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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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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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县的人。”我们问他们是干什么的?司机说都是造反派,在当地站不住脚,逃到省城来的。
  这可正中我们的心意,我抑制不住喜悦,连声说:“好好,就麻烦师傅了。”
  司机说:“没关系,我们是同路人嘛”。
  我们很快找到了我们县的造反派,他们都住在一个大会议室里。里面虽然没有一个熟人,但我一说是某县来的,他们也不多问,就指着墙角两张空席子说,你们就睡那里。并叮嘱我们,不要乱走动,很危险的。
  我们一到南昌,才发现南山的乱跟南昌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我们在街上行走,常会看到这样一种情景:一支支浩浩荡荡的车(汽车、摩托车、自行车)队,车上是全副武装的红卫兵,雄赳赳地不知向何处飞驰而去,没过一个时辰却又血淋淋地不知从何处狼狈而回。后来听人说,这种情况有的是车祸所致—那年月什么都被冲跨了,还有什么交通秩序可言?翻一车或几车相撞,那是家常便饭。不过,这种惨状更多的是武斗的结果。如果说车祸并非人之有意而为,但那些双方都用“革命行动”包装的相互打砸和撕杀,除了用“人祸”一类的词语来叙述,难道还能找到更恰当的形容吗?那些今天被打得五劳七伤的人,很可能昨天就把别人打得四支不全,今天只不过是一场报应而已。在一段时间内,人祸就是这样在人群间轮回。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双方在搧动和实施这种人祸时是那样的振振有词,那样的理直气壮!都说这是用生命和鲜血捍卫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这叫文攻武卫。而在势不两立的决斗中,又都在异口同声地高呼“誓死保卫……!”、“无限忠于……!”、“誓将……进行到底!”如此一至的目标,如此统一的口号,在同一面“造反有理”的大旗下,却乌合着两个不共载天的营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南昌市内,武卫惨烈,文攻更是强劲。漫步市区,大街小巷,大字报铺天盖地,“北京来电”难辩真伪。听说省城两派早有代表长驻首都,向中央反映情况,都想争取中央支持。他们不断地把中央领导接见时的谈话回电南昌。同一次接见,两派电文常常内容相左,让人看了不知所云……。
  看着堂堂省会,每天不分昼夜就是打打杀杀,乱成一片。我感到一种难以承受的沉重和百思不解的困惑:这就是革命吗?这就是路线斗争吗?就只能用这种方式夺取文化大革命的全面胜利吗?这些疑问常在脑中转悠,总也找不到一种能让自己心安的答案。
  约一个月后,中央终于作出了《关于处理江西问题的决定》。文件中明确肯定了造反派的斗争大方向,并要求江西造反派要高姿态对待受蒙蔽的群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把江西的文化大革命搞好。听了中央的正式表态,我心中的疑虑总算得到一些缓解,庆幸自己总算走对了路。我的第一闪念是,那顶压得我伸不直腰、抬不起头的臭帽子这回总该摘下来了吧?我接着想到,有了这个文件,江西的文化大革命必然会步入健康有序的轨道。我怀着良好的愿望回到了南山,准备以更高的热情就地闹革命。
  可是,回到本县,回到南山,情况并不比原来好多少。两派仍然剑拔弩张,流血事件仍然不断。
  不知从何时开始,好象每个时期都要流行一种社会时尚。文革进展到这个时候流行的是“革命行动”。什么是革命行动?说穿了就是打砸抢抄抓。对当权派,对不同观点的人,动辄一纸勒令,后加一句“否则就要采取革命行动。”短短一句话,却透着凶光杀气!任何一个当事人见了,能不胆战心惊?那时越左越革命,打人是家常。而反对武斗则被斥为右倾,是反革命两面派。这样,“革命行动”这一原本神圣的名词就成了“恐怖”的代名词。
  经过这一场有形和无形、对称和不对称、自觉和不自觉的斗争,人与人之间、朋友之间,原本纯真无瑕的情谊也变色变味,有的甚至因观点不同而互相猜忌,彻底决裂,甚至发等为互视为敌,势不两立。与人为善,以和为贵等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已难见踪迹。我心里重新布满愁云和悲哀。但我早己骑上虎背,无法摆脱,而且还要带着困惑和忧心继续前行。我能做的只是在前行的过程中,努力保持头脑的清醒,小心谨慎地做为,希望有一天能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下船上岸。
  此时南山已有四五个造反兵团。为了响应“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起来”的号召,经各派协商,每个兵团派1-3人组成所谓大联合筹备小组。我们战斗队派了我和陈力参加。人员凑齐了,也没什么手续,也无职务分工,谁有事需要商量,就临时通知开会。其实与会者都是各有山头,平时大小事情都是各自为政,即使开会讨论问题也是各执一词,很难统一。
