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步之后,流年已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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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步之后,流年已远-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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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小鄢果断反对,“怎么会?妳比Helen还要美!”
  忆及他在那本中英对照《汉赋选译》里对“倾城”的注释,沈一一不由“噗”地笑出声,笑着笑着泪花又跌落,“瓦洛佳,我再也不要与你分开了。太难受,难受得我恨不能干脆忘了你。但这念头一起我又害怕得要命,就赶紧把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一通。可惜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太短了,短得那些点点滴滴没多大工夫就想完了,于是我就又开始难受,难受得又恨不能干脆忘了你……”
  “不会的,我不会给妳忘记我的机会的!”纪小鄢回答得坚定又肯定,“往后无论去哪儿我都会带上妳,或者有妳的地方就有我。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妳,绝不辜负妳。我会一直陪在妳身边,到妳老,到我死。”铮铮誓言如铁镌,暗夜犹似带着光,若举头三尺果真有神明,想必神明亦会低下眉……
  几分钟后,纪小鄢收到沈一一彩信给他的自拍照。她没化妆的脸比那天他猫在傅贺捷车里所见时憔悴了一些,刚哭过的眼皮有点肿,黑眼睛濛濛的,小鼻头红红的,端端正正对住摄像头露一抹局促腼腆的笑,像个被大人硬揪着照相的害羞畏缩的小姑娘。
  ——这样的她适合做他的妻子么?
  居居被发配回澳洲前曾不顾一切地质问他。彼时他漠漠回望未置一词,心里想的是:如果她不适合那什么样的女人才适合?就像追名逐利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向名利臣服与妥协?还是用名利获取更大的自由?而人真的有所谓的自由么?如没有、我们又何需孜孜以求那答案?如果有、那么好、他的自由就是他说她适合,她就是适合的!
  默默看了会沈一一的大头照,纪小鄢点开回复短信息,他从陆沛涵那儿知道沈一一正在学俄语,是以他写给她的信息用得是俄语,又怕她程度有限看不懂,他的措词很简单,他说:亲爱的,等我回去,请妳嫁给我。
  少焉,沈一一亦用俄语回——好,我等你。

☆、尾声(二)

  
  当四十个冬天围攻你的朱颜
  在你美的园地挖下深的战壕
  你青春的华服,那么被人艳羡
  将成褴褛的败絮,谁也不要瞧
  那时人若问起你的美在何处
  哪里是你那少壮年华的宝藏
  你说:在我这双深陷的眼眶里……
  和无益的颂扬……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
  故事若到这里就结束该有多么好。老话不是总讲苦尽甘来吗?沈一一良心清白从未害过谁,又好不容易战胜了她自己,让她从此与心爱之人幸福地在一起,难道不是她应得的圆满吗?
  可惜人很多时候还是争不过命,抑或每个人的命运都像一盘棋,而人最大的误解在于以为自己是棋手,其实是棋子——置身波诡云谲的棋局,哪一枚棋子能步步随心地进退?同缚休戚相关的棋势,哪一枚棋子又能独善其身呢?
  好比瞿光远区区一介小处长,他落马竟枝枝蔓蔓揪扯出那么一大串,后头又牵连裴炯的母亲,裴父则其咎难辞停职发配边远县级市。对此裴炯在搜集瞿光远贪腐的证据时,是有一定预见的,但他还是选择将材料统统交给濮长安。这么做不敢说是为沈一一报仇,何况报仇于沈一一破损的人生挽回不了分毫。这么做仅是为了洗刷他的血亲之孽,再稍稍消减一点同耻同辱的负疚。
  救赎啊救赎,人人都在苦寻救赎,是因为惧怕灵魂的永恒飞坠吗?还是午夜梦回时欲多一分坦荡心安?只是偊行于自己的救赎之路,裴炯无论如何都没有预料,他引燃的这场大火,会最终波及沈沁柔——
  “为什么会这样?”乍闻消息的裴炯悚骇喃喃。他之前特意仔细确认过,沈沁柔与瞿光远交往的几年,从未求瞿光远走过有违法纪的后门,而且就瞿光远的案情论,他把火星子弹溅给沈沁柔,于他的坦白从宽并无意义。
  “是你母亲。”电话那头的濮长安涩然,“她一口咬定当初为拿下万康的合同,一一妈妈利用与瞿光远的恋爱关系,给她送了大额贿赂,后来合同签成,一一妈妈又通过瞿光远,赠给她一条标价六万的手链。再后红叶厂址移迁,也是找的她从中斡旋,为此拆迁补偿款刚下发,一一妈妈即让瞿光远一次性带给她二十万。几笔贿款加起来,总共三十八万。尽管我国现行法律对行贿罪的究查不严,可超过一万块,已够提审条件,一旦涉案人供认画押,即可立案。”
  “放屁!胡说!尽他妈的鬼扯淡!”裴炯怒不可遏地嘶吼,“红叶所产的生物制剂,很多是一一外公的专利,其中两样是高洁净钢冶炼过程中铁水三脱的关键,另一样则是高洁净钢钢包顶渣改质必不可少的。但因上世纪的国内钢企,无一具备冶炼高洁净钢的工艺设备,所以一一外公的这三项专利,除了外单、在国内始终是保留技术。后来万康决定上马高洁净钢项目,比资金更先确认的就是与红叶长期合作的可能性,又特聘了一一外公做顾问,当年的几十亿投资,才敢战战兢兢迈出第一步。如今十二载过去,钢材市场大起大落大浪淘沙淹死了多少小钢厂?去年伊始,产能过剩再遇欧盟、美国联手对华钢材反倾销,又让多少国有钢企一夕濒临破产边缘?而万康却因早早调转主产方向得以避过今时困境,这里头,红叶的功劳绝对是不容抹煞的。甚至钢材大火的那十年,万康最怕的就是红叶短了我们的货,要说贿赂,也该是万康贿赂红叶才好吗!”
