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脱掉身上有些厚重的大衣，随手递给一旁站着的丫鬟。穿着这个畏手畏脚的，倒不如脱了轻松些。
程敬之若无旁人的看着她的动作，眼里皆是暖人心怀的温情。她穿旗袍的样子很美，妖娆中沁透着些少女的明媚，可她却偏偏不爱穿；仔细算来，上一次见她穿旗袍还是夏天的时候，在刘府偶然遇见的。
子衿被他看的全身不自在，索然转过身去，装作正在听大嫂和佩清说话。
后面跟来的几人皆按年龄大小在程敬之的顺手旁从右到左坐了起来，以前他们便是这样坐的。尽管现在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但总归还是这几个人，反正不是什么隆重的场合，便就这样凑合着坐好了。
“你给我挪过去。”佩清一把拍掉刘佩宏正欲拿筷子的手，“这位置是我的。”
“牛气什么。”刘佩宏往左边挪了一挪，对着子衿傲然道：“反正今年有个垫背的。”
“你这个……哎！”只见佩清一把抓住程敬之正对面的椅子，对着子衿说：“来，坐这里。”
所有人的视线立即汇聚到了子衿的身上，那是次席位，一般是宴客时女主人坐的位置。
杨婷婷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她本是欲拉开那把椅子的，却被眼尖的佩清瞧见了抢了先。
“不用了……”子衿的脸已是通红，佩清这样做，就好像提醒那几人刚才在射击场发生的一切。此时她躲在刘佩如的身后，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佩清却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强势的把她拉过来，硬气道：“难道你不想跟我坐一起？”
“我……”
“哎！”刘佩宏老大不乐意的敲了敲桌子，不悦道：“二姐你这是个什么意思？你成心的吧？”
佩清嗤了一声，用力的把子衿摁到椅子上，“你给我老实的坐好了，不许动。”
“哼。”刘佩宏轻哼一声，扭过头去对一旁尴尬的杨婷婷殷勤道：“小姨你坐我身边吧。”
“诶你……”佩清伸出手，正想朝着刘佩宏的后脑拍下去，转念一想便放了下来，就让杨婷婷尝个小甜头罢了。
杨婷婷笑着应道：“那我便坐你身边吧。”说着便大大方方的走到那个辈分儿最小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虽说是个最不讨好的位置，但却是在程敬之的右手边，这才是让佩清想拍刘佩宏的原因。
刘佩君看他们都安排好了，才插空说道：“那我呢？”
众人皆齐刷刷的看着他，好像真的把他遗忘了。
坐了他的位置的子衿很不好意思的想站起来，却被佩清一把拉住，只听刘佩如温声道：“正好子辕有事离开了，大哥便坐他的位置吧。”
被刘佩如这么一说，子衿这才反应过来早已不见了自己二哥的身影。她下意识的看向佩清，后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好不容易一桌人都安坐好了，气氛却怪谲的不能再怪谲。往时这会儿大家早就你说我笑的了，今日却意外的都沉默了起来；几个男子皆布菜的布菜，舀汤的舀汤。刘佩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的，干笑两声道：“大家这都是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今天撞破了那么一桩大事，主位上的人到现在都跟他们没说一句话呢，他们的话能说的起来么？
杨婷婷一扫在座的众人，虽然她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看起来归不是什么好事，便圆说：“老人家不常说食不言寝不语的嘛。”
“都什么时代了，还拘谨这个。”佩清扒拉了一下自己面前的菜，呛道：“哦，我都忘了，小姨是长辈嘛，说这个是应当的。”
女人最怕的变老，杨婷婷亦是如此。此刻她的脸被佩清说的青一阵白一阵，看起来十分的不自然。
倒是刘佩宏没心没肺，看着菜味可口，便赞美道：“这菜啊，一看便是小姨做的，色香味俱全。嗯，那个男人娶了你，后半辈子定是有想不完的福。”
佩清不满的瞪着刘佩宏，什么叫一看就是她做的？这么大一桌子，可是她们几个忙活了大半个上午的，跟杨婷婷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杨婷婷随手夹了块凤爪到刘佩宏的碟中，笑道：“这些都是你两个姐姐的功劳，我哪敢居功。”
佩清没心没肺的凑上一句：“还有子衿。”
刘佩宏低着扒菜的头抬也不抬，直接应道：“她哪知道做饭，能不把厨房给烧了就不错了。”
忽然子衿也有了想拍他的冲动。
“还是小姨贤惠，要是我早生个十年八年的，定会把你娶回家。”
佩清的脚用力的踩着刘佩宏，他一吃痛，连忙转了个话题：“小姨你有中意的人没，有的话跟我说一声，我替你说去。”
杨婷婷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趣，只见她捏着手绢捂嘴笑道：“我这人老珠黄的，还什么人愿意娶我呢。就算是有中意的，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我。”
