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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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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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海瑞关切的眼神中,又传来了另一只桶的倒水声。海瑞提着扁担连忙走了过去,拿着铁钩便去钩水桶上的木把。
  “走开。”那老人的声音,使得海瑞又只好把铁钩慢慢从木把上松了开来。
  但海瑞这一次没有走开,说道:“阿母,要责骂您老责骂就是。让儿子挑水吧。”
  老人没接言,她的两只手同时握住两桶水的木把一提,偌大的两桶水竟被她提起了!这位老人提着两桶水健步向一座屋子的大门走去。
  字幕:海母谢氏。
  海瑞空手拿着扁担一步步紧跟着走去。
  福建南平教谕署后宅厨房
  一个偌大的蒸笼盖被揭开了,一大片白白的热气腾漫开来。
  蒸笼里是满满的一个一个用荷叶包着蒸好的荞麦粑。
  站在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眼睛亮了,张着嘴:“阿母,好多粑粑。”
  满头大汗的那个中年女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显出了那双透着忧郁的眼,她从蒸笼里拿出一个荞麦粑在手掌里翻着,对那女孩:“阿囡,阿爹要出远门,这是给阿爹路上吃的。阿囡要吃,明天阿母给你蒸。这一个给阿婆送去。”
  女孩咽了口唾沫,懂事地点了点头,双手接过那个荞麦粑走了出去。
  福建南平教谕署后宅正房外
  女孩双手捧着荞麦粑走过来了,远远地看见父亲拿着扁担站立在门口,孩子便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去。
  突然,屋内传来了好响的泼水洗地声,接着一片水珠从门口溅了出来。女孩立刻站住了,这儿离父亲也就一丈远。站在门口的海瑞也看见了女儿,立刻给她递过一个眼神,示意女儿过来。孩子捧着荞麦粑走过去了,走到门边,海瑞又向屋里摆了下头。
  女孩走到门口的正中:“阿婆,您老吃粑粑!”
  屋里开始还是沉默,接着传来海母的声音:“什么粑粑?”
  女孩:“荷叶米粑。阿母蒸了一笼子,说阿爹出远门,路上吃的。”
  “谁说阿爹出远门!”海母严厉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孩子懵住了,好久才小声答道:“阿母说的……”
  海母出现在门口,望着孩子:“阿囡,去告诉你阿母,就说阿婆还没死呢。”
  海瑞听到这句话立刻在门口跪了下去。女孩也吓着了,跟着跪了下去。
  福建南平教谕署后宅
  天渐渐黑了,上弦月若有若无地浮在南边的院墙上。墙面上爬着的青藤和墙脚下丛生的乱草中各种虫都鸣叫起来。
  正屋的门还是开着,没有点灯,也没有声响,黑洞洞的显出格外的沉寂。
  远山尽头最后一点天光也收去了,南墙上那一弯月光便亮了起来,照着仍然跪在门外的海瑞,和这时已经跪趴在门槛上睡着了的女儿。
  海瑞慢慢站了起来,弯下腰轻轻地抱起女儿,又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屋内,默默地向院墙那边的侧门走去。
  福建南平教谕署后宅海瑞卧房
  床上那块青色的包袱布还平摊在那里,包袱布上叠着几套衣服、几本书和一扎文稿。
  豆粒般大的灯火旁,妻子坐在那里出神。
  海瑞抱着女儿进来了,妻子连忙站起,接过女儿。
  海瑞也不跟她说话,走到墙边那个大木柜前,卷起木柜上的一床印花薄被,又向门口走去。
  “明天还走不走?”妻子在背后轻问道。
  海瑞在门边略停了一下,还是没接言,走了出去。
  福建南平教谕署后宅正房
  这里就是海母的卧房。夹着薄被走到门边,海瑞先将鞋脱了,摆在门外,光着脚走了进去。嚓的几点火星,海瑞手里的火绒点亮了小木桌上的油灯。接着他将夹着的薄被放在木桌边的单人睡榻上,然后向大床望去。
  粗麻蚊帐依然挂着,海母蜷曲着身子面向里边,也没有盖东西,就那样躺着。
  海瑞慢慢走了过去,轻轻拿起床头的薄被单覆盖在母亲身上,却没有盖她的脚,那双光着的老人的大脚依然露在被单外面。
  海母依然一动没动。海瑞便在床边的凳子上静静地坐了下来。
  院外起了微风,虫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灯火前有了蚊虫在忽隐忽现地飞着。海瑞拿起了蒲扇,便去给母亲的床上扇赶蚊虫,赶完了蚊虫,又去解蚊帐上的铜钩。
  “不要放。”海母吭声了,依然面对着床里边。
  “是。”海瑞又把帐子挂上了,拿着蒲扇轻轻地在床边扇着。
  “我问你。”海母还是那样躺着。
  “是。”海瑞答着。
  从床里边的方向可以看见,海母两眼大大地睁着,望着帐墙:“那封信说的意思,你再跟我说一遍。”
  “是。”海瑞从怀中又掏出了那个信封,便要去掏信。
  海母:“我不听他们那些官话。你只把叫你去的那个地方的事跟我说。”
  海瑞:“是。阿母,您老知道我们这边的田是卖多少石谷一亩吗?”
  海母:“丰年五十石,歉年四十石……问这个干什么?”