  说到激愤处,裴炯被一阵呛咳阻断了话头。濮长安则低低长叹,“原来是这样……”作为市里领导,他于辖内各大民企自有或多或少了解,万康又是滨城纳税大户,他每年带队视察都要去几次。但万康与红叶合作的渊源,他也是听裴炯说了才知晓。记忆倏尔回溯至代远年湮前,依稀恍见那清癯隽雅长者,他曾谦恭唤其为“父亲”,并郑重承诺定会照顾好小柔。然事实他岂止是辜负,事实是他在分手的同时即已果取关……
  裴炯咳嗽完,哑着嗓子继续道,“至于我妈说的红叶老厂移迁找得她斡旋,就更属颠倒黑白的胡言。因为正是在她的授意下,当时负责审批企业用地的城规委,才多次驳回了红叶的新厂址建设方案。并且我找到的知情人说,若非红叶后来‘神通广大’地疏通了别的关系,他们当年是立志要让红叶再无立锥之地的。——我妈她,她在坐享家族萌荫的同时,从来不会想一想、问一问,万康为什么一定要用红叶的货?更遑论再进一步追索,一旦红叶关了停了倒闭了,万康又该怎么办?”
  声音转低,裴炯怒极而伤,也忘了有些话跟濮长安说不合适,“在我妈看来,红叶每签成一笔订单都是缘于沈阿姨的美貌,红叶能维持也是沈阿姨用色相所换取。她最不相信的就是一个美女也会有能力,何况这个美女,不仅单身,还有个私生女……而我又比她好多少?我一早即知万康未来会由我接管,我一早即知万康与红叶有合作,但从未细思双方合作的真正原因是什么。——陶陶以前总是讥讽我,说我补课补得头壳秀逗了。一一后来也骂我,骂我为什么就不想想她是怎样的人?其实他们都没有看透我,我是早受了我妈潜移默化地影响,明面儿上在沈家和一一的事情上,我虽处处跟我妈顶着干,内里,却信实了生我养我的人。否则何以我妈一拿出一一和您的相片,我立马就认定了一一背叛的事实?我对不起一一,对不起沈阿姨,更对不起去世的沈外公。我毁了沈家唯一的希望。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喉咙哽住,裴炯攥紧电话以手抵唇,又如何抵得住泪湿双襟。可他即便流着泪,哽咽着,也仍喃喃忏悔着。
  没人知晓,自查明所有后,他承受着怎样的磋磨与幻灭,并当面质问过他母亲,何以阴狠卑劣到这地步。不过是不喜欢他的初恋小女友,作为中国式家长她有权竭力阻挠与反对,哪怕泼妇一样冲到沈宅恶语相向,于情上他也能理解。她倒好,明着不来来暗的,暗的还招招致人命。他怎么会有她这样冷面蛇心的妈?她这样到底是被权力所扭曲,还是被财势吞噬了良知?
  然你猜他母亲如何说?他母亲凉凉笑着不以为然道,“是我害了沈一一吗我的好儿子?害她的其实是你的不信吧我的好儿子!我甚至连暗示都没有你就一脑袋冲出去,你自己拿她们母女当婊|子,作什么最后又来怪我呢!”
  于是昔时迷雾拨开后,他始顿悟他才是最大的侩子手。可在此之前他果然一点自觉没有么?不不,他只是不敢承认与面对。又大抵人总是这样吧?能推诿就不想着去承担。这点上他觉得他不愧是他母亲的亲儿子,互相追着赶着踩踏对方至谷底。如今他母亲信口开河凭空捏造是欲玉石俱焚吗?儿子不认她她就毁了亲儿子。儿子因沈家女儿不认她她就毁了沈氏俩母女。
  不过——“这些都是不成立的诬蔑、是我妈她浑说!我妈她根本拿不出证据我却能为沈阿姨做证!濮叔叔,沈阿姨现在在哪里?反贪局吗?我现在就去反贪局!我不止有人证,物证也充分!并且凭沈阿姨的性子,没做过的事必不可能认!何况反贪局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仅凭我妈一张嘴,顶多算沈阿姨涉嫌行贿,但绝对立不了案!”
  裴炯越说越激动,电话还没摞已抓起桌上的手包、车钥匙。濮长安却意外地没接口。于他的寂然无语中,巨大的不祥忽紧攫住裴炯,“濮叔叔……”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您……您怎么不说话?”
  “小裴……”再开口濮长安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声音哽得不像话,浓重的悲伤、自责、悔恨与绝望,尽皆化为滔滔哀恸淹没他,“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小柔……不在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裴炯顿住身形,腿半曲屁股离座五公分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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