子衿正在剔鱼骨的手顿时停了下来。她视线平行的看向桌子那头的他，他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心思丝毫没有放在饭局上，亦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般沉思着。
她收回目光，继续把心思放在剔鱼骨上。
“怎么会！像小姨这么漂亮的女人，谁会不喜欢？”
刘佩君随手把手旁的菜往刘佩宏那个方向挪了挪，意有所指的对他说：“多吃点。”
“嗯好。”刘佩宏特别自然的伸手去夹刘佩君推来的那盘菜，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反而更加深入的说道：“小姨莫不是真有中意的人？跟……”
“哎，过桥米线是吧？放这里。”佩清对着刚走进来的厨娘招了招手，“子衿最爱吃了，我特地吩咐人晚点端来，好一直热着。”
“哟，小心，江小姐让一让。”厨娘手里的那碗滚烫的米线还咕噜的冒着小炮，看样子应是刚煮好的。待她摆好后，便把围在碗壁上的毛巾扯下，嘱咐道：“小姐，为了能保热我特地多加了些猪油，若是小姐怕油腻的话拨开那层猪油趁热吃便好。”
“嗯，谢谢。”子衿把手伸到碗壁处想探探温度，还没靠近就感觉到一股热气直逼她的手指，便干脆收回了手拿起自己那只尚是空着的碗。
☆、沉醉不知归路（18）
再次被打断的刘佩宏挠了挠头，疑问道：“咦？我刚说到哪儿了？”
“话怎么那么多！”佩清瞥了他一眼，而后把手旁的勺子递给子衿，“来，给你，别烫了。”
“嗯，谢谢。”
“哦，对！”刘佩宏放下手中的碗筷，打了个响指，十分认真的对杨婷婷说：“小姨，你跟我说说吧，到底是谁能让你动芳心呢？”
这回连甘佩闵也听不下去了：“佩宏今日你是怎么了，吃多了把脑子都撑的不灵光了？哪有人当着女子的面问她心上人是谁？”
“小姨是新时代女性，跟别的小家小户的女子怎么相同？诶……我说你们一个个的。”刘佩宏用手上的筷子扫了一圈，说道：“怎么真的跟大姐说的那样奇怪，都是怎么了？”
子衿正拿着勺子把米线一勺一勺的舀到小碗中，心里却在为刘佩宏的脑筋默哀。杨婷婷对程敬之的心思都明显成那个样子了，刘佩宏他看不见？
“小姨，你说对不对？为了证明你就是新女性……哎，二姐，你老踢我干嘛，我又哪里说错了？”
佩清此时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了，算他厉害。
“我啊……”杨婷婷依旧是捏着手帕，面前的碗筷并未挪动半分。她幽幽的看向程敬之，却见他的心思似乎不在他们谈话的内容上。她微微的苦笑，缓声道：“我还真是被你说中了，拘什么繁文缛节呢？我的意中人啊……”
“小姨，咱们喝一杯。”甘佩嵘举起酒杯，适时的打断了她的话。可她却并不买账，“我还是说完好了，他……”
子衿闻言放下正在舀汤的勺子，心里已经是五味杂陈了。
现在情况是，一个女子正当着一群人的面，公然的向她发起挑战。而这场战争的源头——程敬之，正微阖着眼帘罔若不知，心思怕是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杨婷婷的眼珠转到子衿这一边，见她正在发着呆，便继续说道：“接下来的话我是一定要说的，且一定要说个明白。说来我认识大家已不是一年两年了，我刚来的时候，大家都也都才十几岁的模样……。”
那边杨婷婷不停的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这头子衿才微微的回过神。这才感觉手上拿着的碗烫的吓人，她连忙将碗放到桌上，却不料碗壁上被沾上了猪油，瓷碗还没安全的到达桌上，便在她的手中一滑，瓷白的碗立即磕在桌沿上，清脆的声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滚烫的面汤自碗中洒落，一滴不剩的熨在了她的大腿上，萦萦的冒着热气。
坐在她身旁的佩清吓得立刻尖叫了起来：“子衿！”
“嗯……”她几不可闻的发出一丝呻吟，灼热的液体渗透轻薄的面料直接侵蚀着她的皮肤，大腿处传来的火辣辣的触感让她不由自主的皱紧了眉。
率先回过神来的程敬之快步的跑到她的面前，见她脸色苍白的吓人，一刻也不多想立即将她抱了起来。
“不要！”子衿被他的动作骇得一声惊呼，她用力的推开他的胸膛，嘴里不停的说着：“我没事，你快放我下来！”程敬之紧抿着唇看着不断挣扎她，一言不发的抱着她往外走去。
江子安连忙跑到他们身边，慌慌张张的用佩清递过来的纸巾来回拭去子衿身上的污秽。“有没有事？是不是很疼？”
待众人反应过来，程敬之已经抱着子衿出了餐厅，后面的江子安与佩清亦是小跑着跟着。
甘佩闵“嚯”的一声站起来，阴鹜的推开椅子，“我去看看。”
“别。”刘佩如上前拉住他，“你一个男子多有不便，还是我去好了。”
甘佩闵正想出口反驳，却听杨婷婷气闲神定的说：“佩闵，你去了又能有什么作用呢？有少汮在那里不就好了么。”
一旁的刘佩宏也应和道：“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