  全场仍处于混乱中。两派的对立仍同水火,而且愈演愈烈,到春节前夕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我忧心忡忡,本是满腔热血投身于革命的大熔炉,可现在倒象是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沼泽地,进不得,退不能,心里总是惶恐不安。
  为了表示与“剥削家庭”划清界线,文革一开始,我就没和家里取得任何联系。现在运动正值高潮,一九六八年春节我又没有回家。一个人在外过年,本想清静几天,可元宵节刚过,这天下午,突然有人告诉我,山前大队来了一个戏班子,晚上会唱古装戏,有几个人准备去造反。
  我立刻感到事关重大,弄不好要出大事。
  山前是挂靠在南山垦殖场的两个集体大队之一。素有爱演戏爱看戏的传统,尤其爱演爱看古装戏。可文化大革命就是要破旧立新,连古画、古雕、那怕是一个古人的头像也不允许存在,怎么能唱古戏呢?而准备去造反的是某兵团的几个小青年,革命群众早就看不顺眼。一旦他们在山前出现,其后果不堪设想。
  这无疑是个火药桶。谁沾边都有可能招惹麻烦和危险。如果那个老工人不对我说,晚上发生再大的事,我也可以“事前不知”为由加以推脱。现在既然知道了,就断无袖手旁观之理,尽管事情与我们战斗队并无关系。
  时间已近傍晚,我没有作更多的考虑,立即找到那几个小青年所在兵团的几个主要头头,就地谈了我对事情的看法。强调他们晚上不能去山前造反,以避免发生不测事件。山前的问题由我一人去处理。几位负责人虽有一些想法,但在我的坚持下,最后还是同意了我的意见。临走时,我再三要求他们兵团今晚千万不能插手。
  晚饭后,我独自一人赶到山前。只见演员正在画妆。我一看那行头脸谱,都是苏三起解中的人物。我迅速找到大队干部,向他们陈述利害,要求他们做好群众工作,不要看古装戏。干部们为难地说,群众不好说话,大家一致要求看古戏,干部也没办法。我再三向他们讲清道理,可他们就是不肯出面,还提出要我去说说看。我心里明白,这个难题确实不好解,但又不能不解。而且,看来还不得不亲自去解。
  他们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只好硬起头皮来到演出现场。此时乐队和演员都已准备就绪,就等鸣锣开场了。我和几个大队干部走到临时搭建的戏台中央,只见台下人头攒动,一个个瞪着双眼注目台上,盼着演出开始。
  我的突然出现,显然引起许多人的好奇和猜测,台下的观众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手拿语录本,面露微笑,用高吭而又尽可能柔和的声音开始讲话:
  “贫下中农同志们,我和你们一样,也是一个喜欢看戏,喜欢演戏的人,听说你们这里今晚演戏,所以我就来了。可是,同志们,你们知道今晚要演什么戏吗?可能你们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如果你们知道了,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因为贫下中农最听毛主席的话。毛主席亲自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为了破四旧立四新,就是要铲除封资修的毒根,让我们的社会主义江山千秋万代永不变色。老戏古戏就是封资修的毒草。贫下中农最反对看老戏古戏,最爱看革命现代戏……”。
  不管我怎样装腔作势,心里总觉得别扭,声调总掩饰不住生硬。但我深知,对于革命的阵地,无产阶级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就必然会去占领。因此,哪怕是以别扭的心情,生硬的语言,我也要踞守这块阵地,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我正要张口继续往下说,就听到台下有人高喊:“我们就是要看古装戏,你滚开!”我不理会这些,只管作不受欢迎的演说。
  下面越来越乱,实在说不下去了,我就翻开毛主席语录本,旁若无人地大声朗读起来。我想用最高指示占领舞台,拖延时间。只要戏唱不成,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可是观众不吃这一套。开始只是在原位叫骂,后来就有人起哄喊打,接着就离开坐位,向我围攻过来。大队干部见事不妙,将我围在中间,一边大声喝止:“不能动老金,不能动老金。”一边把围上来的群众推开。
  正在此时,后面的群众又突然骚乱起来,有人大声叫喊:“他们带凶器来杀人了,抓反革命啦……打死他,打死他……。”随着喊叫,不少人向外面追了出去。
  我估计,肯定是那个兵团的人不听我的劝告,来到了现场,使局面更加复杂化了。
  这时,群众基本上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追到外面去了,另一部分则继续向我包抄过来。有几个年轻人怒冲冲地指着我说:“凶手肯定是他带来的,不要放过他!”
  这极富煽动性的声音,如火上浇油,把人们的怒火引上了高潮,不少人高喊着,叫骂着,紧握的拳头在我的眼前挥来挥去。
  这时如果没有大队干部在场真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情。他们这几个干部都正当年富力强,而且在群众中很有威信。他们四五个人护卫着我,指名道姓地制止人们的冲动,奋力把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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