扎得起。一日,柴荣叫店家进来算帐。那店小二进来,对柴荣说道:“柴客人,这帐也不必再算,除了令弟两次还过六两六钱,余外只该找我三两之外,便是清楚。从明日又是重起。”柴荣听言,呆了一回,心内想道:“谅这一包银子,多分被他用完的了。虽然他的食量甚大,费用过多,然也亏了他煎药服侍,也就罢了。”只得对店家道:“既如此,烦你去请那主顾铺家来,我就当面发脱了货,收齐银两,便好找你的饭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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