  海瑞:“朝廷调儿子去浙江的那个淳安,现在的田只能卖到八石谷一亩了。”
  海母:“那里的田很多吗?”
  海瑞:“不是。有句话说浙江,七山二水一分田,指的就是山多水多田少。扯平了最多两个人才有一亩田。”
  海母:“那为什么还卖田,卖得这么贱?”
  海瑞:“被逼的。”
  “怎么逼的?”海母坐了起来。
  海瑞连忙扶着母亲在床头靠坐好了,接着说道:“官府,还有那里的豪强。”
  海母不说话了,两眼先是望着床的那头出神,接着慢慢望向了海瑞。
  海瑞:“朝廷为了补亏空,要把浙江的田都改种桑苗,好多出丝绸,多卖钱。官府那些人和地方的丝绸大户认准是个发财的机会,就要把百姓的田都买了去,还想贱买。他们串通好了,趁着端午汛发大水,把河堤毁了,淹了两个县。百姓遭了灾,他们也不贷粮给灾民度荒,就为逼着百姓卖田活命。”
  海母:“这么伤天理的事,朝廷就不管?”
  海瑞沉默了。
  海母盯着他:“说呀。”
  海瑞:“说出来阿母会更担心了。”
  海母:“先说。”
  海瑞的目光避开了母亲,望着下面:“这些事朝廷都知道。”
  海母震惊了,过了好久才又问道:“是朝廷让他们这样做的?”
  海瑞:“是朝里掌权的人。说明了,就是严阁老那一党的人。”
  海母两眼睁得大大的,坐在那里想着。过了好一阵子,突然伸出一只手,在海瑞坐的床边摸着,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海瑞握着母亲的手:“阿母,您老要找什么?”
  海母:“信!”
  海瑞连忙从怀中掏出谭纶的那封信,递给母亲。
  海母拿着那封信,盯着信封出神地看着。小木桌上那盏油灯漫过来的光到了床头是那样暗淡,她显然不像是在认上面的字,而是像要从这封信里面穿透进去,竭力找出那中间自己感觉到了却又不知就里的东西。
  海瑞当然明白母亲此时的心情,低声说道:“给儿子写信的这些人都是朝里的忠臣。调儿子去淳安当知县就是他们安排的。”
  海母的眼睛仍然望着那封信:“安排你去和那些人争?”
  海瑞:“是。”
  “那么多大官不争,叫一个知县去争?”海母的双眼从手里的信转向了海瑞。
  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从正中间将一团乱麻倏地劈成了两半,许多头绪立刻从刀锋过处露了出来!可再仔细去想,这一刀下去虽然一下子斩露出许多头绪,那一团乱麻不过是被斩分成了两团乱麻。头绪更多了,乱麻也就更乱了。海瑞不知道怎么回答母亲,默在那里。
  海母:“回答我。”
  海瑞:“回阿母,这里面有许多情形儿子现在也不是很清楚。”
  “那你还答应他们去?”海母逼着问道。
  海瑞:“儿子想,正因为这样,几十万百姓才总得有一个人为他们说话,为他们做主!”
  海母:“他们为什么挑你去?”
  海瑞:“他们认准了儿子。认准儿子会为了百姓跟那些人争!”
  海母沉默了。海瑞也沉默了。
  院子里的虫子这时竟不叫了,隐隐约约地便传来了侧屋那边海瑞妻子哄女儿睡觉的吟唱声:“日头要歇了,歇得吗?歇得的……月光要歇了,歇得吗?歇得的……阿囡要歇了,歇得吗?歇得的……阿母要歇了,歇得吗?歇不得……”
  海母不禁将手慢慢伸了过来,海瑞立刻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母亲的手一下子将儿子的手握紧了。
  妻子的吟唱声还在传来,带着淡淡的忧伤:“阿母要歇了,日头就不亮了,月光也不亮了……”
  “是呀……世上做阿母的几个命不苦啊……”海母失神地望着那盏灯喃喃地说道。
  “阿母!”海瑞立刻把母亲的手握紧了。
  海母:“去,挑担水来,帮阿母洗次地吧。”
  海瑞却坐在那里没动,只是握着母亲的手。
  海母把他的手慢慢拿开:“去吧。”
  福建南平教谕署后宅院中
  淡淡的月光中,吊桶里的水倒进了井台旁一只木桶中。
  吊桶又放进了井洞,井绳在慢慢地下降,接着一摆。又一桶水提出了井洞,海瑞握住了吊桶的木把,向另一只空桶倒去。
  福建南平教谕署后宅厨房
  一桶热水倒进了另一个大大的木浴桶。海瑞的妻子拔掉了发髻上那根铜簪,满头的长发便披了下来。接着,她解开了衣襟。
  福建南平教谕署后宅正屋
  海瑞这时也已经脱下了身上的长衫,穿着短褂,裤腿也卷了起来,光着脚,正在用木瓢舀起桶里的水向砖地上细细地泼去。
  海母光着那双大脚从床上下来了,走到儿子面前:“阿母来泼,你洗。”
  海瑞停在那里沉默了片刻,才慢慢把瓢捧给母亲。
  海母一瓢一瓢地从桶中舀出水,又一瓢一瓢地向砖地依次泼去。
  海瑞拿起了那把用棕叶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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